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胭脂琥珀 第二十三章

羅韌想了不少方案,最終決定用火攻。

傷人不是目的,先引出野人再說,三個人各有分工:炎紅砂叫陣、木代掠陣,羅韌則留在暗處,方便後續的尾隨。

黑漆漆的洞口,一眼望過去也不知道進深幾許,炎紅砂掃掇起一堆的樹葉子,乾濕分開,先用火把把堆成巢堆狀的樹枝點燃,火勢大了之後往裡混放乾濕樹葉,濕葉容易生煙,很快把她自己嗆的咳嗽不止。

木代在就近的樹上看著,真是替她著急:好在炎紅砂很快找著了竅門,外衣拿在手上,一下下扇風,把煙氣往山洞裡兜。

羅韌推測,那個女人很大可能還在山洞裡,她全身皮膚和毛髮發白,常年不見光的跡象,說明除了重要事由外,很少在外活動。

他給炎紅砂打手勢:繼續。

炎紅砂抿著嘴唇,持續重複著扇煙和加葉的動作。

一刻鐘過去了,洞口儼然煙霧瀰漫,卻還是了無聲息,炎紅砂遲疑地住了手。

可能是真的不在。

炎紅砂從火堆里抽出火把,回頭看了一眼木代,那意思是問,要不要進洞看一下。

這是第二套方案:如果那個女人不在,就進去查看她的老巢,尋找更多線索,要兩個人同進同出,第三個在外守望。

木代給羅韌打了個手勢,表示自己陪紅砂進,然後從樹上跳下來。

煙挺大的,都往低處沉,人一進去眼睛就熏的厲害,炎紅砂嘟嚷說,這屬於打雁的叫雁啄了眼,設套的先把自己套了,沒熏著那女人,反而把自己搞得眼睛都睜不開。

這話……

木代心裡咯噔一聲,忽然伸出手,抓住了走在前頭的炎紅砂的胳膊。

炎紅砂奇怪的回頭,木代不說話,給她使了個眼色,拉著她後退,又退到了洞口以外。

她低聲對炎紅砂說了句:「如果她不怕煙呢?」

動物和人當然是怕煙的,科學的說法是細小顆粒阻礙呼吸道和缺氧,但是那個女人,她還有呼吸道嗎?還怕缺氧嗎?

也許她現在,就蹲守在煙霧充塞的山洞裡,如一頭蓄勢待發撲獵的獸。

炎紅砂聽明白了,同樣壓低聲音問她:「那怎麼辦?」

木代回:「不怕煙,但一定怕火。」

兩人退到火堆邊,抽出十來根燃火的火把,炎紅砂撿了一根粗的,狠狠擲向洞口。

洞口開始明暗不定,貼地的火焰躍動著,在煙霧裡辟出一方亮來。

到洞口時,又撿了兩根里扔,光亮一路向里,木代和炎紅砂伸手交握,謹慎地一步一停,左右頭頂,都要確認安全了再繼續。

也不知走到第幾步時,炎紅砂忽然打了個激靈,重重握了下木代的手。

「木代,你聽見了嗎?」

隱約聽見了,像是什麼刮擦石壁的聲音,木代心跳的厲害,還是強自鎮定著,又把手中僅剩的兩根樹枝向里扔去。

這一次,終於看到點什麼了。

幽深的黑暗邊緣,右首斜前方的石壁上,那個女人居高臨下地趴伏著,白髮下垂,兩眼微微眯起。

有了羅韌先前的描述打底,兩人雖然心裡發瘮,但好在都還不是太害怕,不約而同的向後退了一步。

炎紅砂壓低聲音:「怎麼說?上嗎?」

木代點頭,輕聲說了句:「我上,你下。」

這是要夾攻的架勢,炎紅砂有點緊張,提醒她:「通知一下羅韌。」

木代嗯了一聲,步子極緩地,向旁側挪動,同時把口哨含到了嘴裡。

她和炎紅砂,漸漸拉開距離,和那個女人,恰好形成一個三角。

隨著木代的移動,那個女人的頭僵硬地轉著,幅度很小的在石壁上挪動身子——挪動的時候,木代又聽到了金屬刮擦石壁的聲音。

那是什麼?木代皺著眉頭,卻一絲一毫都不敢鬆懈:雙方僵持的時候,時間過的似乎分外慢,看不見的弦在半空張起來,一觸即發。

說不清是哪一方先動手的,僵局突然打破,尖利的哨聲響起,頭頂風聲掠過——那個女人先撲的炎紅砂。

炎紅砂牙關一咬,就地急滾,恰好滾在先前扔下的火把邊上,想也不想,一手一根,一個鷂子翻身起來,向著那個女人當頭就砸。

那個女人對火似乎的確有些忌憚,嗖的全身伏地,迅速後滑。

地上的摩擦力其實很大,那個女人似乎是腹部發力,如在冰面,到石壁邊時像是全身長腳,瞬間又溜了上去。

木代看的仔細,那個女人沒有武器,指尖鋒利,攻擊應該主要靠手和用嘴撕咬,談不上有功夫,就是移動很快,可能是在井底長期生活練出來的,貼地上牆,的確迅捷的像獸。

這麼一分析,心裡頓時就有譜了。

其實有些時候,懼意絕大部分來自未知和自己的無限想像,一旦對方清晰可見,不管是三頭六臂還是鋼牙噴火,都覺得不過了了。

是啊,不過了了,還能再可怕到哪兒去呢。

木代一聲低斥,貼牆而上,百忙中吩咐炎紅砂:「舉火把給我照明!」

炎紅砂配合很快,兩手上舉,一腳倒踢著勾拋起地上第三根,兩手一併摟住。

憧憧火光,照亮呈拱形的石壁半頂,木代速度趕不上那個女人,腦子卻轉的極快,甩手箭一根根扔出去,不求打中,專往那女人的去勢逼——她要往上,甩手箭就向更上方招呼,逼得她只能朝下。

很快,木代將那個女人逼到了自己下放。

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她對著炎紅砂使了個眼色,忽然鬆開扒住石壁的手,向著那個女人下撞過去。

這一下來勢不小,那個女人硬生生被撞跌落地,還未及有下一步動作,木代攜未盡之勢撲下,她狠起來也是乾脆,硬生生把那女人當肉墊,膝蓋往下一頂,死死把她壓在地上,見那女人要抬頭,想也不想,伸手一把摁住她的頭,幾不曾把那個女人的臉摁到地里去。

那個女人掙扎著想把她掀翻,木代咬緊牙關去壓,像極了上次用水缸蓋把炎紅砂壓在水缸里——她吃虧就吃虧在體重輕,被下面掀的東倒西歪,如果是曹嚴華的噸位,大概會一壓一個準穩如泰山。

腳步聲響,羅韌進來了,觸目所及,先鬆一口氣,然後哭笑不得。

他先不吭聲,大步過來,用隨身攜帶的塑料束縛帶先縛住那個女人的腳,又拿出捆手的那根,從背後把那個女人的雙手反剪,先不急著縛,抬頭看木代。

木代還是咬著牙鼓著腮,手死死摁住那女人的頭,臉上帶著「我很厲害求表揚」的自信。

等羅韌徹底縛住那女人,她就可以鬆手了。

她跟羅韌對視了一下,很不解:怎麼還不縛呢?

羅韌示意了一下那女人的腦袋:「你不嫌臟啊?」

那個女人的白髮,濕漉漉的黏膩,觸手處下方好像是枕骨,溫熱,褶皺的頭皮挨著她的指腹。

木代毛骨悚然,尖叫著「噫」了一聲,甩著手從那女人身上跳起來。

羅韌哈哈大笑,塑料束帶一掰一扣,迅速縛住那個女人的手,那個女人雙目上翻,掙扎著回頭,臉上的表情猙獰異常,死死盯住羅韌。

羅韌說:「看什麼看?我刀子呢?」

說完了,又回頭看木代,她還是甩著手,在石壁上反覆抹著手,一臉嫌棄的恨不得把手砍掉的表情。

羅韌嘆氣:「小口袋,你還真是時不時斷片兒。」

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她就是一把抓開那塊人皮凶簡,然後搓泡沫洗手廢了他半瓶洗手液。

另一頭,炎紅砂舉著火把且停且走,到洞穴深處時,忽然咦了一聲,蹲下身子去看。

羅韌看住那個女人,原地站著沒動,倒是木代,在石壁上蹭著手過去了。

盡頭處應該就是那女人的「卧房」,兩塊凸出的石頭上架了木板,上頭鋪了獸皮,也有吃飯喝水用的盆碗,邊緣處都磕了牙,床上有被子,堆的破爛一團,發出濕霉的味道,還有……

床上似乎有東西,木代從炎紅砂手裡分了根火把湊近去看,那是兩個布娃娃,一個大些,一個小些。

娃娃都是布頭拼湊,用手去捏,裡頭並不軟,刺刺囊囊,填塞的應該是干葉子或者草枝,小些的布娃娃還沒有完工,上頭斜插著一根針,這針是尖細的木劈小根,沒有針眼,尾上綁緊線,線是布散絲的,也不是真的線。

拿起了看,針腳拙劣。

木代想起之前見過的那個掃晴娘,看來都是這個女人做的——先前她總以為針腳拙劣是因為做的人手工不好,現在才想到,半是身體原因,半是因為實在沒有趁手的材料。

兩個娃娃都是女孩,因為用料實在簡陋,談不上憨態可掬,反倒有些讓人不寒而慄。

這是那個女人的愛好嗎?木代心裡泛起複雜的況味,把娃娃放回原處。

後續為了凶簡,可能不得不對這個女人下手,所以她不想多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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