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仙人指路 第二章

天氣轉暖帶來的附加效應是來麗江的遊客日多,酒吧的生意水漲船高,木代幾乎每天都要被張叔支使著幫忙。

是,名義上她是酒吧的小老闆娘,但里里外外還是得張叔說了算,用一萬三私下對曹嚴華嘀咕的話說:真交給小老闆娘管事,咱不得餐餐喝西北風啊。

所謂的「幫忙」,無非端盤子、點單、點單、端盤子。

這一晚,木代第N次撤了盤子送到吧台,沮喪地有氣無力:「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張叔正幫著一萬三在吧台里忙活,聞言笑呵呵的:「那你想要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你是小老闆娘,我們舉全酒吧之力支持。」

木代更沮喪了:「關鍵就是,我連想要什麼樣的生活都不知道。我還不如曹胖胖呢。」

曹嚴華每次練完功,都要鄭而重之地從懷裡掏出錢包打開,向成龍的照片行注目禮,不消多問,也知道他在向偶像默默靠攏,不管是不是異想天開,至少比她強。

張叔很同情她:「要不,找個人嫁了?」

算了,還是端盤子現實一點。

木代黑口黑臉在托盤上放滿酒水,顫巍巍端起時,張叔看不下去:「懶成這樣,你跑兩趟上單能怎麼樣?」

能怎樣?累唄。

托盤上有開了蓋的百利甜、調好的雞尾酒,高腳低腳杯都有,有的杯口插片檸檬,有的杯口斜個精緻的小蓋傘,不同顏色的酒液,隨著步幅輕微晃動,偶爾能聽到酒杯磕碰的輕響。

木代目光不離托盤,大氣都不敢多喘,嘴裡機械地重複:「不好意思,請讓一下。」

有人從身邊經過,笑著說了句:「木代長胖了。」

木代先沒反應過來,繼續往前走了一兩步之後,忽然停下。

咦?

這是……羅韌?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跟她提起過?

還有,給我說清楚了,什麼叫長!胖!

了!

羅韌也只是剛到,鄭伯帶著聘婷進屋之後,誇說,這屋子院子打掃的可真乾淨。

曹嚴華如果聽到,應該會特別欣慰吧。

安頓好聘婷,想著酒吧這邊應該還沒歇,於是過來打聲招呼。

果然,流光溢彩,五色陸離,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一萬三看見他,似乎有些不自在,略點了頭算是致意,調酒師是酒吧的頂樑柱,羅韌也不打擾他,環視一圈之後,在曹嚴華的對面坐下。

「木代都那麼忙,你反倒閑著了?」

曹嚴華端平了手臂給他看,一字一血淚:「你看我這手抖的,帕金森綜合症一樣,端什麼摔什麼。」

然後才顧得上打招呼:「我聘婷妹妹怎麼樣了,手術還順利嗎?那個東西……」

說到這,聲音驀地壓低,遞了個你知我知的眼色過來。

羅韌知道他的意思:「帶來了。」

曹嚴華倒吸一口涼氣:「關得住嗎?」

難說,像個不定時的炸彈,說不準什麼時候,又叫人猝不及防。

「曹嚴華,我想問你,這些日子,有沒有什麼……特別的?」

曹嚴華搖頭:「沒有,就是累,練功累。我木代妹妹……」

原本想抱怨兩句,忽然看到她就在隔了一桌的地方給客人點單,聲音驀地高了八度:「但是怎麼說呢,嚴師才能出高徒啊……」

餘音裊裊,繞桌上樑,換來木代沒好氣的一個白眼。

羅韌眉頭皺起,似乎有些失望,但還是多問了一句:「有沒有曾經……看到過什麼幻象?」

「沒有,哪有啊……我擦!」

曹嚴華忽然反應過來,噌一下身子前探:「你剛才是說……幻象?」

酒吧打烊,已是半夜,羅韌和木代他們圍坐了一桌子,張叔對年輕人的事情沒興趣,自已在吧台後面洗杯子,嘩嘩水聲,間著玻璃杯偶爾磕到的輕響,愈發映襯地話題詭異荒誕。

「曹嚴華看到的畫面應該是跟我一樣的,一萬三呢,有看到嗎?」

「看到什麼?小人?」一萬三攤手,「沒,我看到的都畫出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人,看著像。」曹嚴華努力回憶,「就是人太多了一點,老實說,如果只有四個,我還以為是唐僧西天取經呢,打頭的那個像是騎著馬。」

想了想悚然色變:「為什麼我們現在能看到幻象?不會是……感染了吧。」

明明不是什麼好事,木代居然嫉妒似的失落:「你們都能看到,偏我看不到。」

羅韌沉吟:「不一定是你看不到,可能是你沒有留心,因為我們都是無意中發覺的。」

一萬三扭到了脖子,得以從詭異的角度看到了水面上的影光。

曹嚴華體力不支,行將摔倒時從揚塵中看到了轉瞬即逝的一行小人。

至於自己,是在和木代打電話時隨手拿過刀子把玩,眼角餘光瞥見了刀身之上模糊的影像。

都是平淡無奇到容易忽視的場合。

羅韌心念一動:「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一萬三是從水裡看到的,曹嚴華從揚塵里看到,灰塵也可以算作是土,至於我,是刀身,直刃鋼刀,勉強可以看成是金吧。」

曹嚴華聽懂了,激動的連連點頭,但不知道該怎麼用言語表達:「對對,就是那個意思。」

按照神棍的說法,凶簡只會刻意隱藏,對他們的提示來自鳳凰鸞扣,而鳳凰鸞扣的本源是金木水火土五行……

木代下意識盯著桌面看:既然她姓木,那應該是從木頭裡看到吧?這桌子是木頭做的,倒是給她點提示啊。

「還有,我想請一萬三幫個忙,」羅韌忽然想起什麼,「在小商河的時候,我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看到水影,但是神棍來找我的那次,我們居然什麼都沒看到——我在想,是不是因為一萬三不在。」

已經很晚了,鄭伯和聘婷他們都睡下了,羅韌領著木代幾個人進了二樓最邊上的房間,取出鑰匙打開掛鎖,順手撳開了燈。

屋子騰空,正中放了條桌,桌上擺了只大的箱子。

和小商河的那隻不是同一個,一萬三看了羅韌一眼,羅韌不否認:「保險起見,重新找人做了。」

箱子是雷擊棗木的,俗稱「辟邪木」,紫檀色,四面用金粉密密麻麻寫滿了豎排的字,曹嚴華湊上去艱難辨認:「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

羅韌承認:「讓人用金粉謄的《道德經》。」

木代忍不住想笑,羅韌也是挺拼的,連《道德經》都搬出來了,轉到另一面,憋笑憋的更狠:居然還給畫了幅老子騎牛圖。

羅韌無所謂,隨便,想笑就笑吧,還不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他是找不到什麼老子的手書真跡了,要是能找到,一準也找來貼箱子上。

打開箱蓋,乍一看還以為是一箱子土泥,誰知羅韌伸手一拎,就拎起個四四方方的土包。

是透明的網紗包起了壘土,上頭留了繩結方便提蓋,土泥正中是個加蓋的透明玻璃水箱,那塊凶簡正杳無聲息地沉在水底。

儘管不是第一次打照面了,陡然看到,每個人還是心頭一緊,木代下意識退了一步,手背無意中蹭到了羅韌的手。

羅韌沒有看她,卻自然而然地覆手過來,把她的手握住了。

木代的腦子一嗡,酥麻僵直的感覺一直延伸到小臂:羅韌這是什麼意思?他是不是握錯手了?曹嚴華和一萬三看到了怎麼辦!

羅韌神色自若,像是沒這回事,木代隱約聽到曹嚴華問了句什麼,羅韌回答:「是沒有火,我不知道怎麼把燃著的火放進箱子,或者明天在箱子四周圍一圈油燈,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

木代不關心這個:羅韌握著她的手呢,他自己知道嗎?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木代都有些魂不守舍,好像是關了燈,每個人都去看水面上的水影,這次似乎能看到了,但是都沒有一萬三能看到的那麼密和多。

是因為一萬三在場,所以他們都能看到了嗎?但是又因為他是主「水」,所以別人看到的不如他全?

一直到臨走,羅韌才輕輕鬆了手,木代不敢看他,第一個竄出房間,夜風吹的涼颼颼的,這才發覺手背上火燙。

回去的路上,一萬三和曹嚴華一直在低聲嘀咕,木代疑神疑鬼,總以為他們是在講她,湊近了聽,終於放下心來。

原來並沒有,他們關心的是那個箱子牢不牢靠:

——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總不能靠自己臆測著來吧。

——還是得找個治本的法子。

……

終於上了床,還是輾轉反側,一直盯著床頭板上的木雕圖案發獃,家裡的傢具家什都是紅姨一手操辦,品味一如那個紫潤堅厚的蟈蟈葫蘆,講究精緻和古色古香,擱別人家平平展展一塊床頭板了事,在這裡,精雕細鏤,取不盡的吉祥如意。

邊框是不斷頭的萬字紋,每隔一段就有蝙蝠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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