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細雨秦坑 第九章

又等了兩天,這一次不止是木代,幾乎所有人都開始擔心了。

曹嚴華真的像是失蹤了一樣,就算是真被家裡人關起來了,為了不讓朋友擔心,總還是可以委託父母兄弟給他們這邊來個電話吧。

一萬三止不住往壞處想:第四幅水影里,有個送親的轎子,而曹嚴華的二表弟是要結婚,這中間會有聯繫嗎?都是親事啊。

把這顧慮跟木代講了,木代覺得不是,年代對不上——關於狗的那些水影,至少也得是百年之前,不過,不管對不對得上,這趟曹家屯之行,應該是箭在弦上了。

幾個人約定了第二天出發,炎紅砂那頭事情還沒完,說好了加快速度,事情一完馬上奔重慶。

頭天晚上,木代收拾行李,跟霍子紅說要出門一趟,霍子紅問她:「又是為了說不清的奇奇怪怪的事?」

當年漁線人偶的命案,霍子紅一早知道裡頭一定有解釋不了的蹊蹺,但她並不深究,偶爾提起來,也只說是「你們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兒」。

這樣反而好,木代覺得,霍子紅身上有點難得糊塗的意味,卻又揣的比誰都明白。

一萬三也扭扭捏捏地去跟張叔提了,做好了挨罵的準備,誰承想張叔頭也沒抬,說:「哦,知道了。」

一萬三估摸著,張叔對他已經絕望了。

臨睡前,木代接到羅韌的電話,跟她確認第二天出發的時間,又吩咐她要帶的一些東西——一切都很順暢。

突如其來的意外發生在最後一秒,當她和一萬三兩個人,頂著蒙蒙亮的天色拎著行李坐上羅韌的車子時,羅韌忽然說了句:「我送你們去機場。」

原本說好了是開車去的,一萬三還以為是計畫更改:「改坐飛機了?」

「不是,我有點急事,沒法……送你們去了,所以臨時給你們都買了機票。」

一萬三愣了一下,一時之間沒能消化這句話,車子里有幾秒鐘的冷場。

過了會,木代輕聲說:「也行啊,你去辦自己的事,事情好了再跟我們匯合也不遲。」

一路無話,羅韌把兩人送到出發航站樓,沒有跟著下車,只是目送她們進場。

木代走了幾步,又折回去,羅韌有些奇怪,下意識身子傾向這邊,打開了車窗。

她站在車窗的框框里,像是進了電視屏幕,說:「不管你是去忙什麼事,一定要小心點,羅韌,我前兩天做了關於你的不好的夢。」

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好像是失足,摔下去。不管去到哪裡,你都留意這個。」

羅韌說:「你都沒問我是什麼急事。」

木代笑笑:「問了你也不會說啊。」

她轉身離開,緊走幾步趕上停下等她的一萬三,一萬三小聲問她:「羅韌有什麼急事?」

「不知道。」

一萬三嚇了一跳:「不知道?」

「嗯。」

「那你不問他?」

「人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人家不說,何必追著去問呢。」

一萬三倒吸一口涼氣,著重強調:「那不是人家,那是你男朋友!」

又小聲嘀咕:「你倆到底是不是在談戀愛?」

木代反問他:「你覺得像不像在談戀愛?」

一萬三居然遲疑了一下,說:「要我說實話嗎?」

一萬三覺得,這個分人,得看你想要什麼樣的感情。

一男一女在一起,牽了手,接了吻,外人看來在一起,那都叫談戀愛,但談的是天上的雲還是腳底的泥,那只有自己知道了。

「小老闆娘,我也不怕你罵我渣,我談過的女朋友兩隻手數不過來的。」

隔著候機廳的玻璃望出去,藍天白雲,有飛機騰空,也有飛機降落。

木代問他:「動了那麼多次感情?」

一萬三聳聳肩:「那哪能呢。」

「有時候是寂寞,有時候是充面子,有時候是朋友過來跟我說,有個妹子想認識你,我一看,長的不賴,也就在一起了。我跟你講,男人女人,沒那麼複雜,看對眼了之後,處了一天,哎,覺得不賴,於是又處一天,處了一輩子的,那就是一輩子了。」

木代笑起來。

一萬三忽然唏噓起來:「但是,真有一次,是動了感情的,那次不一樣。」

這一節,木代好像聽一萬三說過,具體不很清楚,只知道那是個很好的姑娘,跟一萬三在路上認識,後來那姑娘回去了,結識了新的男友,也結了婚,好像連孩子都有了。

「你能想像嗎?現在有些時候,我還會故意用陌生人的身份打開她的頁面去看她動態,打開的時候,心都跳的厲害。」

木代沒說話,微微偏了頭,看一萬三的側臉。

真是奇怪,起初,她那麼討厭一萬三,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但是現在,居然能這麼兩相坐著,而且,談的是堪稱隱私的話題。

「所以,我有時候覺得,羅韌對你吧,怎麼形容呢,特別拿得住。」

他試圖結識這個「拿得住」的意思:「就是不費什麼力氣,很快追到手了。你想想看,他因為你小鹿亂撞過嗎?羞澀過嗎?臉紅過嗎?輾轉難眠過嗎?」

木代說:「你說的是我吧?」

她嘆了口氣:「羅韌這個人,我想像不出他小鹿亂撞或者臉紅的樣子。」

一萬三說:「所以,開始的時候,還挺替你擔心的,因為很多時候吧,容易被拿得住的那個人,其實是愛的更多的人,你也知道的,愛的更多,也就很容易受傷害。」

「那在你眼裡,我和羅韌,現在是個什麼狀態呢?」

一萬三想了想,用了兩個字來形容。

飄忽。

「就是那種,挑不出什麼錯處來,一片和氣,連吵架都不吵一個,但細琢磨,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大對的……」他說不清楚,也不想說的太清楚,「飄忽就對了。」

木代哈哈大笑,檢票口開了,開始排隊登機。

順著隊伍往前緩慢挪動的時候,她問一萬三:「你會喜歡什麼樣的姑娘?聘婷那樣的嗎?有一陣子,我們都覺得你特別喜歡她。」

聘婷?一萬三愣了一下。

是有那麼一陣子,他看誰都不順眼的時候,特別喜歡跟聘婷待在一起,全世界只有她不挑剔他。

但是其實,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會叫他「小刀哥哥」。

而再後來,身邊的每個人,都突然可愛起來,一萬三都說不明白,是自己變了呢,還是這個世界變了。

因為是大清早出發,又趕的早班機,中午沒到就落地重慶,馬上趕小巴車,馬不停蹄,日落之前,已經到了曹家屯的前站,也就是那個小雜貨鋪。

這裡尤為重要,從現在開始,每一步都要分外留意。

木代假稱兩個人是青山在城裡的朋友,專門過來參加婚禮的。

向店主打聽曹嚴華的時候,她不再提名字,著重描述外形特徵。

「胖胖的,壯,個子沒我高,差不多五天前到的,在你這打過一個電話。」

店主很快就想起來了:「是,是有一個,看著面生,但是說話帶本地口音,往曹家屯去了,跟曹家大丫頭前後腳到的。」

一萬三插了句:「曹家大丫頭?」

「就是曹金花……不對,叫曹鹼泥……好端端改什麼名兒,聽著跟鹽鹼地似的……」

跟曹金花前後腳到的,那以後,曹嚴華就沒音訊了,難不成,真跟這個曹金花有關?

出乎意料的是,曹家屯居然還在村子牙口上,支了個可樂的傘蓬,專門有人守著,登記來客。

一萬三迎上去,大喇喇說是從北京來的,青山的朋友。

居然是北京這樣的大城市!登記的人激動了,邊上圍著的小孩兒們撒丫就往村裡跑,邊跑邊叫:「青山哥,青山哥,北京人!」

約莫五分鐘之後,青山被更多的娃兒簇擁著往這邊來了,腳下飛快,心情激動兼納悶:他不記得自己有過北京的朋友啊?

遠遠望見一萬三和木代,更懵了。

一萬三可不給他發問的機會,一個熊抱迎上去,狠狠捶他後心:「青山兄弟,好久不見!」

覷個空子,他湊到青山耳邊:「其實,我們是你表哥曹嚴華……土墩的朋友。」

曹嚴華曾經提過,跟這位二表弟關係很好,多年來一直通過他溝通家裡的信息——一萬三覺得,不管他有沒有參與把曹嚴華騙回家的局,兄弟情深,總不會對曹嚴華不利的。

青山先驚後喜,他年紀其實不算大,二十五六歲,但或許是長期的日晒勞作,笑起來的時候,滿眼的紋,看著顯老。

他趕散周圍的娃兒們,又是激動又是莫名。

「你們跟我表哥一起來的?他人呢?是不是不敢進村啊?我老早跟他說了,我舅爺就是嘴上狠,嚷嚷著打斷他的腿,哪能來真的啊。早該回來了。」

說到這,樂的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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