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十六章 韃虜血(7)

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巳時前開始打落第一滴雨點,到了午時過後就基本停歇,但天空還是陰沉沉的,刮的也還是對蒙古軍隊有利的北風,而河面上的戰鬥也進行得益發激烈。靠著砍斷桅杆搭橋,宋軍已經成功登上了修築在河心的蒙古軍箭台,誓要打破蒙古軍水柵防線增援襄陽的宋軍必須要拔掉這顆釘子,無路可退的箭台蒙古守軍垂死掙扎,狹小的箭台頂上自然是血肉狂飆。

斧頭砍斷了頭骨,鮮血和腦漿灑出半丈多遠;盾牌砸破面門,發出鼻骨斷折的清脆響聲,白色的眼球飛離眼眶,帶出一道道血箭;長槍洞穿小腹,拖出冒著熱氣的腸子和血淋淋的內臟;鋼刀砍斷的手臂指頭抽搐著,被廝殺的士兵踢得到處亂滾;倒下的士兵像野獸一般在箭台上歇斯底里的吼叫,抱住敵人的大腿扭打,用斷刀砍刺,用拳頭猛鎚頭顱,用牙齒咬住敵人,就算死也要拉一個敵人同歸於盡。箭台上堆滿了層層疊疊的屍體,雙方士兵踩著屍體和傷員的身體血戰。

和箭台上的血戰比起來,漢水河面上的大戰之激烈並不遜色絲毫,宋軍成功衝上箭台後,水柵前砍木開路的宋軍水手壓力銳減,開路進度猛然提升。而蒙古軍殘餘的戰船靠著陸上弓箭的掩護,還躲在鹿門山腳下的河岸邊給文天祥軍製造麻煩,大雨停下來後,蒙古軍的震天雷和人油炮也有了用武之地,用投石機和回回炮投出的震天雷、人油炮一旦打中宋軍戰船,霎時就能給宋軍戰船造成重創,逼得攻打水柵的宋軍前鋒不得不抽調兵力逼近岸邊,用箭雷壓制敵人的遠程武器。水柵戰線仍然呈膠著狀態,雙方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同時雙方都還存在取勝的希望。

「真是一場罕見的惡戰啊。」鹿門山上,忽必烈用望遠鏡看著宋軍旗艦上赤膊擂鼓的賈老賊,眼中仇恨之火熊熊燃燒——就是這個老傢伙,用一條條卑鄙無恥的詭計坑光了忽必烈的主力精銳,導致忽必烈軍由盛轉衰,從此一蹶不振!也是這個老傢伙,勾結阿里不哥夾擊中原,使得忽必烈空有中原大地卻始終沒有絲毫喘息之機,最後久戰師疲,百姓經濟不堪重負而瀕臨崩潰,逼得忽必烈不得不賭上國運,冒險率師南征,和南宋做拚死一搏!還是這個老傢伙,用他的緩和改革手段重組了南宋軍隊,提拔出一名名被埋沒在軍中民間的人才,運用他們給忽必烈造出無數麻煩!——如果有可能,忽必烈簡直願意用他的愛妻察必和半壁江山去換這個老傢伙的狗命!

「阿老瓦丁,我們的老賊炮,能不能打到宋人旗艦?」忽必烈咬緊牙關問道。阿老瓦丁有些為難,估算了一會距離後,阿老瓦丁垂頭喪氣地答道:「尊貴的大汗,蠻子的旗艦位於河心,我們的老賊炮除非推進到河邊五百步內,否則打不到他。而且我們的老賊炮已經只剩下二十多門了,又全部布置在戰前修築的炮台里,沒那麼容易轉移。」

「可惜啊。」忽必烈惋惜的長嘆一聲,又咬牙說道:「傳朕的聖旨下去,誰能殺掉賈似道老賊,封王!朕再把女兒阿刺該別吉許配給他!」蒙古眾將齊聲答應,飛快把忽必烈的命令傳達下去。可命令歸命令,賈老賊藏在河心的宋軍旗艦上,身邊還有一大票親兵舉盾保護他,水面又完全被宋軍船隊控制,岸上的蒙古軍又怎麼能輕易幹掉賈老賊呢?倒是宋軍的炮船在掃蕩了水柵下游的蒙古軍工事後,開始逐漸向上游移動,逐一清掃蒙古軍預設陣地,忽必烈手中所剩不多的老賊炮已經岌岌可危,在戰鬥中幹掉賈老賊的希望也益發渺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水柵下游的漢水河面及兩岸的戰鬥仍然激烈無比,宋軍和蒙古軍都在拚命的把遠程武器拋灑到對方頭上,天上來往的箭矢宛如飛蝗,箭鏃的白色尾羽落到河灘上,幾乎把青灰色的河灘染成白色;其他武器方面,宋軍有著箭雷優勢,蒙古軍則有著投石機投出巨石和人油炮的優勢,只是這些武器發射節奏都比較緩慢,遠程武器的主力仍然還是弓箭和弩箭。中箭倒下的雙方士兵已經無法統計,只是岸上那匯聚成小溪的血水和被鮮血染成淡紅色的漢水,還有岸上堆積如山的蒙古士兵屍骸與漢水中飄蕩的宋軍士兵遺體,訴說著這場戰鬥的殘酷。

看到這景象,事先已經做好付出慘重代價的賈老賊還是連哭都哭不出來,犧牲的宋軍都是大宋子民、臨安禁軍的最精銳者啊!忽必烈卻連連點頭,他有著絕對的兵力優勢,宋軍卻是深入敵境的孤軍,死一個少一個,二對一的消耗忽必烈都不怕,反正忽必烈的軍隊漢人要佔一半,色目人又要佔去剩下的一半,讓漢人自己殺漢人,讓色目人殺漢人,可是蒙古人和他們的蒼鹿白狼祖先最樂意看到的情景啊。

「太師,楊晨煥將軍請求讓運兵船靠岸,讓他的騎兵去突襲鹿門山!」傳令兵帶來消息。剛剛從鼓台上換下來的賈老賊喘著粗氣,大罵道:「回去告訴那個王八蛋,他的一萬騎兵是老子反擊的本錢,讓他帶著騎兵戰馬老實躲在船艙里,要是丟了老子的本錢,老子剝了他的皮!」

「遵命!」傳令兵答應一聲,乘著小船飛快離去。賈老賊又指著旗艦上的傳令兵吼道:「去給楊亮節、文天祥傳令,天黑之前,務必要衝破水柵!如果他們兩個不行就給老子滾回來,老子親自領軍去沖韃子的水柵!」

賈老賊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的,忽必烈在漢水布置了三道防線,水柵防線是第二道防線,在水柵上游的白河口處,忽必烈還準備得有大量的火船等待宋軍。那個位置因為白河匯入漢水的緣故,水流要比其他河段湍急得多,對宋軍的威脅本來就極大,要是又在黑暗的夜中遭遇火船襲擊,那宋軍船隊的損失就難以估量了。喘著粗氣考慮片刻後,賈老賊把親兵龔丹叫到面前,在他耳邊低聲吩咐道:「龔丹,你去給殿後的陳奕、范勝二位將軍傳令,讓他們這麼準備……到時候……」

賈老賊的話還沒說完,龔丹刺著金字的臉就已經白了,顫聲問道:「太師,你真要這麼做?那我軍不是沒有退路了?」賈老賊點點頭,沉聲說道:「不成功,就成仁!我軍已經沒有退路了,只有這樣才能激發出最大的戰鬥力。還有,你就留在後隊吧,監督他們按計行事。」

「可是……太危險了。」龔丹還有些猶豫,賈老賊瞟了他一眼,冷笑道:「怎麼?怕了?怕沒機會再見到你的新媳婦?如果怕的話,你現在去向韃子投降還來得及。」被賈老賊這麼一激,龔丹的熱血立即衝上臉龐,跪下向賈老賊磕個頭,漲紅著臉一言不發地跳下小船,衝到後軍傳令。

……

「大宋——!」當索超吶喊著、帶著滿身的血污將宋軍的朱紅軍旗插上河心島的箭台,同樣滿身血污的路星漢將蒙古軍旗幟拋下水面時,蒙古軍修築在河心的箭台終於宣告落入宋軍之手。沒有了來自頭頂的威脅,台下砍鋸水柵的宋軍水手速度頓時加快了許多,宋軍又及時將一批箭雷送上箭台,操縱蒙古軍隊留下的床子弩,居高臨下狠狠打擊龜縮在鹿門山下的蒙古船隊,水柵一帶戰局天平迅速而完全的倒向了宋軍。

為了加快開路速度,宋軍又加派了大量水手下水鋸木砍鏈,楊亮節甚至還想出新辦法,讓宋軍戰船用鐵鏈鉤住蒙古軍水柵上的鐵鏈,利用水力和風力拔除水柵,這更大大加快了開路速度。所以在賈老賊不通人情的命令送到楊亮節面前時,楊亮節忍住屈辱的淚水大聲答道:「回報賈太師,我軍若在天黑前不能打開水路,請斬末將之頭!」而文天祥那邊,文天祥的另一個妹夫孫粟和文天祥同鄉鞏信直接脫掉上衣,雙雙跳入水中斬木開路。

將士一起齊心協力下,宋軍很快在蒙古軍水柵中開出了兩條長達兩百步、可以通行大船的水路,只是水柵實在太厚,即便開出了兩百步,攔路的水柵仍然還有一百多步多厚,宋軍還需要時間。而忽必烈在鹿門山上看到宋軍進展神速,自軍又沒有有效阻止宋軍開路前進的辦法,知道水柵防線遲早難保,便轉向部下問道:「劉整那邊怎麼樣了?火船陣準備完善沒有?」

「劉整將軍已經準備好了。」塔察爾大聲答道:「劉整將軍已經把我軍剩下的所有小船裝滿茅草火油,只要蠻子大隊衝過水柵防線,大汗你一下令,劉整將軍就立即動手,燒死這些南蠻子!現在劉整將軍正在加緊準備竹筏飄雷,力爭多一種殺敵武器。」

「給劉整傳令,這一戰關係到我軍勝負存亡,如果能幹掉賈似道老賊,南蠻土地唾手可得。」忽必烈大聲說道:「所以這一次不許他再躲在後面,朕要他親自率領火船出陣,不成功,就成仁!」塔察爾大聲答應,忽必烈又指著党項籍將領李恆喝道:「李愛卿,帶五千弓箭手下去增援,在水柵岸邊壓制宋人的開路水軍,賈似道老賊的水軍想要衝破水柵,起碼得過朕留下兩千具屍體!」

「末將遵命。」李恆大聲答應,領著鹿門山上最後一支弓箭手預備隊下山,沖向弓箭手已經快站不下的河岸增援。萬箭齊發下,水柵附近的河面像是下起了箭雨,而宋軍不甘示弱,戰船和箭台上的床子弩調整射角,將一枚枚箭雷拋灑到蒙古軍射手隊伍中,飛濺的彈片和爆炸的衝擊波肆虐間,蒙古軍弓箭隊同樣遭到沉重打擊,付出慘重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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