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川中義 第十章 火燒南少林(上)

南宋咸淳二年十一月二十日正午,福建重鎮泉州城外,天色陰暗,泉州八大勝景之一的東湖波恩亭前,哭聲震天,數以十萬計的泉州跪伏在道路兩旁(注),密密麻麻,人頭攢動,上道白髮蒼蒼的花甲老人,下到穿著破爛肚兜的稚齡幼童,無不痛哭流涕,磕頭不止。而在官道正中,隊列整齊的泉州官軍押著四輛囚車,在青石鋪就的官道上緩緩而行,四輛囚車中,打頭一輛裝著前任泉州知府謝枋得,後面三輛,裝的是年過七旬的謝母、謝枋得之妻李氏和謝枋得之女謝葵英。

「謝大人,你不能走啊!」「老天爺啊,你不長眼睛啊——!」「謝大人,小人來給你送行了!你還記得小人嗎,小人就是那個女兒被你從色目人手裡救回來的陳二啊!」囚車所到之處,哭聲鼎沸,人頭攢動,無數泉州百姓膝行上前,想要從把手中的雞蛋乾糧塞進囚車,軍隊奉命阻攔,卻攔不住如此之多的百姓,場面一片混亂,囚車時走時停,速度極慢。逼得泉州官府不得不調動當地駐軍維持治安,嚴防場面失控,也弄得正在波恩亭里的署理泉州知府翁應龍翁大人大發雷霆,把三班衙役班頭叫到面前,罵得狗血淋頭。

「是誰把消息泄露出去的?本官要秘密把謝枋得全家押往臨安,你們怎麼把消息走漏了?你們這群蠢貨,笨蛋!」翁應龍指著衙役班頭破口大罵,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咆哮的聲音連官道上的百姓都聽得一清二楚。一個捕快頭哭喪著臉答道:「大人,小人們查了,昨天晚上,不知誰把押走謝大人的消息寫成布告,張貼到泉州各條街道和城門,所以才鬧成這樣。」

「蠢貨,查到是誰幹的沒有?」翁應龍一張胖臉氣得發紫,瘋狂咆哮道:「你還叫謝枋得謝大人,不叫他犯官謝枋得?莫非你還念他的舊情,是你把這消息傳出去的?」吼著,翁應龍轉向坐在波恩亭外的蒲師文,用更大聲音咆哮道:「蒲公子,蒲大公子,這個人是你推薦給下官的,他竟然敢吃裡扒外壞我們的事,怎麼辦你看著辦吧!」

「白痴,竟然叫得這麼大聲。」眼看遠處百姓都將憤怒的目光轉向這邊,蒲師文心中有氣卻不敢發作,只得進亭低聲下氣的向翁應龍說道:「翁世叔,切莫在大庭廣眾下動怒,這件事小侄一定會去查,查出來保管讓給我們搗亂的人沒好!至於這個班頭,如果世叔你看不順眼,小侄也會好生收拾他,只是眼下得先想個辦法把謝枋得順利押出泉州,千萬別鬧出事端。」

「可這麼多人,怎麼趕走?」看著道路兩旁人山人海又連綿十里的泉州百姓,翁應龍滿面愁容。蒲師文也非常頭疼,只恨不得把那個走漏消息的狗賊千刀萬剮,生砍成狗肉之醬——當然了,蒲師文是做夢也想不到走漏消息的人其實就站在他旁邊。還好,翁應龍及時想出一個主意,「大公子,要不這麼著,你去把你家的私兵調來維持次序,趕快把謝枋得這個瘟神押走。」

「也只有這樣了。」蒲師文哪猜得到翁應龍的險惡用心,想到沒想就下令動用自家私兵。不一刻,按宋軍標準編製的六千餘名蒲家私人軍隊趕到,開始驅逐道路兩旁的泉州百姓,蒲家的私人軍隊欺負百姓那可是拿手好戲,劈劈啪啪一通鞭子下去,百姓慘叫聲此起彼伏,阻攔在囚車旁的人群飛快散去,囚車得以順利前行——只是泉州百姓對蒲家的痛恨,無形中又加深了許多。

「娘的,這些下賤的異教徒,真他娘的賤,不打就不聽話。」眼看著攔路百姓被打得血肉飛濺,潮水般散去,蒲師文滿是橫肉的臉上不由露出滿意的獰笑。翁應龍也是微笑點頭,一雙綠豆眼卻在人群中緊張搜索,終於,兩個帶有香疤的光頭在人群中晃了晃,其中一個光頭還向著翁應龍不時取戴一個系有紅布的斗笠,翁應龍一顆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才放回肚子里,心說,「行啦,那邊答應了,也準備好了。」

稍微放下心來,翁應龍忙領著自己從臨安帶來的一幫狗腿子走出波恩亭,分開人群走到謝枋得囚車旁。翁應龍叫人端來一碗酒,上車喂到謝枋得嘴邊,假惺惺地說道:「謝大人,遠去臨安顛沛辛苦,下官無法陪同,只能敬大人一碗薄酒,祝大人一路順風了。」

「呸!」謝枋得極不講衛生的一口濃痰吐到翁應龍肥臉上,頓時招來百姓的一片叫好聲。謝枋得鬚髮怒張,向翁應龍怒喝道:「狗賊!謝某一生清白,豈能飲你的民脂民膏?快快拿開,不要髒了謝某之口!」

「謝大人果然直言直語,不喝就不喝吧,翁某自己喝。」專門給賈老賊干臟事已經臭名遠揚的翁應龍也不生氣,自己將酒水一飲而盡,又擦去臉上的痰跡,微笑道:「謝大人,多多保重,咱們後會有期了。」說罷,翁應龍跳下囚車,耀武揚威的向押送囚車的兵卒大吼道:「押犯官謝枋得全家上路,路上嚴加看守,要是讓犯人自盡或者自殘了,小心你們的腦袋!」

「呸!」謝枋得又向翁應龍唾棄一口,昂首從翁應龍身邊離開,路邊頓時又響起一片百姓哽咽之聲,只是蒲家私兵阻攔,百姓不得靠近。謝枋得過去後,第二輛囚車是他白髮蒼蒼的老母,然後才是謝枋得的妻女,一家人走的是莆田官道,準備經過莆田和福州北上臨安。看著對自己不屑一顧的謝枋得妻女,翁應龍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娘倆都真他娘的漂亮,如果不是老子早有準備,蒲壽庚派去的殺手怕是要享福了。」

囚車逐漸遠去,百姓哭聲益發凄悲,落到翁應龍身上的鄙視仇視目光也越來越多,可翁應龍仿若不覺,只是向著波恩亭里的蒲師文笑嘻嘻大叫道:「蒲大公子,你的眼中釘滾蛋了,咱們倆該去喝酒了。」被翁應龍這麼一提醒,幾乎每一道仇恨的目光都立即轉向蒲師文,蒲師文尷尬萬分,只能灰溜溜領著蒲家私兵與翁應龍回城。

……

天色漸暗,蒲家棋盤園內點起了燈火,已經喝得紅如猴腚的翁應龍雙手各自摟著一名蒲家家妓,向蒲壽庚搖頭晃腦地笑道:「快要戌時了,估計謝枋得一家已經走上黃泉路了,蒲舶司,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說著,翁應龍把腦袋轉向在場的其他泉州官員,笑嘻嘻地問道:「還有各位大人,這下子你們也可以睡一個安心覺了吧?」

「多謝翁大人幫忙,蒲某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蒲壽庚笑得十分開心,既是高興除掉謝枋得這個心頭大患,又是高興搭上賈老賊親信這條線,多出一條巨大的財源。在場的田真子、林純子和夏璟等泉州官員也是喜笑顏開,向翁應龍連聲稱謝,只有蒲師文惱怒翁應龍今天把罵名都推到他頭上,沒有作聲。蒲壽庚笑道:「翁大人,等一會謝枋得人頭送到,蒲某一定要好好敬翁大人一杯,重重感謝。」

「敬酒就免了,如果蒲舶司今天晚上讓這兩個小美人陪陪下官,下官就感激不盡了。」翁應龍淫笑著在懷中少女臉上各親了一下,兩名少女嬌笑不依,把翁應龍推開。蒲壽庚大笑,一口答應,又說道:「翁大人,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我那個買手雷的朋友想要追加訂貨,再要三十萬枚,還望翁大人通知一下廟山王大人,請他做好準備。」

「三十萬枚?那可是將近五百萬貫,他有那麼多錢嗎?」翁應龍嚇了一跳。蒲壽庚笑道:「錢的是翁大人盡可放心,蒲某可以代為支付訂金。還有大宋軍隊新裝備的火炮,如果翁大人可以弄到貨的話,蒲某那位朋友可是願意出十萬貫一門的高價!」

「要弄到火炮,也不是太難,只是……」翁應龍眼珠亂轉,佯作為難道:「只是火炮這東西太過顯眼,這些東西如果出現在大宋和韃子交戰的戰場上,手雷還可以推託說是韃子繳獲所得,這火炮就沒辦法向上面交代了。」

「翁大人放心,蒲某收到準確消息。」蒲壽庚微笑道:「在襄樊大戰中,韃子已經仿造出一些威力稍遜的火炮,也用上了戰場,將來就算髮生這樣的事,翁大人也可以借口說是韃子仿造了。」

「這傢伙果然是在暗中向韃子走私禁運物資,只是不知道是直接賣給韃子,還是通過高麗棒子轉手?」翁應龍眼珠繼續亂轉不停,臉色依然非常為難。蒲壽庚則勸道:「翁大人,人生在世,什麼最重要——錢!有了錢,想要莊園宅地、美女華服還不是一句話的事?要是像謝枋得那麼傻乎乎的萬貫家財都拿出去招募軍隊獻給朝廷,自己卻穿粗布衣服吃青菜豆腐,那又有什麼意思?又有是好下場?」

「這個,讓下官考慮一下。」翁應龍佯裝遲疑良久,終於咬牙道:「火炮可以商量,配套的藥包和炮彈,也可以商量,只是這一門十萬貫價錢實在太低——光那幾千斤鐵都不只值這麼點錢!所以我要當面和買家談價錢!」

「好說,蒲某就請那位朋友與翁大人當面議價。」蒲壽庚笑道:「不過蒲某有言在先,不管翁大人與那位朋友談成多少價,蒲某都要從中抽三成,這可以嗎?」

「三成?太高了。」翁應龍又考慮一下,咬牙道:「最多兩成!火炮成本太高,我們也賺不了多少,只能給這個價格。」蒲壽庚也沉吟了片刻,又和在場的泉州官員及心腹低聲商量了幾句,終於點頭道:「好吧,看在翁大人的面子上,兩成就兩成!師武,去待禮巷把貴客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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