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司馬副將

蕭辰語氣不善:「難不成你還要我對她笑臉相迎……我且問你,那位司馬公子在你家危難時刻退婚,棄你於不管不顧,你恨不恨他?」

「我……我原先是有點恨的。」白盈玉如實道,不禁回想起當初的情形,「從定親後我就開始一心一意地綉嫁妝,鴛鴦戲水的帕子、百花嫁裙、百鳥朝鳳的床幔……綉了幾個月,足足能放滿一箱子。可爹爹遇害的消息傳來沒多久,他家就上門來退定禮,來的人還故意站在大門前唱禮單,圍了幾層的路人在門口看熱鬧。我想那天,全姑蘇城的人都知道了白家大小姐被洛陽司馬家退婚的事。」

蕭辰一直沉默著,靜靜聽著她講述……

她微垂下頭,嘆口氣才接著道,「我那幾個姨娘在家中對我冷嘲熱諷,丫鬟們也在背後議論。那時,若不是還要上京扶棺,我真的想隨爹爹去……一直到前夜見到司馬公子,聽他說此事原本就非他本心。我想,便是他家不嫌棄,我真的嫁了過去,也未必就比得上現在。」

「嫁過去,在司馬家當一個少夫人不好么?」蕭辰問道。

「好雖好,可就遇不到你們,我也不會是現在這樣,那便是不好。」說這話時,她一直注視著他,卻又要慶幸他看不見,否則她絕不敢這樣盯著他看。

他微嘆口氣道:「說起來,以前我對你也有些刻薄。」

白盈玉微微一笑:「還好……」

「那時候你什麼都不會,我看著是有些氣。」他如實道。

「現在呢?」

他想了想,道:「現在,補的衣裳還成。」

聞言,她抿著嘴微笑,順口便道:「那以後你的衣裳破了,都由我來補便是。」說完才覺得冒失,臉頰頓時飛紅。

幸而蕭辰看不見她的表情,倒也未覺查出這話有何不妥之處,只是覺得話題扯的有些遠,轉而問道:「你在亭中時,唐蕾還與你說了些什麼?」

他這麼一問,白盈玉立時想起唐蕾說的那句「我若不那樣,他又怎麼肯理我!」的話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告訴蕭辰,更不知他會作何反應。

「她沒說什麼。只是我想,唐姑娘有時說話……大聲了些,大概是因為她覺得只有這樣,你才會理會她吧。」她小心翼翼道。

蕭辰冷道:「你倒還真偏著她,她說話難道僅僅是大聲了些,那些話難道你沒聽見?」

「我……」白盈玉欲言又止。

不耐她替唐蕾說情,蕭辰驟然起身,將小玉丟入她懷中。

「我困了。」

「哦。」

知他是在下逐客令,白盈玉只得不再多言,抱著小玉退出門外,沒忘記替他關好門。

花廳外霧氣濃重,兩丈外便幾乎看不見人影。縱然日頭已經出來了些時候,可因天工山莊是在山谷之中,故而霧氣也更難以散去。

李栩看著端早食的丫鬟們一個個自霧中走出來,感覺甚好,低聲朝白盈玉道:「你看這景象,咱們像不像在天宮裡頭。」

看他這般善於自娛自樂,白盈玉不由地微笑,看著那些丫鬟,暗自想像了一番,嫣然點頭:「還真是挺像的。」

「我要是當了神仙也不過如此了。」李栩滿足道,「早知道,我就應該修道去。」

蕭辰淡淡道:「神仙不吃五穀雜糧,你受得了?」

李栩楞了一下,搖頭:「……我得再想想。」他起身想幫二哥盛碗糯米粥,勺子被白盈玉接過去,示意她來,他正好樂得清閑。

這些日子都在一塊用飯,白盈玉大概明白蕭辰的用飯習慣,比方說:筷子擺在右手側,距離碗三分;碗擺在身前,與身子距離也是三分,等等一些習慣。她替蕭辰盛好粥,細心擺好,見粥還冒著熱氣,忍不住提醒一句:「慢慢吃,還有些燙。」

蕭辰輕輕地「嗯」了一聲,用勺子邊攪動邊吹著熱氣,果然慢慢吃著。

白盈玉又順便替李栩也盛了一碗,最後才是給自己盛。

三人正吃著,門口腳步聲又響……李栩回頭,忙招呼道:「司馬公子,起得早啊!快來一塊吃。」

司馬岱卻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我不吃了,我是來與諸位辭行的。」

「你要走?才來沒兩天啊?」李栩奇道。

白盈玉也覺得奇怪,望向他,關切問道:「公子怎麼突然要走?」

「我也不願走,可是……唉!與你們在一塊,又有趣又能長見識,我也想多留幾日。」司馬岱遺憾道。

「可是家裡出什麼事了?」她問道。

「沒有沒有……」

蕭辰淡道:「是家裡要你回去吧?」

司馬岱嘆口氣:「正是,家父之命我實在是不敢違背。希望來日各位有空時,到我家中小住,可好?」

「好好好。」李栩滿口答應。

「公子保重。」白盈玉道。

「你們也保重,有空可一定要來我家!……」司馬岱說這話時,臉上的神情倒像是他即將進牢房,求著別人千萬別忘了去探他。

李栩連連點頭。

司馬岱猶自不舍,又看向白盈玉:「阿貓姑娘,你會來吧?」

「……」白盈玉覺得自己實在是最不應該踏入司馬家的人,乍然被他一問,她本不善撒謊,一時怔住,不知該如何回答。

好在有李栩替她解圍,只聽李栩在旁大大咧咧道:「放心放心,洛陽司馬,我們聞名已久,就算你不請我們,我們也是要上門叨嘮一番的。」

話音剛落,外間的腳步聲重重地砸到每個人耳朵里,李栩與白盈玉循聲望去:濃霧中,顯現出一個高大的人影……

這人步伐大,走得又甚快,幾乎是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他們眼前。原來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身材挺拔,健碩魁梧,怒目含威,直瞪向司馬岱。

「你和誰在這裡啰啰嗦嗦?」這人極不耐煩道。

「爹……」司馬岱畏畏縮縮地喚了一聲。旁人幾人同時一驚,原來這個人就是司馬揚,他竟然親自追來了天工山莊。

「在前面等了半天都不見你人影,還以為你又跑了呢。」司馬揚怒氣不小。

司馬岱縮了縮脖子,不露痕迹地往後退了一步,才道:「爹,這些是我剛認識的朋友,這位是蕭……」

他話未說完即被司馬揚打斷,不耐道:「你趕緊給我回家去,別以為能找到人給你當靠山。」

「爹,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們都是岳大哥的同門師弟。」

「岳恆?」

聽見這個名字,司馬揚方才略為轉了轉頭,打量了下蕭辰等人。蕭辰微垂著頭,並不欲與他照面。倒是李栩笑容可掬迎上司馬揚的目光,楞是與他直直地對視著……

「岳恆的師弟?……你多大了?」司馬揚覺得李栩實在年輕地不像話。

「年方二九。」

司馬揚微點了下頭:「與我家岱兒一般大。」他回頭打量下自己兒子,立時訓斥道,「你看看人家,和你一般大,就敢闖蕩江湖。再看看你自己,除了來找無刀,還是來找無刀,連換個去處你都不敢,這點出息!」

聽著父親不留情面的教訓,司馬岱噤若寒蟬,一聲也不敢反駁。

司馬揚又看了眼李栩旁邊的白盈玉,微眯起眼睛,打量著她……白盈玉想起自己幼年時似乎曾經見過他,不由地心跳如鼓,生怕他認出自己來。

「這位姑娘看上去弱質纖纖,沒想到也是江湖中人。」司馬揚自己感慨了下,隨即回頭接著罵司馬岱:「你瞧瞧,你瞧瞧,你連個姑娘家都及不上,真是沒用。」

司馬岱的脖子已經縮沒了,頭垂得下巴抵到胸口,份外可憐。只可惜,他這副模樣別人或許會生同情憐憫之意,而在司馬揚眼中,卻是個十足的窩囊廢。

蕭辰在旁始終一言未發,還微側了頭,可司馬揚的目光終於還是輪到了他身上。

「這位公子……」司馬揚在看見他側面的那瞬就楞住了,眼睛死死地直盯著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司馬岱深垂著頭,等待著父親再把自己罵一番,等了良久,卻遲遲聽不到父親開口,謹慎遲疑地抬起頭來望去……

李栩與白盈玉皆不敢出聲,只盯著司馬揚的臉。

「你,是誰?」司馬揚問道。

蕭辰不語,沉默地坐著。

司馬岱小心翼翼上前,道:「爹,他是岳大哥的師弟,姓蕭。」

「蕭!你也姓蕭!」由於心緒激動,司馬揚臉漲得通紅,聲音卻微微有些顫抖。他指著蕭辰,連手指也不太穩,「你,轉過來!轉過來看著我,跟我說話。」

「爹,蕭大哥雙目失明,視物不太方便。」司馬岱忙提醒道。

「雙目失明!」

司馬揚又是一驚,直接伸手扳住蕭辰肩膀,把他扳成正對著自己。他的手勁甚大,捏得肩膀生疼,蕭辰略皺了皺眉。

李栩並未看見,而白盈玉卻瞧在眼中,起身急道:「伯父請坐下說話,莫傷了我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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