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一百零五章 忠貞子聰

和賈老賊擔心的一樣,漢水以南的戰局大事一定後,漢水以北的蒙古軍殘部人心惶惶下,除了少部分死硬份子叫嚷要渡江反攻為忽必烈報仇外,剩下的其實大都打起了撤軍逃跑的主意。不過具體是反攻還是撤軍,或者說撤軍的具體時間,卻是要取決於忽必烈的遺孀察必和代替忽必烈掌管江北大營的宗王塔察爾兩人。

忽必烈被大炮轟得慘不忍睹的屍體送回江北大營時,察必當場哭昏在地,同時黃金家族的宗王塔察爾老淚縱橫,年僅五歲的蒙古太子真金還不怎麼懂事,只是爬在父親的屍體上搖晃著問,「父汗,你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父汗,你的一條腿怎麼沒了?身上還怎麼多血?父汗你疼嗎?」小孩子的話雖然天真無邪,卻更讓大人傷心欲絕,察必一次又一次地哭昏哭暈,完全不能理事,塔察爾強雖然忍傷心主持了防禦宋軍試探性攻擊的戰事,卻也無暇顧及撤軍一事,直到九月初三的早晨,蒙古軍殘餘的高層文武才聚齊在一起,討論接下來的戰事和忽必烈的戰事。

本來以張弘范、劉整和少部分鐵杆漢奸將領的意思,蒙古軍的會議應該首先討論撤軍事宜,可察必卻堅持要先討論忽必烈的喪事,蒙古籍的將領都是忽必烈的鐵杆心腹,忽必烈死後自然惟察必的馬首是瞻,忽必烈幕府中碩果僅存的子聰也站到察必一邊,劉整和張弘范勢單力薄,也只好屈服。所以由察必首先抹著眼淚說道:「大汗不幸戰死,他的喪事不能草草了事,我們一定得把他的遺體運回大都隆重安葬。只是這返回中原路途遙遠,大汗的遺體難以保存,不知如何是好?」

「是不能草草安葬大汗。」不死心的劉整第一個答道:「依末將看來,我軍可以用生石灰保存大汗屍體,然後乘著屍身未壞,立即運回大都隆重安葬,其後再考慮如何為大汗報仇雪恨。」

「用生石灰?不行。」察必斷然搖頭,落淚道:「當年我們弘吉剌家族也有人在戰場上為國捐軀,也是放在生石灰里送回哈刺和林,可屍體從棺材裡搬出來的時候,已經全黑了幹了,連相貌都看不清楚,大汗貴為蒙古大汗,中原皇帝,怎麼能用生石灰腌制?」

「那用鹽……」劉整又一個建議還沒說完,塔察爾就已經鬚髮怒張的大吼起來,「用鹽?混賬東西,你打算把大汗做成火腿鹹肉嗎?」劉整趕緊把嘴閉上,又用眼角去看知己好友張弘范,希望張弘范出面解圍,張弘范卻也沒什麼好主意,只能把嘴閉上。還好察必並沒有追究劉整失言之罪的意思,僅是轉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這裡的人數你最有學問,你說說用什麼辦法可以讓大汗的肉身不朽?可以送回大都安葬?」

「回皇后娘娘,用水銀即可。」子聰的聲音也有些哽咽——沒辦法,跟了忽必烈幾十年,多少已經有些感情了。子聰又說道:「自古帝王下葬,都是以水銀灌入屍身,可使肉體不腐不壞,防蟲防蟻,以大汗的身份,用這個辦法最適合身份,也最有效。」

「好,就用水銀,子聰大師,這事就交給你安排了。」察必落淚說道。子聰檫去一把眼淚,為難答道:「皇后娘娘,不是小僧推託,只是大軍遠離後方,要金要銀容易,水銀卻不是那麼容易尋到。」

「我們可以即刻撤軍返回南陽,在南陽、鄧州一帶尋找水銀。」劉整又提出建議,心說那怕先退回南陽都行,這裡離蠻子的主力軍隊太近,一不小心只怕連小命都得丟了。子聰卻橫了劉整一眼,淡淡說道:「要想保存大汗遺體,所用水銀何止百斤?南陽又不出產,怎麼可能湊齊如此之多的水銀?而且大汗屍身不做處理就運回南陽,路途顛簸,雨淋日晒,豈不是更容易腐壞?」

「那?那怎麼辦?」察必又大哭起來,罵道:「虧你們一個個平時自誇文武雙全,韜略滿腹,現在大汗逝世,叫你們弄一點水銀來就辦不到,真不知道大汗養你們有什麼用?」蒙古諸將皆有愧色,不知如何作答,子聰卻眼珠亂轉,開始琢磨缺德主意。這時候,帳外飛奔進來一名怯薛,向察必和塔察爾單膝跪下說道:「啟稟皇后、王爺,漢水之上忽有一人手打白旗乘船過江,乃是我軍大司農、中書左丞姚樞姚大人,他提出求見皇后與王爺,請皇后、王爺示下。」

「姚樞,真是他嗎?他竟然沒死?」塔察爾很是驚訝。怯薛答道:「回稟王爺,確實是姚樞姚大人,他帶來了十餘名我軍已經投降宋人的士兵,還有三十斤水銀和八百多斤硃砂,說是要獻給皇后和王爺。」

「八百多斤硃砂?硃砂有什麼用?」察必聽得一頭霧水。子聰忙解釋道:「皇后有所不知,這水銀乃是硃砂煅燒而得,八百多斤硃砂,至少可以燒出四五百斤水銀,足夠用來保存大汗的遺體了。」

「好,快請姚大人進帳。」察必大喜說道。塔察爾怒道:「皇后娘娘,這姚樞既然手打白旗過江,還帶來我軍急需的硃砂水銀,看來他必是已然投降了宋人,如此叛逆留他何用?不如早殺!」

「王爺,姚大人對大汗素來忠心耿耿,如何會輕易投降?還是見他一面,聽他解釋原委再做處置不遲。」子聰建議道。察必也點頭說道:「姚大人給我們帶來了眼下最急需的東西,不管他是否投降,都應該見他一見。」塔察爾無奈,只得讓怯薛去傳姚樞。

不一刻,滿身孝服的姚樞被帶進金帳,剛一進帳,姚樞便快步跑到察必面前雙膝跪倒,低頭將臉貼在地毯之上號啕大哭,「皇后娘娘,老臣無能,未能為大汗以身擋炮,致使大汗不幸慘死,老臣有罪,老臣有罪啊。」哭喊間,姚樞不斷以頭搶地,哀痛之情溢以言表,惹得本已平靜下來的察必又是失聲痛哭,塔察爾和子聰等人暗自流淚。

「姚愛卿,前日你與大汗共往虎頭山指揮戰事,大汗不幸戰死,你為何得以倖免?」察必流著眼淚問道。姚樞大哭著把忽必烈讓一班漢人去鼓台擂鼓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大哭道:「宋人向大汗開炮之時,老臣正在為大汗軍隊擂鼓助威,不及搶救大汗,而後老臣趕去探視大汗時,大汗遺體已被我軍送回北岸。亂軍之中,老臣手無縛雞之力,身邊又無士兵保護,因此宋人圍山之後,老臣就被宋人俘虜,押進了襄陽。」

「姚樞,你既已被俘,為何不自盡殉國?又乘座宋人船隻過河,難道你已變節投降了宋人?」塔察爾厲聲喝問道。姚樞大哭不止,答道:「王爺,老臣不是沒有想過自盡殉國,可宋人看守嚴密,老臣一直沒有機會動手。今日黎明,賈似道老賊召見老臣,對老臣百般引誘勸降,老臣本不想答應,可賈似道老賊提出要老臣擔任宋人使者,送水銀硃砂過河,乘機規勸皇后和王爺率軍投降,老臣知道要想保存大汗遺體,肯定需要大量水銀,老臣就假意答應為賈似道老賊勸降,這才得以將水銀硃砂送往北岸。」

「哦,原來是這樣。」察必性格質樸善良——在蒙古簡直就是稀有動物,對姚樞的話信之無疑。子聰卻喝道:「大膽姚樞,你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你一個乍降之臣,如何能立刻取得賈似道老賊信任?向你委派如此重任?莫非你婢膝奴顏向賈似道老賊出賣我軍軍機,這才取得賈似道信任?」

「對,你是如何取得賈似道老賊信任的?」被子聰一提醒,塔察爾也追問起來。姚樞流淚答道:「王爺,老臣的兩個兒子和一個侄子也被宋人俘虜,賈似道老賊把他們扣為人質,老臣若是不會漢水以南,賈似道老賊就要把他們斬首……」說到這,姚樞又大哭流淚道:「老臣子侄死不足惜,他們和老臣一樣,生是大汗的人,死是大汗的鬼!老臣渡河,只為送水銀到軍中保存大汗屍體,還有就是瞻仰一眼大汗遺容,然後老臣就自己了解,追隨大汗而去啊!」

說罷,姚樞向察必連連磕頭,痛哭失聲。子聰面露愧色,向塔察爾低聲說道:「王爺,看來我們確實錯怪了姚大人了,賈似道派他過河只是勸降,成與不成,全在王爺和皇后,姚大人也無法干涉。眼下我軍新逢大難,正是用人之際,王爺可對姚大人善加撫慰,以嘉忠臣之心。」塔察爾覺得子聰說得有理,便上前柔聲安慰姚樞,察必更是個沒主意的,甚至還離座親自來攙姚樞,對他百般勸慰,這才勉強勸住姚樞的哭泣。

「王爺,我們不能在這裡久留啊。」痛苦稍抑後,姚樞立即抓住塔察爾的手,哽咽說道:「眼下大汗駕崩,軍隊慘敗,我軍士氣低落而宋人士氣高昂,我們應該抓緊時間,儘快返回中原,以圖東山再起。否則賈似道老賊一旦渡河反擊,我軍怕是又要損失慘重。」

「對,對,末將也是這個意思。」劉整和張弘范趕緊附和,對姚樞的一點疑惑也一掃而空。塔察爾為難答道:「本王也想趕緊撤軍返回中原,可皇后卻要妥善保護好大汗的遺體再做決定,本王也沒辦法說服皇后。」

「大汗的遺體已經沒問題了,只要把硃砂煅燒成水銀,要不了多少時間就能煉出足夠的水銀保存大汗遺體。」子聰皺眉說道:「只是這煅燒出足夠水銀至少需要一天時間,將水銀浸屍入斂時間,若是宋人忽然來攻或者乘機偷襲,我們怕是……」

「子聰大師,我們能不能先把大汗的遺體運回南陽,然後在南陽煅燒水銀再入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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