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深夜密談

聽到咸王二字,蕭辰率先想到的便是衛近賢的那些瘋話——「那日,你問伊呂伯夷,我會效仿何人?我說,自然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雖不想成人傑,但也不想做刀下鬼……」

原來想反的人是咸王,他早就該猜到才是。

「咸王想造反,他可是去找過我爹爹?」

「不錯,本來咸王就常與你爹爹在一塊打獵。雖說這只是他為了迷惑朝廷的一個幌子,但日子久了,他確實與都督也有幾分交情。」

「爹爹不肯?」

易尚文點頭:「蕭都督心中是不願意的,但面上還是敷衍著他,且一直在暗中探查咸王兵力糧草所住。」

「等一下!」司馬揚不解道,「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司馬大人莫忘了,當年我是順德經略使,咸王自然也派人來找過我。」易尚文目光鬱郁,彷彿二十年前的那一幕一幕重新回到了他的眼前,「當時的我,實在是呆得很,我直接就去找了蕭都督,要他派兵捉拿咸王。」

「我爹爹是不是把你趕了出來?」

「你怎麼知道?」

蕭辰道:「因為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的。」

易尚文聞言,微笑道:「不錯,你爹爹確實當眾把我趕了出來,可是那天夜裡,他又悄悄地來到我府里。」

司馬揚武將出身,這些年做生意拿主意的又都是他大哥,腦子轉得也比旁人慢些,急急問道:「你們為何不上報朝廷,讓朝廷派兵來?」

「那晚,都督來的時候,我正在寫上奏的摺子……」

對於那晚,易尚文記得清晰異常。

那是一個無星無月的夜晚,甚至連風都沒有,異常的安靜,異常的悶熱。

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他用袖子隨意擦了擦,便拿起筆蘸墨,那瞬一個聲音自書房外慢悠悠地傳來:

「我若是你,我就不白費這功夫了。」

「誰!誰在外面!」

易尚文被駭了一跳,抬起頭朝窗外怒問道。

一人披著玄色斗篷緩步邁進來,站定後方不緊不慢地摘下兜帽,臉上微微掛著笑:「易經略,火氣還沒消?」

「你!」

易尚文吃了一驚,轉而怒道:「你來做什麼?!日里你已經說得夠明白的了,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請你出去!」

「火氣還不小。」儘管見他氣得不輕,蕭逸仍是一派風輕雲淡,反而在就近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斜歪著瞅他,似笑非笑道,「以前有沒有人教過你,氣惱的時候最好什麼事情都不做,否則做什麼錯什麼。」

「我不用你來教……你,你是怎麼進來的?」易尚文猛然意識到,蕭逸進來並無家僕通報,實在蹊蹺。

「翻牆。」

蕭逸簡單道,又似想到什麼,開始撣衣袍上沾染的青苔。

易尚文氣結片刻,隨即滿腹疑惑,盯著他問道:「你究竟有何事非得要翻牆進來?」

由於意識到了什麼,他的語氣已經稍稍放緩,蕭逸卻偏偏還要刺他兩句:「我自然比不得易經略,風聲鶴唳,仍可闊步當街,果然是坦蕩君子。」

「你……難道你以為我會怕了咸王么?」

蕭逸輕輕一笑:「自然是不怕,可又能有何用。」

「日里你說過,我是不自量力,螳臂當車。」易尚文冷哼道,「你大晚上翻牆進來,不會是為了再把這些話說一遍吧?」

「當然不是!我是來告訴你,這摺子你不必費心往上遞。」

「你是來當趙祈的說客?」

「我若是他的說客,又何必翻牆進來。」

蕭逸直搖頭,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著易尚文。

易尚文被他弄得狼狽,不耐道:「有話請說,說完快走!」

直到此時,方見蕭逸面色一肅,沉聲道:「我此行來,是因為有事想請經略大人幫忙。」

「何事請說。」

「上書聖上,彈劾我玩忽職守,不理軍務,致使邊界不穩。」

「……」

易尚文怔了半晌,也想不明白他的用意:「都督有何用意?」

蕭逸卻又不願回答,淡淡笑道:「這不是什麼難事,況且也有據可循,相信對於易經略來說,是辦得到的。」

見他不願說出緣故,易尚文心中不滿,只道:「事有輕重緩急,你要我上這個摺子,可以,不過還得過些時候。」

蕭逸一笑,瞥了眼他書桌上的奏摺,淡淡問道:「我來猜猜這個摺子遞上去,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一則是聖上沒看見,那麼說明有人把摺子壓了下來,你大概就要走霉運了……」

「你想嚇唬我?」易尚文冷哼,「我知道朝中定有咸王收買的人,但我不相信你們就能隻手遮天。」

「不是,」蕭逸緩緩搖頭,「我是想告訴你,可能你會付出很大的代價,而結果卻什麼事都沒辦成。好,那我們來說第二種可能,聖上看見了你的摺子,龍顏大怒,派人來探查虛實,然後調集兵馬,剿滅叛軍。」

易尚文仍是冷哼,眼中有不屑之色:「怎麼,你們怕了?」

「怕?」

蕭逸作皺眉苦思狀,道:「讓我想想誰會怕?咸王么?他等得就是造反的這日,求之不得,自然是不會怕的。聖上么?聖上可調天下兵馬,勝咸王數倍,自然更不會怕。你猜,這個怕的人會是誰?」

易尚文被他說得疑惑起來,忍不住問道:「誰?」

蕭逸盯著他望了許久,才低低嘆了口氣,道:「兵禍綿延,生靈塗炭,成王敗寇是誰姑且不論,百姓何其無辜。」

聽到這句話,易尚文無言以對,頷首不語。

見他稍稍冷靜,蕭逸這才慢慢道來:「咸王是小心謹慎之人,此時他雖糧草齊備,但絕不會貿然出兵,必定要等一個最佳時機。便如同浸油柴火,一觸即發,你若在此時上摺子,無異於丟下火種,正逼著他立時起兵造反。」

易尚文心中猶豫不決:「可事到如今,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咸王養精蓄銳,萬一……難道你有什麼辦法不成?彈劾你又有何用?」

「彈劾我其實沒什麼用,但朝廷若重新任命順德都督人選,對於咸王來說,也是一種鉗制。」蕭逸似笑非笑,「在他眼中,我幾乎是廢人一個。」

「可究竟要如何才能阻止咸王造反呢?」易尚文發急。

「唯四字而已——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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