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十五章 韃虜血(6)

賈老賊所期盼的東南風始終沒有颳起,倒是從西伯利亞來冷氣流吹得呼呼呼的,太陽公公只是在清晨的時候露面晃了一晃,馬上就像黃花閨女躲綉樓一樣躲進了黑沉沉的陰雲里,氣溫也陡降下來,風向要麼沒有,要麼就是呼冽向南,吹得逆風向北的宋軍船隊連帆都不敢張,只能靠搖櫓划槳行駛,速度和機動都大受影響——更可怕的還是火,蒙古軍隊如果在上游縱火或者宋軍放火焚燒攔河水柵,火焰和煙霧可全都會被吹到宋軍這邊。

「麻煩了,想不到今天的北風會這麼大?風向和水流都不利於我軍,今天這仗有得打了。」看著旗艦上北風吹得筆直向南的帥旗,賈老賊滿臉的愁雲——可賈老賊又不能耽擱,郢州、荊門和均州三地都相隔遙遠,無法及時聯繫,賈老賊如果錯過了宋軍總反攻的時間,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沒辦法,做好傷亡慘重的準備吧。」思來想去,賈老賊還是一咬牙一跺腳,決心按計畫強攻蒙古軍隊的水柵防線。召集眾將到旗艦主艙後,賈老賊在沙盤面前大聲說道:「各位將軍,今天的風向很不利於我軍,但為了保證按時增援襄陽準備全面反攻,本官決定,今日繼續向北進攻,務必在一天之內攻破韃子的水柵防線和火船陣,抵達襄陽城內!天時地利皆不在我手,望諸君奮勇向前,與本官齊心協力,攻破韃子防線!」

「謹遵太師號令。」宋軍眾將毫無懼色,一起答道。賈老賊點點頭,指著沙盤說道:「諸位請看,韃子的第二道防線攔河水柵位於鹿門山與虎頭山之間,此地水面相對於龍尾州要狹小三分之二以上,不利於我軍炮船作戰——但相對於湍灘一帶還是比較寬闊,有利於我軍戰船展開。所以本官決定,今日我軍炮船將拖後,炮擊韃子兩岸工事,保護位於中段的輜重船與運兵船,由戰船和小船擔當攻堅重任!」

「根據我軍斥候探知,韃子為了增強攔河水柵的防禦,在水柵中段的河心築有一座全石構成的箭台,十分牢固,即便是我軍火炮也難以將之摧毀,上面部署得有弩炮弓箭等遠程武器,配合兩岸工事,可以覆蓋整個漢水河面,所以我軍要想攻破韃子水柵,就必須要拔掉這個箭台。」賈老賊接著說道:「本官的意思是,鑒於韃子這座碉堡比較靠近西面虎頭山的情況,我軍前鋒將分為兩隊,一隊強攻東面水柵,另一隊最重,既要負責攻打西面水柵,又要負責摧毀這座箭台!只是,不知那兩位將軍願意擔當這項重任?」(注1)

「末將願往。」宋軍眾將全部向前一步,昂首挺胸大聲答應。賈老賊笑笑,指到並肩而立的文天祥和楊亮節身上,笑道:「這麼危險的任務,當然要本官的學生去。楊亮節,你願打東面還是打西面?」

「西面!」楊亮節大聲答道。文天祥本來想搶,賈老賊卻已經點頭說道:「很好,就讓你負責西面。天祥,你也別搶了,你負責的東面也不輕鬆,韃子的水柵是用水中植木建成,厚達半里,密得連大一點的魚都游不下來,每根木頭都有鐵鏈相連,想要攻破這道水柵,也不是那麼容易。可你要記住,如果你無功而返,耽誤了我軍總反攻的布置時間,就算你是本官的門生、丙辰科的狀元,本官也軍法無情!亮節,你也一樣,本官這個前任國舅,對你這個現任國舅也不會手軟!」

「末將等誓死攻破韃子水柵,馬革裹屍,無功不返!」文天祥和楊亮節異口同聲的大吼答道。賈老賊滿意地點點頭,喝道:「陳奕、范勝聽令,你二人各率本部拖後,保護我軍炮船不被韃子小船騷擾!姜子、朱勝、張世傑、王安節,你四人各率本部船隊保護我軍輜重船運輸船安全——張世傑,尤其是那幾條船,本官要你親自保護,絕不容許出任何意外!其餘諸將,隨本官居於前鋒二線,隨時侯命。」

「末將等謹遵號令!」宋軍諸將齊聲回答。賈老賊這才喝道:「各回本部準備,辰時三刻一到,全軍出發!」

……

「嗚——!」辰時三刻正,宋軍旗艦上準時吹響進軍號角,集結在龍尾州水面的宋軍船隊正式向北挺進,因為是逆風逆水的緣故,宋軍戰船只能靠人力驅動,行駛速度大為減緩。但屋漏偏逢連夜雨,陰晦的天空烏雲密布,露出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象,宋軍諸將官不由個個滿臉擔憂,生怕大雨一來這仗更難打。賈老賊卻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把本官的話轉達全軍,大雨一來,韃子的露天炮台就沒辦法再用火炮和震天雷了,對我軍船隊的安全可大有好處。」

賈老賊鼓勁的鬼話傳開,宋軍將士本有些衰竭的士氣立即又膨脹起來,當然槳手灑汗、櫓手奮力,船隊行駛速度大為提升,片刻之後,宋軍船隊便全部駛入龍尾州上游的漢水河道。與寬闊如湖的龍尾州相比,漢水河道明顯狹窄得多,但仍然比宋軍出發的郢州河道寬闊一倍以上,水流也緩慢得多,楊亮節和文天祥兩支船隊甚至可以並肩而行,《滿江紅》的軍歌之聲,回蕩十里。

一路斬風破浪,當鹿門山下的蒙古軍水柵碉堡出現在宋軍前鋒視野中時,漢水河道兩岸忽然一聲炮響,鹿門山山頂樹起忽必烈的白毛大纛,蝗蟲一般的蒙古士兵怪叫著從樹林中涌了出來,箭鏃、弩箭、石頭和老賊炮實心炮彈彷彿火山爆發一般噴射而出,鋪天蓋地落到文天祥和楊亮節兩支船隊頭上,連綿不絕。宋軍軍歌嘎然而止,文天祥和楊亮節幾乎是同時拔出寶劍,指著前方吼道:「箭雷還擊,全速繼續前進,後退一步者,斬!」

「嗖!嗖!嗖!嗖!」宋軍戰船上的床子弩射出一枚枚箭雷,帶著青煙落入兩岸蒙古軍弓箭手隊伍中,火光巨響也在兩岸爆發起來,兩軍士兵中箭中石的慘叫聲音與爆炸聲、喊殺聲匯成一股,直衝雲霄,而天空還之以一聲霹靂,秋天極為罕見的雷聲中,銅錢大的雨點從天而落,潑灑到血肉橫飛的戰場上。聽到這雷聲,賈老賊嘴角露出微笑,喃喃道:「秋天打雷,遍地是賊——好兆頭啊,忽必烈一死,中原大地不遍地是賊那才叫怪了。」

「阿拉!」伴隨著雷聲的還有蒙古軍船隊發出的鬼哭狼嚎聲,蒙古軍高層也知道水柵防線一旦失守,就意味著宋軍可以打開通往襄陽的水道,所以忽必烈不顧損失慘重的蒙古水軍連日苦戰已經是疲倦不堪,仍然將剩餘的四十多條戰船和一百餘條快船布置在水柵防線前方阻止宋軍。忽必烈背後的旗號台打出旗號後,蒙古船隊立即順流而下,沖向宋軍船隊,兩支船隊剛碰在一起,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和金鐵碰撞聲便在漢水河面中回蕩起來,大船碰大船,小船撞小船,來往箭矢比之雨點更密,宋蒙兩軍士兵隔著船舷瘋狂砍殺,更不時有宋軍士兵將手雷拋入敵船甲板,帶起陣陣火光硝煙,也有悍勇的雙方士兵跳上敵軍戰船,瘋狂砍殺敵船甲板上密集的敵人,戰鬥甚至蔓延到水中,碰撞中落水的雙方士兵冒著隨時可能被大船撞昏撞扁的危險,在水中也刀來槍往的砍殺,互相抱住對方墜入水底,比拼誰喝的河水更少,誰先被水嗆死。雨水混合著血水流滿甲板,也染紅了滔滔漢水。

「大宋!大宋!」激戰中,文天祥和楊亮節兩名宋軍高級將領從未停止過吶喊,始終衝殺在第一線與敵人鏖戰——如果說范文虎能把宋軍帶成一群綿羊,那麼他們就能把宋軍帶成一群獅子!在這一名宋軍高官和一名皇親國戚捨死忘生的率領下,宋軍的士氣始終高昂不泄,中箭的,帶著箭頭跳上敵人甲板砍殺;中刀的,哼都不哼一聲就把刀砍還在敵人身上;中槍的,槍頭帶起的鮮血濺在臉上也不抹不檫,只是用手中長槍洞入敵人小腹;即便時胳膊被砍斷,也要用牙齒咬開手雷沖入敵群,無時無刻不在有重傷的士兵抱住敵人拉響手雷或者滾入水面。文天祥的妹夫彭震龍甚至率領敢死隊三度衝上敵船,並成功奪取了蒙古軍的一條戰船,直到身中兩刀四箭才被宋軍士兵背回船艙搶救。將士用命之下,兵力本就不佔優勢的蒙古船隊被殺得潰不成軍,絲毫阻攔不住宋軍戰船向水柵前進的腳步。

雨越下越大,來自北方的冷空氣和來自南風的暖濕空氣在荊襄上空激烈相撞,帶出了這場罕見的秋季雷雨。而在漢水河面上,來自南方的、保家衛國的宋軍將士也和來自北方的、殘暴成性的蒙古豺狼撞在一起,帶出一場驚天動地的血戰。宋軍的炮船開炮了,狠狠打擊漢水兩岸的蒙古工事和蒙古軍隊,蒙古軍水柵處的碉堡也放箭了,因為宋軍船隊已經衝進了水柵的射程。負責東岸防禦的伯顏暴跳如雷,負責西岸的阿里海牙則宛如瘋狂,不斷嘶吼吶喊催促各國士兵向前,殺害來自南宋的將士,逼著熟悉水性的漢人士兵推著小船去搶宋軍輜重船。楊亮節提刀沖在最前方,壓根忘記他是家中獨子,是本應該在臨安享受榮華富貴的南宋國舅;文天祥脫去對他過於沉重的盔甲,舉劍和衝上自船的蒙古士兵搏鬥,也忘記他家裡的四房嬌妻美妾和萬畝良田;賈老賊則精赤上身,頂著箭雨在旗艦上親自敲響戰鼓,鼓舞大宋將士教訓和消滅來自草原的豺狼野獸。大宋軍隊不是沒有熱血男兒,只是缺少率領這些熱血男兒的血性統帥,但今天,有了。

戰役的關鍵還是水柵,因為逆風逆水的不利因素,宋軍無法施展,只能派出精熟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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