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思蘭如果能夠經常性的夜間在騰馬雕台出沒,那麼她的住處一定不遠,她不會希望自己的怪異狀態被旁人知曉,一個人獨住的可能性很大。
站上圓台四下去看,這裡雖然空曠,四面疏疏落落,還是有住戶的。
分開尋找的話,不定的危險因素太多,於是幾個人一起行動,先去最近的那戶人家。
敲了好久的門裡頭才亮燈,羅韌思忖著該怎麼入手:深更半夜,恁誰被陌生人吵醒,都不可能有好聲氣的,想打聽到什麼,更是難上加難。
所以,他們幾個避開,讓木代出面。
開門的是個粗壯漢子,臉色不大好看,手裡拿了根擀麵杖,大門外還有一層鐵欄防盜門,他並不開這最外道的防盜門,只是站在門裡,滿面狐疑的看木代。
原來是個年輕的小姑娘,這讓他鬆了一口氣,但是警惕心並沒有完全放下。
木代說:「不好意思,向你打聽個人。」
那人好生惱火,罵罵咧咧:「你有病嗎,大半夜的敲什麼敲!」
看情形是準備不再理她,預計下一刻就要狠狠關上大門了。
羅韌趁著這間隙的幾秒,忽然從黑暗的角落裡竄出,手臂迅速從鐵欄探入,揪住那人肩上的衣服就往門邊帶。
木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那人一聲悶哼,後背直直撞上鐵欄門,羅韌拽住他一隻手臂,從鐵欄里拉出反擰,另一隻手摁住他下顎。
那人痛的要命,擀麵杖應聲落地,嘴巴卻因為下顎被控的關係,虛張著怎麼也發不了聲。
羅韌說:「聽好了,有事問你,老實答了,大家都方便,也不會跟你為難。」
那人額上冒汗,聽到「不會跟你為難」幾個字時略微鬆了口氣,然後拚命點頭表示配合。
木代站開了些,心裡不是不唏噓的:好聲好氣打聽反而遭罵,羅韌這種方式其實最粗暴,但往往一擊致效。
聽到羅韌問:「這附近,有沒有一個女人,四十歲以上,性格孤僻,不大跟周圍的人來往?」
那人緊張的渾身發抖,想了一會之後,猛點頭。
羅韌鬆開摁住他下顎的手。
那人喘著氣,說:「是有,沒結婚好像,一個人住,平時也不大看見她……她不種地,好像會在縣城接活做,那種縫拉鏈釘扣子改尺寸的零工。」
聽上去是有點像。
羅韌進一步確認:「她還有什麼特徵沒有?」
特徵?那人估計挺少聽到這麼書面的詞兒,也不知道什麼能被歸屬成特徵,只好想到什麼說什麼:「她穿衣服老土,也不見她有朋友上門,哦,對了!」
他忽然想到什麼:「幾年前吧,聽說,她家遭了賊。」
羅韌皺了下眉頭。
遭賊這種事,很稀罕嗎?
那人卻急急說開了:「鄉下地方,賊多。尤其是家裡沒男人的,賊更敢欺負,有時候一年上門偷好幾次。幾年前那次,有個賊半夜上門,後來是自己哇啦大叫著跑了,周圍的人都驚動了……」
身後不遠處,曹嚴華小聲給一萬三解釋:「這就是做賊的大忌了,要低調,哪有自己鬧出響動來的……」
真是到哪都不忘賣弄他那點歪門邪道的專業知識。
羅韌問:「然後呢?」
「那是個慣偷,以往也被追過好幾次的,聽說那次嚇出一身病,再然後就沒人見過他了,有人說是離開這縣了。」
他說著說著,自己反而納悶了:「不就是個人嘛,有什麼好怕的。」
羅韌心裡有數了。
問:「那女人住哪?」
那人勉強伸手,示意了一下稻禾地的另一邊:「那頭,有個電線杆子看到沒?下頭有瓦房,就那。」
很好,羅韌鬆開鉗制,隔著鐵欄拍拍他肩膀:「謝謝了啊,自己壓驚,睡個好覺。」
他招呼木代她們離開,那人站在鐵欄後頭,獃獃看著,有點反應不過來。
羅韌忽然又回頭,笑著問他:「不會報警吧?」
總覺得這笑容別有深意,那人嚇出一身雞皮疙瘩,趕緊擺手:「不會不會不會。」
稻禾地邊緣,電線杆,瓦房。
燈亮著,遠遠的,可以看到窗戶里一晃而過的影子。
羅韌說:「就今晚,速戰速決,也別拖泥帶水,要是給了她機會逃出去,我們幾個能不能安穩出南田都說不準。」
木代提醒:「她動作很快。」
有點像四寨山裡的那個女人。
這應該是凶簡附身帶來的額外力量,羅韌想起叔叔羅文淼,沒看住他的那個晚上,和聘婷到處找羅文淼的下落,然後在大院的牆上,發現幾個往上去的腳印。
上牆?匪夷所思,羅文淼只是個儒雅穩重的教授罷了。
後來在殺人現場,羅文淼被李坦阻止,似乎凶簡給他的力量,也並沒有讓他成為超人。
力量的大小,是否也跟個體與凶簡的配合度有關?
逐漸接近那幢房子。
是最簡易的那種瓦房,紅磚砌牆,牆面粗粗米分刷,門口有輛電動三輪——在縣城接大宗的零活,是需要這樣的載重和代步工具的。
繞著房子轉了一圈,前後兩扇窗,謹慎起見,曹嚴華和一萬三守了前窗,木代繞到後面守後窗。
羅韌徑直上去敲門。
木頭的門扇,指關節叩上去,篤篤篤的很響。
木代的心情有點複雜,她挨著窗邊,慢慢朝里看,後窗的窗帘拉開了一條線,從這個角度,能看到角落裡方桌上的一台電腦。
最老式的那種,主機都是橫在顯示器下頭的,像是網吧淘汰下來的。
記憶中的那個塗脂抹米分的、滿臉不耐的母親,這麼多年以後,家裡也滑稽似的擺了一台電腦,用來幹什麼,上網?聊天?看片?
木代的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那則在南田縣流傳了那麼久的,關於心跳的恐怖故事,是在騰馬雕台廢棄之後忽然間在網上流傳開來的,莫非是項思蘭自己……編出來的?
越想越是篤定,也只有她能編出來了。
羅韌再敲門時,屋裡的燈忽然滅了。
再然後,一個黑影直衝曹嚴華和一萬三守著的那扇窗戶,清脆的玻璃碎裂聲中夾雜著曹嚴華的失聲尖叫:「出來了,她出來了!」
羅韌心頭一緊,怕曹嚴華他們擋不住,一個箭步直衝過去,還未到近前,又是玻璃碎裂聲響,這一回,動靜在後窗。
羅韌一下子反應過來:聲東擊西?
果然,一萬三憤恨大叫:「是凳子!」
幸好之前也在後窗布了人了。
屋後傳來掙扎廝打的聲音,應該是木代把項思蘭截住了,羅韌再無遲疑,急步趕過去,曹嚴華緊隨其後,一萬三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剛拐過屋角,就看到有幾乎稱得上是壯碩的黑影,貼地向著稻禾地急速而去。
羅韌居然瞬間反應過來。
木代應該是制住項思蘭了,項思蘭身上雖然有凶簡的附著力量,但不能否認的是,木代在功夫上是個好手。
她可能是把項思蘭摁到了地上,想死死鉗制住她,但是木代的體重輕,項思蘭又善於貼地快爬,居然強行用力,帶著木代一起走了——難怪那黑影堪稱壯碩,那是兩個人的身影疊加起來的。
羅韌直撲過去,貼地一個翻身滾,伸手前抓,抓住了木代的一條胳膊,那團黑影被帶的挨地一個轉,緊接著迅速分開,木代死不放手,結果變成了羅韌抓著她,而她的另一隻胳膊又緊抓項思蘭的衣服。
而在隨即跟來的曹嚴華看來,這場景堪稱滑稽了,稻禾地里,貼著地面,一個抓一個,一長串的三個人,他都分不清誰是誰,但還是下意識知道,得截住一個。
羅韌大叫:「最前面的!」
曹嚴華腦子不及反應,拔腿就往前頭跑,與此同時,衣服的撕裂聲響,最前頭那個黑影貼地竄開,曹嚴華心叫糟糕,情急之下,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忽然大喝一聲撲了上去。
一萬三跟上來了,他有點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
木代劇烈喘息著,手裡還抓著半片從衣服上扯下的布,羅韌撐著手臂起來,又把她拉起來。
那團貼地的,更加壯碩的黑影,黑暗中看起來,像個山包,又像個因為摩擦力太大而卡殼的車。
曹嚴華到底還是重的。
比木代重多了。
一萬三小跑著回到屋裡,借著手電筒關撳亮了屋裡的電燈開關。
凌亂而又逼仄的屋子,鋪蓋可能是常年都不曬洗,發出刺鼻的霉爛味道,床上堆了半床的衣服,一捆一捆的,有的已經打開。
一萬三上去抽了幾根捆繩,又急匆匆奔到稻禾地,把繩子遞給羅韌。
羅韌接了,下手去捆,把人雙手先反綁,繩頭抽緊之後想去繞頸,忽然遲疑了一下,很快看了眼木代,繩子又拉回,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