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陽血 第九十二章 韃虜血(4)

磨盤大的石彈,前端沉重的床子弩,閃爍著寒光的箭鏃,威勢無雙的實心鐵彈,裹挾著狂風,呼嘯著從天而降,雨點冰雹般落到龍尾州水面上,濺起一股股大小不一的水花,高可近丈,矮也逾尺;砸到宋軍船隊上,發出一陣陣木材斷裂破碎的可怕聲音,也砸起一片片木材殘屑和一波波血肉浪花。攻擊無時無不刻不在,幾乎覆蓋整個龍尾州水面,不留半點死角。

士氣高昂的宋軍士兵不甘示弱,頂著隨時可能落下的箭雨石雨操縱床子弩和弓箭奮勇還擊,尤其那帶著裊裊青煙的箭雷更是蒙古軍士兵的噩夢,青煙所到之處,火光與巨響同時爆發,鐵釘鐵角飛濺,周圍的蒙古士兵以爆炸點為中心成圓形倒在血泊中,上一次龍尾州之戰宋軍的保留實力讓蒙古軍佔盡了便宜,也讓他們現在吃盡了準備不足的苦頭——其實即便準備充足也沒多少作用,那些細小的鐵片照樣可以輕鬆鑽入頭臉四肢等盔甲無法防護的地方,仍然可以讓蒙古軍士兵致傷、致殘乃至致命。

龍尾州兩岸的戰鬥,蒙古軍還可以借著兵力充足與武器精良的宋軍打得不分上下,關鍵的河心島戰場上,卻是宋軍一面倒的壓著蒙古軍打;靠著前期的情報保密工作做得充分,船艙藏炮的宋軍炮船完全殺了蒙古軍一個措手不及,在蒙古軍沒有找到有效克制炮船的辦法前,宋軍的炮手可以藏在船艙中從容的調整射角和射高,狠狠打擊蒙古軍提前修築的弩塔炮台,差不多宋軍每三到四次發射,就有一座花費無數人力物力修建的蒙古軍炮塔被擊中,悶雷一般的爆炸聲中,蒙古軍弩手炮手帶著串串血箭像斷線風箏一樣飛上半空,翻著跟斗摔下弩塔和炮台,價格昂貴的床子弩、回回炮和投石機也化為了一堆堆木鐵殘屑。為了便於射擊戰船甲板上的宋軍士兵和調整平衡,蒙古軍修建的全是高於陸地的露天炮台,這樣的工事在冷兵器時代是無堅不摧,可是到了熱兵器面前,卻成為了宋軍炮手最好的射擊靶子。只用了半個多時辰,河心島西南面登陸地周圍的蒙古軍工時便被宋軍炮船一掃而空,為宋軍登陸部隊掃出一片登陸道路,也在蒙古軍布置的天羅地網中生生撕出一片缺口。

「大宋!」負責搶佔登陸淺灘的宋軍統制朱勝吶喊著,舉著短刀圓盾第一個衝上河心島泥沙鬆軟又綿長的淺灘。岸上鋪天蓋地的羽箭飛來,一支正好插在他的左肩上,他卻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一刀砍去妨礙活動的箭桿,帶著箭頭和血流如注的傷口衝鋒向前,和衝下沙灘的蒙古士兵砍殺在一起。後面的宋軍士兵怒吼著緊緊跟上,步行泅水,搖漿劃擼,潮水一般撲向企圖阻止宋軍登陸的蒙古士兵。刀砍盾砸,槍挑斧砍,兩軍士兵在深可齊腰的水中瘋狂廝殺——在沙灘深入河心長達半里淺灘上,宋軍近戰的殺手鐧手雷無法投出那麼遠的距離,蒙古軍又主動衝進淺灘與宋軍糾纏混戰,宋軍也只能實打實的以肉搏攻堅了。惡戰中,鋼刀砍斷了四肢,盾牌砸破了腦袋,長槍洞穿了身體,牙齒咬咽喉,手指挖眼睛,清澈的江水被鮮血染成淡紅,也被士兵和船隻攪動得像一鍋沸騰的滾湯。在他們四周,宋蒙兩軍的數百面戰鼓敲得山崩地裂,拚命為己方士兵加油鼓勁。

「將軍,蠻子沖得太猛了,弟兄們快頂不住了。」一名蒙古百戶衝到郭侃面前大吼報告。郭侃看了一眼殺得血肉橫飛的淺灘,淡淡說道:「繼續頂住,督戰隊下去,後退一步者,斬。」話音剛落,郭侃身邊就衝出一隊全部由蒙古人組成的督戰隊軍官,提著雪亮的鋼刀沖向沙灘,沙灘上凡是膽怯逃跑的同伴,他們的鋼刀和羽箭就毫不留情的將同伴砍翻射船,本已經被宋軍殺得節節後退的蒙古士兵被逼無奈,只好又扭轉頭去與宋軍死戰,淺灘戰事陷入僵持。

「伍將軍,太師旗艦打來旗號,命令你集中炮火,轟擊河心島淺灘的韃子弓箭隊,掩護我軍步兵登陸。」伍隆起座船上,瞭望台上傳來旗號手焦急的呼喊聲。伍隆起看了一眼河心島戰場,發現河心島西南一面已經基本不存在能夠威脅到宋軍炮船的弩塔炮台工事,這才下令道:「集中炮火,轟擊河心島淺灘後方。」

「轟隆!轟隆!轟隆!」藏在船艙中的老賊炮再度怒吼起來,將一枚枚開花炮彈拋灑到河心島淺灘的後方,給蒙古軍人員密集的弓箭隊帶去了毀滅性的打擊,隆隆爆炸聲中,蒙古軍弓箭手和督戰軍官慘叫哀號著像割麥子一般倒下,暗紅色的血液和破碎的殘肢肉塊漫天飛舞,只一輪齊射下去,蒙古軍的弓手狙擊陣地就基本上看不到一個站立的士兵和完整的人形。更有幾枚偏離了目標的炮彈落入宋蒙兩軍爭奪的淺灘,帶起一波波更為壯烈的鮮紅色血花。

「大汗萬歲萬歲萬萬歲!」忽然之間,龍尾州西北方向的蒙古軍陣地上響起一片整齊的歡呼吶喊,忽必烈的九旄白毛大纛也出現在龍尾州西北面的土山上。原來忽必烈聞得龍尾州戰事已然開始,便迫不及待地趕來親自督戰,力爭能一舉殲滅賈老賊這個心頭大患。聽到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音,蒙古軍上下士氣大振,本已經搖搖欲墜的淺灘阻擊陣地猛然又堅固起來,朱勝雖帶傷血戰,卻始終無法完全佔領沙灘,更無法保護凌震的虎銳軍船隊安全靠岸。

「忽必烈來了?」賈老賊在宋軍旗艦上也聽到蒙古軍的怪叫聲音,趕緊用望遠鏡看時,卻因為距離太遠,只能看到代表忽必烈的白毛大纛下有一群人影晃動,看不清任何一個敵人的嘴臉,讓從沒見過忽必烈真面目的賈老賊頗有些失望。再用望遠鏡去看姜子、劉孝忠船隊時,發現姜子和劉孝忠利用宋軍擅長水戰的特長,已經牢牢纏住蒙古軍船隊,讓那支數量並不龐大的蒙古軍船隊始終無法增援河心島。賈老賊滿意地點點頭,再轉眼去看河心島淺灘戰場時,賈老賊的眉頭不由完全糾結在一起,憤怒道:「朱勝是在搞什麼名堂?他不知道虎銳軍的火槍不能碰水嗎?為什麼還沒有給凌震打開登陸道路?」

「島上的韃子太頑強,朱勝將軍也負傷了。」劉秉恕也拿著望遠鏡一直在觀察淺灘戰場,便為朱勝說了一句公道話。賈老賊大怒道:「負傷就是攻擊不力的借口嗎?把花和尚給我叫來。」不一刻,上次在臨安險些暴揍了賈老賊一頓的花和尚趕到,賈老賊指著已經被提拔為自己衛隊陣長的花和尚喝道:「花和尚,你不是一直想要殺韃子嗎?現在機會來了,給本官把你的五百人帶上去增援朱勝,一定要給本官把淺灘陣地拿下來!」

「洒家遵命。」花和尚沙啞著嗓子廝吼一聲,直接從船頭跳下小船,率領他統屬的五百精兵划槳上前,直衝淺灘陣地。船還沒有靠岸,花和尚就虎吼一聲跳入水中,揮舞著鑌鐵禪杖大步向前,這下子正在與朱勝軍纏鬥的蒙古士兵可倒了大霉,花和尚手中那柄六十二斤重的鐵杖敲打下足可開山破石,凡是被鐵杖打中的蒙古士兵,輕則筋斷骨折,重則腦漿迸裂,甚至胸骨寸斷,死得苦不堪言。花和尚率領的賈老賊衛隊士兵也是郭靖和龔丹這兩個老兵油子從宋軍隊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一流好手,家裡早被賈老賊用銀子銅錢餵飽了,上到陣上更是悍不畏死,後援已經被炮火斷絕的蒙古軍阻擊隊伍被這股生力軍一衝,轉眼之間便被衝出一個缺口,宋軍乘機登上未被河水掩蓋的陸地。

「郭將軍,蠻子已經衝上了陸地了。」開始那個蒙古百夫長又飛奔到郭侃面前,帶著哭音大叫道:「蠻子的大炮一直在打淺灘後方,我們的弓箭手沒辦法掩護前方,是不是讓前面的弟兄們撤回來?」

「不急。」郭侃搖搖頭,又用望遠鏡觀察著淺灘陣地,心中納悶道:「宋人登陸部隊後方明明有一支船隊,士兵也上了小船準備登陸,為什麼賈似道老賊不派那支部隊增援?反倒從旗艦中軍派遣援軍搶佔灘頭?那些小船上的蠻子士兵,肯定有古怪。」想到這裡,郭侃大聲命令道:「秉仁我兒何在?」

「孩兒在。」郭侃的長子郭秉仁出列,向郭侃抱拳答應。郭侃指著淺灘喝道:「看到沒有,在沙灘戰場的後方,一直有一支宋人船隊按兵不動,賈似道老賊為爭奪灘頭,甚至從後方派兵也不動用他們。從跡象判明,他們似乎是在懼怕下水,要等前方掃開道路才敢上岸——賈似道老賊既然如此布陣,那支軍隊定有古怪!你率我的衛隊和一千精兵下去,務必要守住淺灘陣地,不給他們上岸的機會!」

「孩兒遵命。」郭秉仁大聲答應,立即率領郭侃的三百衛士與精兵下去,頂著宋軍猛烈的炮火沖向淺灘增援。郭侃這支衛隊可不是普通的精銳士卒,而是跟隨郭侃橫掃波斯歐洲三百餘城的百練之師,個個武藝精良、經驗豐富又勇猛善戰,本已經衝上陸地的宋軍被他們一個反衝鋒,竟然又被打回了水裡,宋軍火槍隊的登陸道路,仍然沒有打開。花和尚的武藝雖高,也在郭侃衛隊嫻熟的配合下連連中刀受傷,不得已向後撤退。賈老賊的五百衛隊加上朱勝的兩千士兵,竟然沒有一個能衝上陸地。

「媽拉個巴子,打了快兩個時辰了,竟然連一個小小的灘頭都沒有拿下來?」賈老賊在旗艦上見自軍後退,不由氣得暴跳如雷。屋漏偏逢連夜雨,忽必烈在遠方見到龍尾州戰況僵持,又調了兩支萬人隊的弓箭手增援戰場,蒙古軍的陸地弓箭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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