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仙人指路 第二十二章

時間已是下午。

重新回到岸上,每個人都精疲力盡,坐的坐躺的躺,一室無話,木代原本是歪在床上的,忽然看到羅韌單手拿著棉紗繃帶往肩上裹,趕緊起來幫他。

以前練功時,她也經常有擦傷碰傷,包紮傷口堪稱熟練,小心翼翼幫他包裹,剪刀輕輕剪斷,又拿膠帶貼住,問:「疼嗎?」

羅韌說:「疼啊,怎麼著?」

木代傻了眼,她覺得羅韌一定會答「不疼」,然後兩個人相視一笑什麼的,電視里都這麼演。

羅韌這麼說,多少出於故意:對啊,就是疼,你有什麼辦法?能讓我不疼嗎?

木代的回答讓他哭笑不得。

「哦,那忍著吧。」

五個人聚到一起,吃飯睡覺都是問題,羅韌的車停在上一個村子,距離五珠村有段距離,本來可以水路來回,但所有人都不想再下水了,至少是今天之內,不想再下水了。

船上的乾糧不夠,壓縮餅乾不夠啃,得有人去村裡弄些吃的來。

羅韌決定過去把車一併開過來,炎紅砂不能走路,曹嚴華在水裡泡的失魂落魄,蔫蔫提不起勁兒,一萬三原本準備和羅韌他們一起的,但是臨走的時候,曹嚴華拚命沖他擠眼睛,險些把小眼睛都擠沒了。

於是一萬三說,船上總得留個頂事的人吧。

那就只有她和羅韌一起去了?木代低著頭,腳尖在地上抵啊抵啊,說不清是竊喜呢還是不好意思。

過了會羅韌過來,說:「走吧。」

好長的一段路,太陽漸漸落下,霞光把這一脈水路染成了黃金海岸,四圍靜靜悄悄,只兩人在沙灘上走,偶爾回頭,看到身後那一串腳印,他和她的。

木代找話跟羅韌說。

「你很會玩刀嗎?」

羅韌說:「是啊,羅小刀嘛。要對得起這個名號。」

「也是在菲律賓練的?」

羅韌搖頭:「練刀很早就開始了,那個時候,聘婷叫我小刀哥哥,我為了在她面前耍神氣,在院子里練飛刀。」

他想起往事,忍俊不禁:「那時候我一練,滿院的人跑個精光,我叔叔偶爾有事出來,都要舉個鍋蓋當盾牌。還埋怨我說,羅小刀的刀子甩出去,他自己都找不到。」

木代也笑,當年當年,誰沒有笨拙狼狽的當年啊。

又問:「你要跟我聊什麼?」

羅韌說:「晚上說吧,吃飽了飯再說。」

木代心裡沒來由的一沉。

還要吃飽了飯再說,是怕她聽了之後再也不想吃飯了嗎?

羅韌在村裡買了不少魚蝦,還有燒烤的釺子,又吩咐木代去雜貨店買了飲料和零食,大包小包,很有些露營就餐的架勢。

木代忍不住嘀咕:「今天發生那樣的事,膽兒都嚇沒了,你倒是興緻還挺好的。」

羅韌回答:「習慣了,以前遇到兇險的事,又活了下來,覺得像是賺到,總要大肆慶祝一番,玩的都很瘋,這裡是條件跟不上,如果是從前……」

他沒有說下去,臉上卻不覺露出微笑,木代覺得,他可能又想起了那幫在石頭上烤魚片喝德啤的朋友吧,還有喜歡彈尤克里里的青木。

上次聊到這個話題時,羅韌沉默以對,木代也猜出可能是他不想提及的往事,忙岔開話題:「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辦呢?」

羅韌問她:「你覺得那隻老蚌可怕嗎?」

木代想了又想,遲疑著想點頭,又搖了搖頭。

開始覺得可怕,是因為面都沒照一個,腦子裡太多臆測的想像和未知,今天見識到了,雖然情勢也兇險,但是知道了它有什麼本事,反而沒那麼害怕了。

更何況,這次倉促間狹路相逢都能全身而退,下次,要是能做萬全準備,指不定誰佔上風呢。

在這種荒僻兇險的地方,居然能有一頓饕餮大餐,曹嚴華實在是喜出望外。

他自告奮勇,去到村子裡拎了井水來洗魚洗蝦,又遍地揀柴,把篝火燒的旺旺。

天完全黑下來,炎紅砂手上的串蝦釺子在火堆上翻著滾兒,口味或許不佳,但香氣四溢是真的,但即便是這樣,都舒緩不了她的緊張心情。

她總忍不住回頭去看海面。

——要是老蚌襲擊我們怎麼辦啊?

——它會不會飛過來,像飛碟一樣,嗖的一下……

說這話的時候,她擔心地拿手護住脖子,頭縮的不能再縮。

木代覺得好笑:飛起來?血滴子嗎?

羅韌說:「我們都知道,一隻蚌絕對做不到這樣的,從根源去想,還是凶簡作祟。」

炎紅砂如墜雲里霧裡:「凶簡是什麼東西啊?」

曹嚴華也欲求不滿:「那個老蚌,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你們倒是給我講講啊。」

很好,兩個人都信息缺失也信息互補,於是幾乎同時被踢出討論,「交流」完了再回來。

這頭,一萬三擔心極了。

如果還是附身,凶簡到底是附在骨灰盒上還是老蚌身上呢?

羅韌說:「我對神棍說過的一句話印象很深刻,他說,凶簡可能是活的,彼此之間說不定能互通訊息。」

「我們總以為凶簡害怕金木水火土,會下意識避開這些。可是換個角度想,它其實也可以曲線救國的,我甚至懷疑……」

他忽然壓低聲音:「第一根凶簡是直接從張光華身上附到劉樹海身上的嗎?有沒有可能,在水底時,它離開張光華,附上了魚蝦,然後劉樹海落水的時候,又通過魚蝦附到劉樹海身上?」

不錯,凶簡在人死之後會離開,這一點在聘婷身上驗證過,但它同時又怕水,這個時候,它需要可以在水裡自如行動的媒介。

譬如魚蝦。

一萬三想了想說:「可能還是我之前的思路受到局限,總覺得凶簡只能附身在人身上,現在看來,它只是下意識要離開『死』的東西,而只要是『活』的,它都可以利用。」

木代噗嗤一笑:「那樹也是活的,花花草草也是活的,它也可以附身這些咯。」

羅韌點頭:「有可能。」

木代本意是打趣一萬三,沒想到羅韌居然認真以對,一時有些怔愣,鼻端忽然聞到焦味,一看,是自己釺子上的蝦在火里燒焦了,趕緊舉起來,湊到面前懊惱地看了又看。

不能吃了,上一個她烤的太生,咬了一口全吐了,這一次又太焦,成蝦炭了。

羅韌從她手裡把釺子接過來,把自己的遞給她。

都是在烤蝦,別人都是整頭整尾穿了就烤,他不是,也沒注意他是什麼時候把蝦去了頭,切了殼,挑了線,又用小餐刀在蝦身剜了十字口,塗了油,抹了鹽粒,時時轉著,翻烤均勻,送過來給她時,白里微帶金黃的蝦肉向外微掀,才聞到味道,口水已經出來了。

木代接過來,捨不得吃完,小口小口的咬,學著他說的,用舌頭把蝦肉卷到舌底,咸香的味道像是小人,踮著腳在味蕾的琴鍵上跳舞,把她不敏感的味蕾從大夢裡一個個喚起來了。

那種百花齊放,新芽萌出的幸福和暢快感,真是想馬上來一瓶德啤,灌它個酣暢淋漓。

羅韌還在和一萬三繼續剛才的話題。

「不過,魚只能在水裡游,蚌會更高級些,畢竟還能上岸。如果凶簡能像人一樣思考,他們或許隱隱也在害怕鳳凰鸞扣的重新封印,分散開各自隱藏,在水裡,其實更隱蔽些。」

一萬三沉吟:「那也就是說,這根凶簡可能一開始,就另闢蹊徑,並不准備附身在人身上?那它為什麼又要害人呢?」

一萬三原先曾設想過,老蚌拖他的父親下水,完全可以不讓他父親死,而是趁機從蚌身轉到人身,但是父親偏偏又淹死了——包括後來的母親和老族長。這根凶簡有那麼多次機會附身在人身上,偏偏沒有,那麼害人的目的是什麼呢?只是因為不祥,所以本性就想殺人害命嗎?

他腦子裡模糊的,總像是有什麼閃念,但是抓不住。

羅韌笑笑說:「其實它也聰明,附在老蚌身上,水陸兩棲,什麼時候做蚌做膩了,就附個溺水的人上岸來玩,進可攻退可守……附在骨灰盒上也有可能,因為凶簡無形,只是一股力量,只要在蚌胎之中,它就可以影響老蚌。」

木代隨口說了句:「既然是無形,那它要是附在骨灰里呢?其實附在蚌身上也有隱患啊,你可以拿火燒啊,附在骨灰里,外頭有個盒子,盒子外頭又包了珍珠,最外頭還有老蚌,層層庇護,而且吧,因為在蚌胎,等同於它同時附身老蚌……」

一萬三紅了眼,跳起來沖她吼:「要是附在骨灰里,我怎麼把它弄出來,嗯?我怎麼把它從我爸的骨灰里弄出來?」

木代愣了一下,不遠處的曹嚴華和炎紅砂也聽到了,疑惑地朝這裡看了又看。

羅韌說:「一萬三,你坐下。」

一萬三胸膛起伏的厲害,頓了頓,突然狠狠在沙地上踢了一腳,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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