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雙姊難纏

蕭辰顰眉,將窩在他懷中睡覺的小玉挪到椅子上,頓失暖意的小玉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弓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打算接著蹭過來。

它蹭了個空,蕭辰已經起身,繞過前堂,走過前院,停在院門前……

叩門聲仍在繼續。

「外間何人?」蕭辰問道。

「蕭公子,蕭公子,是我們……」嚶嚶嚀嚀的女聲,夾雜在山風之中,愈發顯得凄楚可憐。

「不認得,請回吧。」

陌生的聲音,蕭辰轉身就走。

外間女子急道:「蕭公子,我們就是日里老爺要送給公子的丫鬟。」

「不認得。」沒料到是她們,蕭逸語氣有些惱怒。

「蕭公子,是李總管讓我們留在山上伺候您的,他本是讓我們等到天亮再叩門,可……實在太冷,我們倆凍得受不了,所以才不得不……公子,還請行行好,開門讓我們倆進去吧。」

「二位現在下山,應該還追得上李總管,就莫在此地耽誤功夫了。」蕭辰冷道,轉身就往回走,心中暗罵白日里那個李總管是只老狐狸,哄得自己把東西都收下,居然還要把丫鬟留了下來。

「山路難行……公子,您可否收留我們一夜,明日一早我們就下山去。」

蕭辰不為所動:「此處山勢平緩,兩位便是走慢些,半個時辰也能到山下。」

「公子……」

蕭辰不耐再聽下去,轉身離開,過了半晌,復回來,拉開門——丫鬟們誤以為他回心轉意,正自歡喜,卻見他只是放了盞燈籠在地。

「此地山魈常於子時出沒,兩位若不想被撕成兩半,還是快點下山為妙。」他的語氣稱得上有禮,說罷,便又關上了門。

門外女子聞言驚疑不定,加上山風漸大,黑壓壓的竹林起伏不定,似乎山魈便潛伏在其中。一直在旁未出聲的另一名丫鬟被嚇得膽怯,細聲問道:「怎麼辦?這下我們該怎麼辦?」

她的聲音細細軟軟的,顯然是江南口音。

蕭辰本欲不再理會他們,已準備回房,聽見這聲音,乍然停住腳步。

外面的人不是她,僅僅只是有著相同的口音,連聲音都談不上相似,他知道。

也許,司馬揚就是故意找了一個江南的丫鬟,他想。

難道司馬揚以為這樣,自己就會把丫鬟留下來么?他冷哼。

儘管如此,他還是折回去,復打開門,聲音中帶著厭煩:「進來吧,你們可以歇一晚,明早再走。」

丫鬟們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改變初衷,但可以不用在如此寒冷冬夜走漆黑的山路,自然是再好不過,遂大喜謝過蕭辰,跟著他進了屋。

空屋子家裡倒是有好幾間,蕭辰讓她們自己住下,說明不可亂動屋內物件,便回了自己屋中休息。

一夜無事。

天初亮時,蕭辰聽見灶間傳來些許動靜,料是那兩位丫鬟早起餓了,倒也不甚在意,翻了個身繼續睡。小玉卻按捺不住,聞著香氣,偷偷溜出屋去。

待到蕭辰起身,剛穿好衣服,便聽見屋外有人恭敬道:

「水已備好,請公子洗漱。」

蕭辰推開房門,皺眉問道:「你們怎麼還不下山去?」

那丫鬟端著銅盆,委委屈屈道:「公子,我們是老爺送來的,若公子不要,我們如何有臉面回去。便是回去了,也會被老爺責罰。」

「你們受不受責罰,與我有何相干。」蕭辰冷道。

丫鬟語塞,昨夜還以為他是個懂得憐香惜玉之人,沒想到天一亮,卻變得冷漠如斯。

另一名丫鬟自灶間方向快步過來,臉上帶著笑,朝蕭辰行了一禮,道:「公子,早食已經備好,因為不知道公子的口味,所以多做了幾樣糕點,請公子品嘗。」她便是那名江南口音的女子。

蕭辰還未說話,小玉蹭了過來,朝蕭辰喵嗚喵嗚地叫喚著,一股子綠豆糕的味道直竄到他的鼻端。

江南口音的丫鬟掩嘴一笑:「公子,您家這小貓真好玩,就喜歡吃綠豆糕,剛出籠的時候,就被它偷吃了一塊。」

蕭辰俯身把小玉抱了起來,淡淡道:「綠豆糕還有么?」

「有。」

「那就再拿幾塊給它吃。……你們可用過飯了?」

「我們怎麼敢先用飯,請公子先用。」

「不必。」蕭辰淡淡道,「你們早點吃完也好早點下山。」

兩個丫鬟彼此對看了一眼,也不答話,便退了下去。不過一會功夫,不僅端了綠豆糕,連同早起做的各色糕點都端到蕭辰房中,請他用早食。

蕭辰愈加不耐:「你們怎麼還不走?」

「我們既然來了,好歹也應該伺候公子一頓飯才是。」丫鬟殷勤地給他盛粥、擺筷子,聲音既溫柔又帶著小心,「公子不必和我們見外,有換洗的衣衫,也可以交給我們。山裡頭潮氣大,今兒日頭好,我們待會再把被褥拿出來晒晒……」

她猛然住口,因為蕭辰把她遞到他手中的筷子用力擲到了地上。

竹筷落地,聲音清脆。

廬山腳下。

白盈玉蹲在地上,把不慎掉落的竹筷撿起來,放到木盆內,拿到門外水井旁,然後搖軲轆打水。

雖然蘇傾人很好,幾乎包辦了所有家務瑣事,可她還是想盡其所能的多做些事情。做飯做菜,恐怕一時半會也學不會,她想,洗洗碗筷總不至於很難。故而三人用過飯後,她便自動請纓,將碗筷拿到井邊清洗。

光是搖軲轆,她就折騰了半天,那一桶水,比她原想得要沉得多。幸而井水還帶著暖意,並不冷得扎手,她蹲在地上一件一件仔細擦洗。

一條百無聊賴閑逛的流浪狗晃蕩過來,半點也不怕人,倒是把白盈玉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獃獃地看著那條狗嗅了嗅地上洗好的碗筷,然後失望地離開。被狗嗅過,還是一條那麼髒的狗,她認命地又打了一桶水,把碗筷復洗過一遍,這才端著木盆回去。

屋中無人,用過飯後,唐蕾便拉著蘇傾出去,說是要去鄰鎮瞧個朋友,據說還是個捕快,中午也不回來。橫豎饅頭還有好幾個,腌菜幾罈子,中飯便讓白盈玉自己將就對付著。

擺好碗筷,又把灶台抹了一遍,白盈玉凈了手,回到屋內,左右無事,坐著怔怔發獃:

她實在很羨慕唐蕾,相較之下,唐蕾過得比自己要有趣得多。而唐蕾終是要走的,她明白。蘇公子人再好,自己也不能厚顏無恥地繼續住下去,還是得先謀個生計,然後儘早找一處自己可以落腳的房子。

她的手正撫在被面上,粗糙的綉工讓她微微皺眉,轉而想到大概此地並沒有好的綉娘,自己也許可以攬些活計來做,又或者綉些帕子、枕套出去賣,只要有人肯買,也算是有個進項。

可若是沒人買,那又該怎麼辦?

她輕咬下嘴唇,想起當初蕭辰的話,他一心想把自己嫁出去,倒也並非沒有道理。除了嫁人,她一個弱質女子,想要獨自活下去,又談何容易。

黯然神傷片刻,她復打起精神來,對著銅鏡略收拾了下自己,決定到小鎮街面上去走走,也好了解下刺繡的行情如何。

拉開院門,出去,再將門鎖好,她往街面而去。

碧竹掩映,房門緊閉,女子抽泣聲不絕於耳。

蕭辰伸手摸了下旁邊沙漏的刻度,眉頭皺成鐵疙瘩:外間兩名丫鬟已然哭了將近一個時辰,他此時方明白為何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從始至終的抽泣,想來是為了節省氣力,好再多哭幾個時辰。

她們還能哭下去,他卻已經聽不下去了,深悔昨夜不該一時心軟讓她們進來。若換成別人,倒也好對付,可偏偏是兩個姑娘家,而且還是一點功夫都不會,他實在不知道該如此應對。

「別哭了!」他推開房門,煩躁道,「有完沒完?」

「……公子,是不是我們哪裡伺候得不好?……」丫鬟們哽咽著,重複著一千零一遍的問話。

蕭辰不理,直接問道:「司馬揚究竟許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非得賴在這裡不可?」

「……我們是自己想留下……」

蕭辰一個手勢砍斷她的話,乾脆道:「快說,否則我就告訴他,你二人是因為手腳不幹凈,所以被我攆了出去!」

「公子,千萬不要啊!我們真的是一心想侍奉好公子,別無他意。」

「不想說,那好……你們且在這裡接著哭,我這就上洛陽去找司馬揚。」蕭辰抬腳就走。

「公子,公子……」

丫鬟見他真得走,情急之下想撲上去抱住他的腿,被蕭辰閃身躲過,跌了一跤,額頭高高地腫了一塊起來,痛得叫喚出聲。

「你們究竟說是不說?」蕭辰皺眉,略住腳步,冷冷道。

「公子息怒,我們說便是……」丫鬟再無法,只得道,「老爺說,只要能留下來一個月,月錢就翻五倍,若能留在公子身邊一年,月錢翻十倍,還有……」她支支吾吾,說得含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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