終卷 鳳凰涅槃 第八章

說到尹二馬,沒人比神棍更來勁,畢竟,那是他熟人。

他找了張空白紙,配合著牆上掛的大地圖,寫寫畫畫。

「尹二馬住尹家村,那個地方,距離函谷關景區已經挺遠的了,但是,依然位於我推測的,老子出函谷關行進路線上。」

「那是南依秦嶺,北眺黃土坡,要是站山頭上,隱隱約約,都能看到黃河。」

隨手在紙上圈了個圈,權當那是尹家村:「尹家村很小,山頭上零落散布了十來戶,尹二馬七十歲不到,如果按照譜系,他是第三代,就算二三十年一代吧,水影里的事,應該發生在一百二十多年前。」

「那個時候,村子還要更小,周圍更荒。」

羅韌點頭:「所以,水影里的那個街市,不可能是尹家村,而是附近的、大的城鎮,四鄉八里的村民趕集會去的地方。」

神棍同意,在那個圈外頭,又加畫了個大圈:「以尹家村為圓心的這塊區域,各個方向都有可能。再加上壟鎮、衛姓,可查找的範圍,就小的多了,小萬萬一定查的出來的!」

真是曙光初現,長吁一口氣的感覺。

木代笑嘻嘻的:「那你給萬烽火打電話,你打不要錢。」

神棍可聽不出這弦外之音,樂顛顛的到外頭撥電話去了。

羅韌憋著笑,心說:太會過日子了。

初定第二天中午出發去有霧鎮,時間也挺晚了,幾個人先回酒吧收拾。

下樓的時候,正看到青木上來,他回國在即,跟羅韌應該也有不少話要聊。

青木跟木代告別,依然很客氣,半鞠躬,說:「木代小姐,以後羅就拜託你了,請多多關照。」

他跟另外的人不熟,只是點頭打招呼,一萬三瞥了眼炎紅砂,她有點不自然,隨大流地寒暄著:「一路平安,以後去日本,說不定還能見面的。」

……

回去的時候,木代刻意走的很慢,漸漸的就落到了只剩一個人。

她抬頭看羅韌的房間窗戶,燈光明亮、通透,隱約的可以看到走動的人影。

青木和羅韌會聊什麼呢?

木代竟有些惆悵起來,彼時叢林里生死與共的兄弟,現在塵埃落盡,即將各安一方,兩個國家,說遠不遠,近也不近,以後即便可以經常聯繫,重心也會慢慢轉移,清淡成逢年過節的一抹問候。

頭再仰些,透過貼近地面表層的燈火,居然能看到夜空里疏落的星。

都說人生是條線,有時候和他人的相交,有時平行,木代覺得不像,她覺得每個人都像廣袤宇宙里的渺小星體,身側億萬星流。

原本都有著既定軌道,想像里的、計畫好的,但這宇宙太過雜亂無章,隕石、流星、星體的坍塌和黑洞的形成,多少小行星狠狠撞來,撞得你手足無措,瞬間改弦更張,一直在無極處遊盪,擦肩無數過客,直到突然間,引力恆定,彼此貼近,形成小小星系。

每個人都是暗夜裡的星,每段感情都是星體間的引力,星系的平衡、顛簸、被打散、重歸,像極了人的一生。

命運是什麼呢,也許就是宇宙中無數的無序和雜亂無章。

身後忽然傳來聘婷的聲音:「木代姐姐。」

木代回過頭,眉頭不經意的皺起:「你一個人跑出來,多危險啊,鄭伯知道嗎?」

其實她年紀跟聘婷差的不算很多,但或許是因為聘婷生病,有一段時間痴痴傻傻的緣故,總覺得她還是個處處要人照顧的小姑娘。

聘婷說:「走兩步就回去了,不礙事。」

也是,這裡能看到羅韌的房間燈光呢,距離大門,也就幾步的功夫。

「找我幹嘛?」

聘婷不說話,看了她很久,才說:「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

「你跟羅小刀在一起。」頓了頓,又咬起嘴唇,問她:「你是不是很得意?」

木代好笑,只當聽了孩子話,過了會走過來,握住聘婷的胳膊,說:「走,送你回去。」

連拖帶拽,聘婷拗不過她,被她拉著跌跌撞撞的走,一直送到半開的門邊。

木代把她推進去了才鬆手,兩個人,門內,門外,燈光打在聘婷的側臉,這個姑娘,看起來分外落寞。

木代看自己的手,羅韌總說她「小姑娘」、「一陣風都能吹倒」,這話用在聘婷身上更合適吧,木代覺得自己瘦是瘦,透過皮肉,那骨頭總還是硬的,打出去的拳頭還是能讓人叫痛的,可是聘婷,剛剛握住她胳膊的時候,都不敢用力,她柔軟的讓人不忍心沉下臉。

她說:「你羨慕我跟羅小刀在一起,只不過是羨慕他身邊的這個位置,這個位置,沒有我,也有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我有什麼好得意的?」

「改天你羨慕我,是因為我是木代,我才覺得是被恭維了。」

說完了,門一關,掉頭就走。

當然不得意,非但不得意,還有點憤憤不平。

——怎麼沒人因為羅小刀跟我在一起而羨慕羅小刀呢?我覺得我也挺不錯的啊……

回到酒吧,燈還沒關,神棍在角落裡翻著那本《子不語》,曹嚴華和一萬三的行李都收好了,兩個包,放在吧台前頭,一萬三手裡還拎了個寵物籠子,跟曹嚴華商量:「這個,裝解放,怎麼樣?」

木代奇怪:「曹解放也去?」

曹嚴華一臉的憂心忡忡無可奈何:「不敢放它自個兒待著啊,小師父,它暴力啊。」

也是。

木代坐到神棍對面,伸手在桌面上敲了敲:「看出什麼來了?」

神棍把硬殼書往桌面上一立,下巴擱書脊上,乍一看,跟書上長出了個人頭似的:「這個hide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這本書嶄新,應該是獵豹入境之後買的,而且整本書里,沒有寫劃的跡象,所以,這個突兀出現的「hide」,總像是有特殊意味。

「羅韌不是告訴你了嗎,隱藏、躲藏的意思啊。」

神棍壓低聲音:「你不覺得,這個詞意味深長嗎?」

「怎麼說?」

「亞鳳和獵豹,她們是人,而不是凶簡。被凶簡附身之後,類似於一種感知和交匯,她們都得到了一些凶簡的訊息。」

沒錯兒,大傢伙兒也這麼認為。

「但是,獵豹跟亞鳳不一樣。首先,獵豹的祖上曾經犯齊了七樁兇案,像你們猜測的那樣,有了這個『七』,或許有什麼被激活了。其次,獵豹沒被附身之前,就不是什麼好鳥,邪戾的程度是遠遠大過亞鳳的。」

這個說法,木代也同意。

見木代聽的仔細,神棍不免得意:「所以,獵豹從凶簡那裡,可能得到了更加直白的點撥,否則,她一個東南亞華裔,幹嘛一入境就買了一本半文白的《子不語》呢,她長的可完全不像文學愛好者。」

這話說的,就跟他見過獵豹似的。

木代嗯了一聲:「所以呢?」

神棍到底想說什麼呢?

「這本書是凶簡給到她的訊息,她又在這本書上,寫了個『hide』,我在想,也許這個『hide』,是凶簡傳遞給她的另一道訊息。」

木代的心砰砰跳,聲音也不由壓低:「那你覺得,給了她什麼訊息呢?」

「那就是:第七根凶簡,被藏起來了。」

木代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都不受控的痙攣了一下。

下一刻,她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要你說?我不知道它被藏起來了?它要是不被藏起來,我們早找到了!」

說完了起身,一腳把身下的凳子蹬開老遠,自顧自上樓去了。

身後傳來神棍不滿的嘟嚷聲:「小口袋是怎麼回事嘛,越來越不可愛了……」

臨睡前,木代把行李打好,好多花哨的衣服,小貓小兔大象頭,拎起來看,不覺皺眉。

對著鏡子比了一件,可愛米分嫩的顏色,襯著深邃而又冷靜的眼神,唇線抿起,眉梢微翹,領口往下一拉,鎖骨處的匕首紋身冷冽而又疏離,不笑的時候,每一個身體微語言都好像在說:離我遠點。

木代拖了張椅子在鏡子前面坐下,怔怔看了自己很久,還故意做了個可愛的表情。

似乎,不管怎麼樣,都不是原來的味道了。

她把那些衣服團在懷裡,臉埋在衣服里,抱了很久,喃喃說了句:「小口袋。」

有點惆悵,像是跟過去的時光打了個再無回應的招呼。

再然後,抱著被子枕頭,打開屋角的櫃門,鑽了進去。

懷箇舊吧,以前,很喜歡鑽在柜子里睡覺的。

沒兩分鐘,櫃門嘩啦一聲響,又被她推開了。

真是……悶死了。

她把枕頭往斜下拉了拉,櫃門大敞,再一次閉上眼睛。

這一次,終於睡著了。

始終睡不踏實,柜子畢竟不是床,總覺得逼仄,又硌得慌,迷迷糊糊間,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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