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獵影豹聲 第十七章

怎麼會有人敲門呢?

大門是關好的,這是師父的房間,有人敲師父的房門,那說明,這個人已經越過大門,進了內院。

不會是師父和大師兄,在自家的院子里,他們用不著如此拘束。

木代握著電話,疑惑的,慢慢地,走向門口。

羅韌腦子一轟,幾乎是語無倫次:「木代,別開門,躲起來,或者趕緊逃。」

木代陡然停下腳步,半是因為羅韌的話,半是因為……

師父的房間是木棱門扇,因為門上雕鏤緊密,所以內里用厚的毛紙封層,從她站的角度,恰恰可以看到門外的人映在門紙上的影子。

窈窕、纖細,那是個女人。

木代悄無聲息後退,目光快速在房內逡巡,尋找最近的可趁手的武器,同時用低的近乎耳語的聲音問羅韌:「獵豹?」

桌子上,有師父喝茶用的茶杯,輪椅停在桌邊,織錦蓋布靜靜垂在扶手上。

「木代,馬上走,其它的我以後再跟你說,盡量不要驚動外頭的人,趕緊走……我求你了。」

木代輕聲「嗯」了一聲。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羅韌這麼說,一定是有原因。

人在門口,要「盡量不要驚動外頭的人」,只能從第二扇門離開,木代屏住呼吸,拉開滿頂床的側門,進了窄道,然後反身,輕輕關上。

有了這一道屏障,自覺安心很多,快步奔到盡頭處,伸手打開門閂,往外一推。

沒推動。

木代心下著急,又用力試了兩下,還是推不開。

只有一個可能,有人從外頭,把這道後門給堵死了。

通道陰暗,空間狹窄,呼吸的聲音聽來都濁重很多,木代走回滿頂床的側門邊,把門推開一道縫兒。

敲門聲還在繼續,不急,不緩,停頓一會,復起,外頭的人知道她在裡頭,也有足夠的信心,等她開門。

手機一直保持通話狀態,羅韌的呼吸就在耳邊,木代低聲問他:「獵豹功夫很厲害嗎?羅韌,我得打出去。」

她從側門裡出來,不知道為什麼,無端緊張,聽到羅韌說:「通話別斷,先發制人、下狠手、防她有槍。」

木代嗯了一聲,把手機放回兜里,伸手抓下蓋布,半空中一搖一晃一擰,做成一根棍布,然後疾步走到牆邊,拉下燈繩。

屋子裡,剎那間漆黑一片。

外頭的敲門聲停了,不過人沒走,木代咬住嘴唇,屏息等待,過了幾秒鐘,轟然一聲響,來人似乎是想把門閂震斷,但是這門扇太過老舊,居然從門軸處裂斷,兩扇門齊齊往裡砸了進來。

砸落的剎那,借著微光,木代看到一個清晰的人影,她並無猶疑,腕上使力,手中的棍布如同一條勁鞭,瞬間把桌上的茶杯抽飛了出去。

杯蓋、茶杯、茶碟,分上中下三路,分砸那人頭頂、胸腹、下盤,去勢勁急。

這一招,木代其實有練過,一力而擊多處,是梅花九娘的得意之招,木代練的並不好,經常失准,但這一次,真正拿捏的恰到好處。

木代唇角現出笑意來,手腕一個施力,軟塌下來的棍布重又綳直,她已經想好了,獵豹受到攻擊,一定猝不及防,她藉機踏足牆面飛身過去,狠狠給她當頭一棍,然後脫身。

不知道羅韌為什麼一定要她逃,獵豹未必是她對手,就算她真的有槍,黑暗之中,獵豹未必討得了好去。

瓷器的碎裂聲響,杯蓋、茶杯和茶碟幾乎是完美命中目標,然後碎裂開來,黑暗中,白色的細瓷濺開,划出散亂的細小白道。

那個人,還是那樣站著,一動不動。

一股異樣的感覺從心頭升起,木代忽然覺得口乾舌燥,她不安地舔了一下嘴唇,一手死死攥住棍布,另一隻手伸進兜里,握住了手機。

那個人伸出手,沒有槍,也沒有悍然攻擊,而是不緊不慢的,從頭上,拉下一個……

從形狀的剪影來看,那是一個眼罩。

原本,燈滅了之後,外頭是淺淺的黑色,那個人影是略深的黑色,現在,眼罩摘掉之後,多了一種顏色。

她的一個眼眶裡,是紅色,血紅,流動著的紅,像火焰在燒,又像在茫茫曠野里,離著很遠很遠的一盞燈籠。

木代緩緩的,把手機送到耳邊。

羅韌的呼吸還在,壓抑的、起伏緊張,木代輕聲問他:「羅小刀,你在哪呢?」

這樣的紅,前一天晚上,她曾經見過。

那時候,她和梅花九娘,循著半空里的那隻銀眼蝙蝠,急匆匆向著山裡行走,周遭很近,許是因為那隻奇怪的蝙蝠,許是因為師父交代的話,木代覺得緊張,有好幾次,都感覺有人在後頭跟著。

她壓低聲音,跟梅花九娘說了,梅花九娘笑笑,說:「我和你在一起,你怕什麼?」

也是,她並不怕走夜路遇到打劫的人,別說是在有霧鎮,就是放眼大西南,也很難找到能把她和師父撂倒的人。

但她還是擔心,有一次回頭,輕輕「啊」了一聲。

身後遠處,有一點紅色,流動著的紅,像火焰在燃燒,隨著她的叫聲瞬間消失,定睛去看,只有濃霧瀰漫。

轉頭時,看到師父也看向那處,眉頭皺起,但唇角處,露出微笑。

那笑容摻雜了好多意義:不屑的、躍躍欲試的、泰然自若的、水來土掩的。

梅花九娘輕輕拍她背心,說:「來,木代,去,記得師父吩咐的話。師父要鬆鬆筋骨。」

那時,她沒有多想,真的以為是個不懷好意的夜賊,緊走兩步跟上銀眼蝙蝠的時候,心裡還有淡淡的遺憾,想著:很多年沒有見過師父動手了。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那一點紅,不是眼睛看花了,也不是什麼像鐳射燈光一樣的光點。

那是一隻眼睛。

羅小刀,你在哪呢?你在我附近嗎?

羅韌坐在床上,額頭死死抵住膝蓋,手機附在耳側,燙的幾乎要爆掉,他聽到自己機械地答了幾個字:「我在麗江。」

哦,原來他在麗江,隔了那麼多里程,不管他多緊張她,都回不來的,也到不了她身邊。

木代很奇怪,這一刻,她居然沒想哭,她看向那隻眼睛,輕輕笑了一下,對著手機說了句:「羅小刀,我可能打不過她。」

羅韌也記不清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好像是說過要她「活著」,也說過一定會找到她,木代似乎回答他了,很輕的一個字。

——「嗯」。

然後,有幾秒鐘的靜默,緊接著忽然動手,羅韌一直聽著,聽到木頭劈裂,桌椅掀翻,還聽到有人重重跌落地上。

電話那頭傳來呼吸的聲音,那並不是木代。

由始至終,木代沒有發出過聲音,她一定打輸了,但她沒有呵斥,沒有怒罵,沒有哭,也沒有叫過疼。

羅韌心疼的心都揪起來,眼前忽然模糊。

聽到獵豹說:「羅。」

羅韌沒有說話,下意識伸手抽出枕邊的匕首,黑暗中,鋒刃閃著寒光,他死死攥住了刀柄。

「事情這麼順利,我應該謝謝你,一天之內,把所有的人都調走了。」

是,是他的過失。

獵豹的聲音低的像是耳語:「昨天晚上,霧很大,山裡的路很怪,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你的小美人。」

「不過沒關係,雖然出了點波折,但結果,還是一樣的,羅,真是迫不及待,想見到你。」

她掛了電話,幾乎就在電話掛上的剎那,羅韌手中的匕首迸射而出,他也說不清使了多大的力道,只看到銀亮的鋒刃一閃,瞬間沒入正對著的牆裡。

安靜的夜晚,安靜的卧房,遠處,旅遊區特有的夜景燈火依然閃爍,氤氳的流光勾勒著泛著光澤的河道、綠樹、石橋。

羅韌下床,站了半晌突然憤怒,兩手抬住床身,生生把整張床都抬起來,到一半時,又驀地鬆手。

轟然巨響,鋪設的木質地板幾乎砸裂,羅韌大踏步出門,下樓梯時,住的較近的幾戶,陸續亮燈,窗口處,晃動著惶惶不安的身形。

這裡一向的寧和安逸,深更半夜,陡然發出的巨響,讓鄰居們頓時陷入深重的不安:出什麼事了?歹徒入室嗎?要不要報警?是不是……有人受傷?

聚散隨緣。

因著景區的治安很好,加上酒吧總有多人入住,所以打烊之後,大門所謂的「鎖」也只不過是內里上一道木枷。

羅韌一推不開,忽然焦躁,兩手攥住門環,先拉後猛推,兩爿門哄然震開,剛抬腳跨進門內,斜側忽然有人影猛撲過來。

蓄勢滿滿,剛猛凌厲,幾乎是瞬間逼到眼前,一手鎖喉,膝部重重撞壓他胸腹,直接把他掀翻在地,緊接著,一道鋒利的冰涼壓住喉嚨。

羅韌知道那是青木,沒躲,也沒反擊,青木似乎察覺到來犯之人的異樣,「咦」了一聲,手裡的刀刃翻了個個,變成刀背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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