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稚子前仇

他們說話間,李栩已經繞著香案轉了兩圈,奇道:「司馬公子,您這是……」

「哦……是這樣,今日是白小姐的生忌,我給她上幾柱香。」司馬岱嘆道。

聞言,白盈玉心中微微一顫動:是啊,今日是自己的生日,自己竟都忘了,沒想到這位司馬公子會記的。

「你怎麼會記得她的生辰?」她輕聲問道。

「她的八字曾經送過來給算命先生批過,所以我記得。」

「哦……」

她望著香火,心底有幾分感動。

「你對你未過門的妻子還真好,這篇悼文,我看了心裡都酸酸的。」唐蕾把手中的紙遞還給他,原來之前她一直低著頭看得便是司馬岱寫給白盈玉的悼文。

「你為她寫悼文……我能看看么?」

司馬岱捧上,慚愧道:「在下才疏,這悼文粗糙得很,姑娘莫要見笑。」

白盈玉接過悼文,見著悼文寫得甚長,足足千字有餘,遂湊在燈籠之下,慢慢細讀……蕭辰不知何時走到她身畔,道:「念出來,與我聽聽。」

她便輕聲念出:

「……淹滯青燐,落日荒丘,零星白骨。楸榆颯颯,蓬艾蕭蕭。隔霧壙以啼猿,繞煙塍而泣鬼。自為洛陽花畔,公子情深;始信汾河弱水,女兒命薄!汝南淚血,斑斑灑向西風;梓澤餘衷,默默訴憑冷月……」

一時讀罷,她輕嘆了口氣,抬起頭來,正看見蕭辰,波光水紋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明暗浮動。

「寫的不錯。」他淡淡道。

「是啊。」

平心而論,司馬岱看上去雖有些獃氣,但自這篇悼文,便可看出他文采斐然,確是是名才子。白盈玉對他倒有些另眼相待了。

「你哭了?」蕭辰問。

「哪有……」

白盈玉奇怪地盯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麼這麼問。說實話,這悼詞確是很感人,可她也僅是感動而已,並未想落淚。

把這番對話聽作是對自己的恭維,司馬岱一臉謙虛地站住旁邊,道:「寫得匆忙,尚有字眼未經仔細斟酌,讓兩位見笑了。」

李栩與岳恆只聽了個似懂非懂,故而不作評價。

有兩名丫鬟自橋上而來,一名端著火盆,另一名端著一碗清水,司馬岱命將清水供在香案上,火盆則擺在地上。

「這水……」李栩不解,見過供香火、瓜果、點心,卻未見過供清水。

司馬岱忙解釋道:「白小姐投水而逝,而這天下的水皆是相通,也不必拘於何處的水,只管舀一瓢來祭奠,都是可以的。」

李栩點頭,表示讚賞:「還是你們讀書人聰明,懂得省事。」

「我、我並不是為了省事……」司馬岱大為尷尬,「若不是汾水太遠,我原是想到河邊去祭奠她的。」

不忍司馬岱尷尬,白盈玉遂道:「我覺得這樣甚好,公子是清雅之人,一碗水,亦是心意所在,白小姐芳魂有知,定會含笑九泉。」

司馬岱感激地朝她笑了笑,復接過悼文,恭身立在案前,朗聲誦讀,聲音悲戚,起起伏伏,顯然甚是動情……讀罷後,將悼文放入火盆中焚毀,接著在案前拜了幾拜,舉袖抹淚,方才轉過身來。

見他眼角淚跡猶在,顧念他心情尚未平復,一時亦無人說話。

半晌,唐蕾才低低嘆了口氣:「要是我死了以後,也有人為我哭,也給我寫這般的悼詞就好了。」

蕭辰半靠著亭中石柱,聞言冷哼:「只怕笑的比哭的多。」

「你……」唐蕾聽了那悼詞,正值悲戚之時,又聽見蕭辰冷嘲熱諷,畢竟是女兒家,頓時氣得落下淚來,「我知道你自然是笑的那個,可是、可是……若是你死了,我卻是會傷心。」

「不敢當,受不起。」他根本不為所動。

白盈玉輕輕拉了拉蕭辰的衣袖,低低勸道:「她已經哭了。」言下之意,讓他莫再與她爭執,退一步才是。

蕭辰如何會聽不出來,卻無半分憐惜,冷然道:「這倒稀奇了,淚為肝液所化,她怎麼會有眼淚。」

「……」白盈玉啞然。

唐蕾氣得嘴唇微微顫抖:「你說我沒有心肝?……」

蕭辰冷笑不答,拂袖而去,李栩忙跟上,岳恆匆匆朝司馬岱施禮告辭後也追上他們。

白盈玉本也是想走,可見唐蕾委屈之極的模樣,又有些不忍心,猶豫了片刻……就在這片刻之間,唐蕾抬眼看了眼蕭辰遠去的背影,再也按捺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唐姑娘……」

白盈玉與司馬岱皆想勸她,卻又不知她與蕭辰之間究竟有何過節,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處勸慰起。

「大笨蛋……臭瞎子……」唐蕾邊嗚咽著邊罵著,「臭瞎子、死瞎子……你不知好歹……」

白盈玉取出絹帕遞給她,想讓她擦眼淚。

唐蕾抽泣著抬頭看她,氣沖沖道:「幹嘛!你不是怕我會下毒么?又來扮什麼好人。」

白盈玉只得訕訕地縮回手,道:「早間是我不好,誤會了姑娘。不過,姑娘朝蕭二哥擲石頭,也確是不大好。」

「他功夫那麼好,怎麼會被我砸到。」唐蕾理直氣壯,片刻後又萎靡不振,垂頭低低道,「我若不那樣,他又怎麼會肯理我。」

「……」白盈玉啞然,她現下才算明白了唐蕾的心思。

司馬岱卻不懂這女兒家的心事,冒冒失失地問道:「你們兩家不是故交么?怎麼,他對你倒象是仇人一般?」

唐蕾用袖子抹了抹淚,吸吸鼻子,才道:「早年間出了點事,我……他就一直記恨我到現在。」

「是什麼事?」白盈玉與司馬岱同時問道,心中皆好奇得很。

尤其是白盈玉,她知道蕭辰雖然性情孤僻,卻非不通情理之人,對唐蕾屢次無故出言相譏,想來定是有心結。

問到這事,唐蕾卻又不語了,只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面,狠狠地咬著嘴唇。

司馬岱想了想,自告奮勇道:「姑娘盡說無妨,若是有什麼誤會,我去替姑娘說合說合,蕭兄是江湖上的大俠,想來不至於這麼小氣,定會與姑娘冰釋前嫌的。」

「沒用的。」唐蕾悶悶道,「誰說也沒用。」

司馬岱絲毫不氣餒:「姑娘若覺得我的面子不夠,我可以讓我表妹去替你說合。她如今主掌天工山莊,任憑是誰,我想都需得賣她三分薄面。」

唐蕾楞了下,抬頭問道:「真的?他肯聽她說話?」

司馬岱點頭,胸有成竹道:「我想應當會的。」

旁邊,白盈玉卻暗自搖頭,心道:蕭二哥那般性情,只怕是未必肯聽,卻不知究竟是何事讓他如此氣惱唐蕾。

被司馬岱誠懇所感,唐蕾似乎也有了點期盼:「他若當真肯原諒我,我一定重重謝你。將來若有人得罪了你,我去替你出頭,別的不敢說,光是唐門二字就少有人敢惹。」

「我沒仇家,也從不與人結仇,不必不必。」司馬岱忙道,「姑娘還是先告訴我,你與蕭大俠之間究竟有何誤會吧。」

提起這事,唐蕾又有些蔫,悶頭沉默半晌,才含糊不清道:「我把……雙目……了。」

「嗯?」司馬岱沒聽清。

唐蕾無奈,只得略略提高聲音,復說了一遍:「我把他雙目弄瞎了。」

「……」

這是今夜白盈玉第三次啞然無語,可這次她卻是真真正正被驚著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怎麼也想不到,蕭辰的雙目竟然是被唐蕾毒瞎的!

司馬岱同樣地瞠目結舌,他沒料到會是如此嚴重的事情。

「你、你為何要弄瞎他的雙目?」白盈玉已經難以掩飾聲音中的憤怒。

「意外,真的是意外!我又不是故意的!」

唐蕾加倍地委屈起來。

「我記得蕭二哥說過,他的雙目是在七歲那年被人毒瞎的,你……你怎得那麼狠毒,他那時候還是個孩子……」原本對唐蕾的同情蕩然無存,她只覺得蕭辰對唐蕾還是相當客氣。

司馬岱在旁,疑惑問道:「蕭大俠七歲的時候,唐姑娘,那時候你多大?」

「四歲。」唐蕾蔫蔫道。

「四歲!四歲你就懂得下毒害人了?」

「就是因為太小嘛……那時還沒人教我怎麼用毒,我怎麼知道那毒粉灑上去眼睛會瞎,還以為洗洗就行了。」

「你……年紀小也不能胡鬧!那可是眼睛,蕭二哥這輩子都看不見了。」縱然知道她當時年紀尚幼,可白盈玉還是無法諒解。

唐蕾扁扁嘴,氣惱道:「那你讓我怎麼辦?就算我把眼睛挖出來,也沒法讓他看見啊。再說,我也向他陪過不是了,爹爹還罰我在家關了足足半年。」

「你……」白盈玉直搖頭:「便是將你關上十年,那又有何用。」

「這事,還真是不好辦。」

司馬岱也直搖頭,早知道他倆人之間結了這麼大的梁子,他就不會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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