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細雨秦坑 第二十章

木代低著頭沒說話,整理東西的速度明顯慢下來,很久才說:「哦。」

「為什麼情願跟何醫生講,都不願意跟我講?」

木代其實不想聊,但是羅韌的語氣,讓她覺得,今天好像無論如何都搪塞不過去了。

她一橫心:「因為我也不想拿我自己的矛攻我自己的盾啊。」

她自己跟羅韌說過:兩個人在一起最好的時機是什麼?就是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的時候。

反推:如果不確定這種喜歡呢,那就暫時分開,或者不在一起好了。

對這樣的走勢,她本能的反感和煩躁。

即便現在提起來,她還是煩躁:「這種自己都不能確定的事,我為什麼要拿出來講?如果我能調整過去,不就過去了嗎?如果調整不了,到時候再說,也不遲啊。為什麼要講?為什麼要講?」

羅韌失笑。

木代居然發脾氣,他真是頭一次見到,橫眉豎眼,焦躁到找不到出口的模樣。

他哈哈大笑,伸手摟她入懷,這次她不願意,一直掙扎。

羅韌湊到她耳邊,問:「昨天晚上,我那樣,你生氣嗎?」

木代臉頰微紅,咬著嘴唇沒吭聲。

「應該是不生氣,否則的話,早就給我一巴掌,或者砍了我了。」

他停頓了一下:「如果昨晚的那個人換一下,是一萬三或者曹嚴華呢?」

木代反應好大:「胡說什麼!」

羅韌笑,低下頭吻她嘴唇,她惱怒到沒心情,想轉頭,羅韌一手摟住她腰,一手控住她後腦,叫她動彈不得。

卻也沒吻她,只是在她嘴唇上咬了一下,用了點力,好叫她記住。

說:「你走在路上,邊上花開的好,你低頭去聞;有蒼蠅飛過來,你伸手去趕。」

「喜歡或者不喜歡,是本能反應,這種本能,都不用靠腦子去想。」

木代不說話,也不掙扎了,羅韌知道她聽進去了,她要是肯老實聽你說話,就會這麼服服帖帖的。

她其實是個點得透的聰明姑娘。

「喜歡只分多少,一丁點的喜歡也叫喜歡——沒有人會有一半喜歡一半不喜歡,你如果有這種想法,就說明你主人格根本沒有歸位,你下意識還是把自己當兩個人,還是簡單的一加一。」

木代讓他說的難受,抬起頭,有點委屈,但很固執:「我就是一個人。」

羅韌摟住她,把她腦袋埋到自己胸口,柔聲說:「對,你是一個人。」

目光落到那截包帶上,火頭慢慢熄滅了——根據以往的經驗,應該差不多可以往裡走了。

他說:「以後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談。木代,我除了是你男朋友,還是你朋友,即便沒法在一起,我還能以朋友的身份給你建議,我心裡,總還是希望你好的。」

木代忽然輕聲說:「羅韌,你喜歡跟我講很多道理。」

「有嗎?」

「有。」她想了想,「就好像要教我做事一樣。」

羅韌笑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都覺得,笑的有些感慨和悵然。

他鬆開木代,退後一兩步看她。

手電筒橫在一邊,光亮虛散著,她大部分都隱在虛弱的暗裡,眼神卻又帶清亮的光。

是他的姑娘,黑暗中,跋涉了好久來找他的姑娘,小跑著急切著穿過叢林和沼澤,近前時卻停下,就這樣站著,希冀地看他。

他說:「木代,我比你經歷的事情多,有些經驗,不敢說絕對正確,但自己覺得實用,就想教給你。不止是經驗,我會的東西,大到生存技能防禦格鬥,小到投機取巧的小方法,我都恨不得一股腦兒塞給你。」

「因為萬一哪一天,我因為意外或者不可抗力離開你,想到你能用從我這裡學到的法子去解決問題,去克服困難,我就覺得,我好像還在照顧你一樣。」

如果從一個人身邊經過,卻又真的不能相守,他希望自己留下的,都是好的、有用的,希望她因為自己的出現,變的更好,更強,他在的時候,能幫她打傘,萬一不在,那點風雨,她也能一笑置之,而不會因為傘被收了去,就驚慌失措著哽咽。

木代靜靜看著他:「羅小刀,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羅韌笑了笑,沒說話,忽然覺得,好捨不得她。

如果這一趟跟青木回菲律賓,不幸死了的話,閉上眼的那一刻,想到的一定是她。

木代說:「如果有什麼事,你一定要跟我說,我也可以保護你的。」

羅韌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笑出來。

木代嘆氣:「你不相信我,羅小刀,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可以變的很厲害?」

羅韌點頭:「嗯,你厲害。」

他拉她近身,伸手輕輕摩挲她臉頰,又滑到脖頸,觸手處,細細的,沁涼的鏈子,他拈起那條鏈子,把綴著珍珠的口哨拎拉出來。

說:「給你吹個好聽的。」

他把口哨含在嘴裡,吹了一聲。

木代驚訝極了,其實就是普通的吹,但是常人去吹,一定是直楞而平直的一個音,像條拉出去的直線,但是羅韌一音三轉,吹出去,音律在耳邊起伏成了波線。

拿回來試了一下,她不行,永遠是「呼」的一聲出去,像是少先大隊的吹哨。

他怎麼做到的?口腔里運氣的玄虛呢,還是舌頭要做些小動作?

羅韌不肯說:「世上獨一家,青木和尤瑞斯他們想學,兩人還經常私下開會揣摩,永遠學不會。」

木代央求:「連我都不說嗎?」

羅韌捏捏她下巴,說:「我早就打定主意了,傳男不傳女,傳子不傳媳,你想知道,以後問你兒子去。」

木代笑出聲來,羅韌也笑,過了會,說:「差不多了,去洞口看看吧。」

洞口不圓不方,看大小,也只容一個人爬進爬出,手電筒照進去,黑魆魆的,也看不到什麼。

羅韌用手試了一下洞壁,眉頭一下子皺起來。

木代問:「怎麼啦?」

羅韌說:「不是土道,是石頭的。」

先還以為是破了石胎,找到了泥地,挖起來就方便了,現在看來,完全是想錯了。

他指了指剛剛起出來的大小石頭:「這個地洞,跟現在這條地道,都是石頭的,封住洞口的泥可能是後續從外頭擔來的——這裡接不到土壤。」

說著,舉起手電筒,湊近了查看洞壁。

木代想了想:「這個地洞,天生也帶這條石道?是那種天然形成的地下洞穴嗎?」

她偶爾也看探險片,知道有一種叫探洞,地下洞穴四面八方伸展開去,像是地球肢體上往下延伸的血絡經脈。

羅韌苦笑:「不是,鑿出來的。」

洞壁上,有釘鎚斧鑿的痕迹,怎麼看,都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而且,從用土和兩層石塊摞起密封住洞口來看,不像是從這個地洞里往外鑿道求生的,倒像是從另一處所在,鑿來了這個地洞。

另一處所在不是生門,反而是比現在的處境更糟糕的死門。

木代也想到這一點了,抬頭看羅韌。

羅韌也看她。

看著看著,兩人忽然都綳不住,同時爆笑起來。

笑到末了,木代嘆氣說:「也是倒霉。」

自己倒霉,曾經被困在這裡的人,也倒霉。

忽然就沒了氣力,坐倒在地,往羅韌身上一趴,埋著頭,懶洋洋的不想動。

羅韌伸頭輕輕撫摩她發頂。

過了一會,響起了滴滴的鬧鈴聲,木代也懶得去想為什麼鬧鈴會響——又聽到窸窣包裝紙的折壓聲,羅韌拂開她頭髮,遞了塊巧克力到她嘴邊,說:「晚飯時間,領飯。」

木代沒胃口,不想吃。

羅韌說:「我們兩個,如果站在同一起跑線挨餓,一定是你比我先餓死,更何況你還比我多餓了幾天。你得撐著多陪陪我,這是任務。」

木代笑起來,張口咬住巧克力坐起來,問他:「你就沒有個失望的時候?」

羅韌說:「反正也這樣了,進去看看吧。」

他起身,手電筒留給木代,折了條照明棒在手上,另一手握了匕首,吩咐她:「你在這等著,看到我在那頭晃照明棒了再進。」

木代說:「要當心啊。」

羅韌笑:「這還用說嗎。」

他吁一口氣,伏下身子,匍匐著進了地道。

地道逼仄而壓抑,胸腔被壓迫的似乎呼吸都困難了,但好在並非很長。

木代看到,照明棒的微光在地道深處左右晃動。

她馬上進洞,爬的反而更快,到盡頭時,羅韌抓住她胳膊,拉著她站起來,說了句:「有死人,做好心理準備。」

儘管有羅韌的話打底,手電筒光甫地照到那一大堆堆疊的屍骨之上,木代還是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慌忙移開手電筒,四周都是石壁,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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