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細雨秦坑 第五章

三天後的晚上,羅韌回到麗江,事先也沒跟任何人打過招呼。

家裡沒人,鄭伯估計還在鳳凰樓忙活,羅韌先去存放凶簡的房間,新裝修的灰泥味還沒散去,但已經布置的有模有樣,所有的地圖、線索分析都已經掛上了牆,不了解內情的人,不可能知道房中有房。

依照他之前吩咐的,角落裡立了個大的落地衣櫃,櫃門打開,裡頭掛滿衣服,伸手進去摸索,在最裡頭的櫃板上摸到一個小小的凹槽,用力往邊上一掰,櫃板就像推拉門似的挪開了。

羅韌矮身鑽了進去。

裡頭的空間狹小,魚缸被鐵架子牢牢固定在邊角,四根凶簡懸浮水中,簡言的甲骨文字發出淡淡的熒光,似乎把水都鍍亮了。

而血色的鳳凰鸞比之前更長了,環繞著凶簡盤旋而上。

羅韌退後兩步,凝神去看,心思卻並不放在眼前。

前兩天,他跟神棍又通過電話,神棍發狠表示:自己近期不離開尹家村了,就是要跟尹二馬同吃同住,真誠相交,一定要把他的話給套出來。

「既然他知道點什麼,我就得狠狠卯住他,何必捨近求遠,沒頭蒼蠅一樣亂找呢。」

又說:「人都是感情動物,會被打動的。」

羅韌真是也挺佩服神棍的,這事與他無關痛癢,他這麼上心是為什麼呢?

細細回想,自己這一路走來,其實都頗為被動,開始為了聘婷,後來萌生袖手之意,但凶簡總像是跟他們掛了鉤,一萬三、炎紅砂、木代,個個有牽有連,於是每次不得不迎頭再上——不知不覺間,居然也四根了。

到了現在,其實是騎虎難下了,不過,經過南田這一次,羅韌心裡隱隱有了種想法。

——凶簡這種東西,還是收了的好。

這感覺,有點像之前孤路行車,輪胎被路面斜出的鐵刺戳爆,雖然自認倒霉,但他還是會設法把鐵刺挖出了扔掉,避免後來人再去遭厄。

略微收拾了一番,先去鳳凰樓,這個時間點,餐館的爆點差不多已經結束,下一輪熱鬧的,就該是酒吧了。

果然,吃飯的人已經不多,鄭伯在櫃檯里理賬,曹嚴華圍著圍裙,正收拾清台的桌子。

看到他,都愣了一下。

鄭伯皺眉:「回來了也不事先說一聲,聘婷還好吧?」

「挺好的,請的陪護也是牢靠的人,聘婷蠻喜歡她。」

他給鄭伯看陪護的照片,是個五十來歲的女人,微胖,眉眼可親。

看上去確實靠譜,鄭伯略微鬆了口氣,這才想起生意上的事應該跟羅韌交代一下。

「這兩天不錯,基本到餐點沒有空桌子。木代她們午市晚市都來幫忙。剛木代和一萬三還在,現在回去忙酒吧了。」

想了想又補充:「你們不在的時候,霍子紅那頭也經常讓夥計來搭手,多虧了她……」

說到這,瞪了羅韌一眼,言下之意是:都像你們甩手大掌柜似的一跑半個月,我這飯館還開不開了?

羅韌笑,也不去頂他,這麼多年,鄭伯的脾氣他早就摸的門兒清。

果然,嘮叨完了,鄭伯的氣也消了:「吃了沒?」

「沒。」

鄭伯凶他:「沒見你出力,白食倒是吃了不少!」

邊上的曹嚴華聞弦歌而知雅意,趕緊進廚房熱了份牛肉炒飯出來,外加一碗骨頭湯。

端上來了也不走,反而就勢在對面坐下。

羅韌抬頭看他:「有事?」

曹嚴華很熱情:「小羅哥,你別跟我客氣,你先吃,吃。」

羅韌心說:曹胖胖你真是想太多了,我什麼時候跟你客氣過。

他埋頭吃飯,篤定了曹嚴華是沉不住氣的。

果然,期期艾艾,扭扭捏捏。

「小羅哥,我最近對凶簡的事做了一點分析……」

羅韌筷子沒停,心裡卻著實有幾分詫異,這曹嚴華跟神棍真是有幾分相似之處,有些時候,都沒有理由的執著。

他嗯了一聲:「你說。」

「按照神先生的說法,我們五個人,身上有鳳凰鸞扣的力量,但是為什麼是我們五個呢?我想來想去,都不像是隨機選中的……」

他掰指頭:「第一根,跟你有關,你叔叔還有聘婷都牽涉其中;第二根,跟我三三兄有關,他父母都是因為老蚌出的事;第三根,是紅砂的爺爺早年惹的禍;第四根,大家都懂的……」

羅韌看他:「所以?」

曹嚴華壓低聲音,神秘兮兮湊過來:「所以,小羅哥,第五根該輪到我了吧?」

羅韌面無表情:「來,曹胖胖,再過來點。」

曹嚴華也不蠢,很警醒地往後縮:「幹嘛?」

縮的還是慢了點,羅韌起手就是一筷子,正抽他腦門上。

「這是什麼好事嗎?你還翹首以待?」

曹嚴華抱著腦袋,沒吭聲。

他當然知道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才問的那麼吞吐和艱難,但是……

該怎麼形容這種心理呢,五個人,同進同出,你們都有,我沒有——就好像經常對一萬三生出的那種不合時宜的嫉妒似的,總覺得不自在。

於是耷拉著腦袋,悻悻的準備起身。

誰知羅韌又叫住他。

「你家裡是幹什麼的?」

「普通的,在鄉下,就是……農民,沒農活的時候,就做點手工活,都是……老實人。」

安穩的職業,不像炎紅砂的爺爺那樣容易因財起邪心,也不像木代的母親項思蘭那麼複雜。

「那最近,沒什麼異常的事吧?」

曹嚴華搖頭,想了想又說:「倒是有喜事,我二表弟要結婚了。」

羅韌笑起來:「這是好事。」

又問:「你不回去參加婚禮嗎?」

「我寫了信回去,信里還塞了錢。」

這年頭,很少有人寫信了,而且信里塞錢,不怕寄丟嗎?還有,鄉下地方,人情最重要……

羅韌又問了一遍:「不回去參加婚禮?」

曹嚴華含糊著答了句:「不回去。」

……

十點來鍾時,鳳凰樓關門,曹嚴華和鄭伯兩個都要去聚散隨緣酒吧——這些日子以來,兩家的互搭互助幾乎成了習慣,鄭伯每晚歇業之後,都要去酒吧幫會忙,沒事的時候,也會跟張叔聊聊天,或是殺盤棋。

羅韌猶豫著要不要一起。

沒想到這一遲疑,就讓曹嚴華揣摩出許多臆測來:「小羅哥,你今天回來,見過我小師父沒有?你都沒跟她講嗎?你們是不是鬧矛盾了……」

真是沒完沒了,羅韌不想給他嚼舌頭的機會:「這就過去。」

酒吧里一如既往的熱鬧,但木代不在,張叔剛支使她出去買東西了。

霍子紅把羅韌讓到角落的位置里坐下,說:「這一趟,還沒謝謝你呢。」

她似乎開始把羅韌當自己人,說話時語氣親近很多,又示意一萬三上酒,一萬三端了杯b52轟炸機上來,近前時咔噠一聲撳開打火機,先溫杯,然後點燃。

冰藍色的火焰在杯口竄起,頂上一抹瑩紅。

一萬三有點得意:「這個酒……」

話還沒說完,羅韌拿過來,仰頭飲盡,嘴唇沒碰到杯口,避免燙傷,然後火在嘴裡滅掉。

一萬三目瞪口呆,然後悻悻:「你厲害。」

這種喝法,他自己都沒試過,只敢用吸管喝。

霍子紅笑,頓了頓說:「木代現在狀態很好,南田的事,她也跟我說了。」

說到這,聲音低下去:「真是沒想到,那個女人也不是她母親。」

羅韌打斷她:「當初怎麼會想到收養木代?我的意思是,怎麼會想到收養一個孩子?」

霍子紅垂下眼帘,沉默了好一會兒:「收養木代的時候,距離我家裡出事,時間並不是很久——當時就是覺得,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

沒那麼多高尚的理由,她當時也只不過是一個年輕的、寂寞的姑娘,想給自己找些親情和陪伴。

她自嘲的笑:「我自己都沒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木代如果是被正常的夫妻家庭收養,也許會比現在幸福許多。」

羅韌回答:「也許吧,但她跟我們,也就沒什麼關係了。」

他伸手摁了摁太陽穴,覺得有點暈。

也許並不是暈,只是有些煩躁,不想再說話,酒吧里很吵,杯盤的磕碰聲就在耳邊。

霍子紅語氣柔和:「是不是喝醉了?像你那樣一口燜下去,是會上頭的。」

又說:「不舒服的話,去木代的房間躺一會吧,待會她回來,我讓她上去看你。」

木代的房間並不特別隔音,但是底樓那些喧囂攪嚷,因了一層地板的過濾,變的好像遙遠的背景音,反而顯得這個房間尤其清靜。

他在沙發上躺了一會,聽到木代回來,聽到門口霍子紅低聲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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