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七十三章 襄陽血(3)

五更已到,時近黎明,持續了一夜的樊城大戰不僅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越來越持白熱化。估算雙方損失,樊城宋軍至少損失四千多名最為忠誠勇敢的戰士,而蟻附仰攻的蒙古軍損失更慘,至少有一個萬人隊已經在編製上消失,蒙古軍的沙包填平了護城河,層層疊疊的屍體和殘槍斷劍則在城下堆起了小山,鮮血順著河道流入漢水,將滔滔漢水染成了淡紅色。

「樊城是鐵打的嗎?朕損失了這麼多英勇的蒙古勇士,竟然連一道城牆都沒有拿下來?」聽著部將統計的自軍損失,忽必烈的臉色有些發青,連連驚呼道:「朕已經用上了六千多枚毒氣彈,守城的蠻子就算沒被毒死,起碼也被熏死了吧?為什麼朕的軍隊還損失這麼慘重?」

「大汗,毒氣彈不僅傷敵,也傷我們。」姚樞沉聲說道:「微臣剛才問了從前面退下來的傷員,我們的不少士兵就是被自己的毒氣彈毒暈熏倒,才被宋人士兵殺死,這東西既傷敵更傷己,我們還是少用為妙。」

忽必烈沉默不語,半晌才轉向負責後勤的宗王塔察爾問道:「我們還有多少毒氣彈?」春天的黎明還很冷,塔察爾額頭上卻冷汗淋漓,擦著汗水答道:「最多只有一千枚了,燃燒彈也所剩不多,最多只有六百枚。」

「不用節約,全部打上樊城!」忽必烈手一揮,大喝道:「梁仲和玉文干各率本部人馬上去,換下已經打殘的張弘范張弘正兄弟,天色轉明前,一定要拿下城牆。」

梁仲和玉文干明知道忽必烈派給他們的是苦差事卻不敢違抗,只好各率本部人馬衝鋒上前,替換已經基本打殘的張弘范兄弟。不過直到衝到城下,梁仲和玉文幹才發現樊城攻防戰其實遠比他們想像的更為殘酷。地上的屍山血海自不用說,空氣中更是瀰漫著令人難以呼吸的瀝青毒煙和皮肉毛髮燒成焦炭的焦臭味道,還有濃得令人作嘔的刺鼻血腥味道,放眼看去,樊城城牆已經看不到一塊沒有被鮮血浸染的地方,令人觸目驚心。忽必烈愛將張弘范則乾脆就是被親兵背下戰場的,張弘范用沾滿鮮血污垢的手抓住梁仲,嘶啞的吼叫道:「攻北門,愛先不花將軍已經上了北門上,那裡是突破口!」

「張將軍放心下去養傷,我們知道。」梁仲點點頭,掙脫張弘范的手一拔刀,指著樊城北門吼道:「玉將軍,你掩護我們衝鋒。弟兄們,蠻子打了一夜,已經累了餓了,大便宜就在前面!想要升官發財!想要銀子美女!就跟老子上!」說罷,梁仲揮刀第一個沖向樊城北門,將旗所指之處,梁仲部隊吶喊而上,玉文乾的部隊緊隨其後,拚命用弓箭壓制城上的宋軍弓手。

「咻——!咻——!咻——!轟隆!」弓箭的呼嘯聲和老賊炮、回回炮、投石機的吼叫聲絡繹不絕,無時無刻不在梁仲部隊士兵軍官耳邊迴響,天上不時落下羽箭大石,地面上的屍骸里到處可以看到奄奄一息的重傷士兵在垂死掙扎,梁仲軍的隊伍中以不時有人中箭中石倒下。不過這隻生力軍估算著將有便宜可撿,還是不畏生死的拚命向前,踏著同伴的屍骸衝到城下,爬著同伴留下的殘破雲梯奮力攀牆,可樊城守軍的頑強卻遠遠超過他們的想像,當梁仲口中咬著鋼刀爬上城牆垛口時,城上忽然一聲鑼響,一個滿臉血污的宋軍將領領著一隊同樣滿身血染的宋軍士兵沖了上來,數十柄鉤槍一起往梁仲身上亂刺亂鉤的招呼。梁仲趕緊揮刀格擋間,猛然看到不遠處愛先不花部隊已經被一支宋軍包圍,一個手提雙斧的宋軍正在追著渾身是血的愛先不花猛砍。

「愛將軍莫慌,梁仲來也!」梁仲大聲呼喊,一隻手攀住箭垛想要借勢跳上城牆,不曾想一名胸口插滿箭矢斜躺在箭垛旁邊的宋軍士兵忽然動了一下,一把抓住梁仲的手張口狠狠咬住,梁仲吃疼鬆手,胸口又被一柄鉤槍刺中,立即慘叫著摔下城牆,可開始那重傷的宋軍士兵雙手和牙齒卻像鐵鉗一樣鉗住梁仲左手,梁仲向下摔落間,竟然把他也拖下了城牆。那宋軍士兵雖然落地時摔斷了雙腿,卻還是死死咬住梁仲左手不放,以至於梁仲的親兵只能把他的雙手和腦袋砍斷,這才把梁仲鮮血淋漓的左手救了出來。而在城牆上方,爬上雲梯頂端的梁仲軍士兵屍體如冰雹般不斷摔落,沒有一個能夠衝上城牆接應愛先不花,其中甚至還有不少是被宋軍傷兵抱著城牆同歸於盡的。見此情景,梁仲不禁駭然失色,「這些蠻子真是血戰了一夜嗎?為什麼還這麼精神?」

駭然失色的不只是梁仲一人,換上了兩支生力軍卻仍然沒有辦法殺上城牆的忽必烈也是如此,氣得忽必烈連連大吼,「安童,你給朕帶怯薛親自上去督戰,梁仲和玉文幹部隊只要有人後退一步,馬上給朕砍了!」安童依令行動,對著潰散的蒙古士兵一陣砍殺後,梁仲和玉文乾的部隊才又衝上雲梯,與宋軍繼續展開城牆爭奪戰。但忽必烈並不滿意,仍然大吼連連,「地道,我們的地道為什麼還沒有進城?爪都和楊果貽誤戰機,有沒有行軍法?」

「大汗,楊果將軍挖掘的地道被宋人發現,地道遭到破壞,楊果將軍戰死。爪都將軍挖掘地道間挖錯了方向,兩個時辰前已經被你親自下令斬了,現在是愛魯答兒老將軍接替他。」子聰低聲提醒道。忽必烈大怒跺腳,吼道:「那愛魯答兒呢?為什麼還沒有挖到城裡?最多還有半個時辰天就大亮了,那時候挖通地道還有什麼用?」

「小僧這就派人去催促。」子聰知道忽必烈已經被蒙古軍的巨大傷亡激怒,隨時就有可能殺人,不敢怠慢趕緊答應。但就在這時候,忽必烈的左丞相粘合南合忽然指著樊城大叫道:「大汗快看,城裡起火了!肯定是愛老將軍從地道入城了!」忽必烈驚喜下扭頭一看,果然看到樊城城中升起火頭,只是不知道是蒙古軍入城後放的火?還是愛魯答兒軍挖的地道又被宋軍發現,宋軍又一次用火攻破壞地道?

……

「城裡怎麼起火了?」正抱病坐在推車上指揮戰鬥的呂文德差不多是同時發現樊城城中火起,看到這個極不吉利的信號,重病在身的呂文德幾乎是跳了起來,連連大吼道:「城裡怎麼起火了?快派人去偵察!歐立恭人呢?把他給我叫來。」

不一刻,同樣殺得滿身是血的歐立恭首先趕到呂文德面前,呂文德二話不說賞給他幾記耳光,吼道:「誰叫你上城牆了?你怎麼不在城裡守衛?城裡忽然起火,到底是怎麼回事?」歐立恭摸著臉委屈地答道:「半夜的時候,我把韃子的地道燒了,看到城牆上戰事吃緊,就領著弟兄們上城助戰。不過我已經把韃子的地道填平了,絕對不會有韃子從地道進來。」

「那你有沒有檢查韃子會挖第二條地道?」呂文德正追問間。前去城中偵察的親兵已經跌跌撞撞地沖回來,向呂文德哭喊道:「大帥,大事不好了,城裡突然出現了一支韃子軍隊,正在到處殺人放火,咱們的軍隊全上城了,沒辦法阻攔他們……」親兵的報告還沒說完,呂文德和歐立恭等所有在場的宋軍將士的臉都已經蒼白得像是死人一般,呂文德無力的一屁股坐回車上,喃喃道:「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啊。」

「大帥,末將該死,末將誤了全城百姓啊。」歐立恭號啕大哭,跪在呂文德面前拚命以頭搶地。宋軍將士則個個淚流滿面,頂著毒煙烈火血戰了一夜都沒讓敵人上城,卻因為小小一個失誤,導致滿盤皆輸……

「算了,現在就算殺了你也沒用了。」呂文德很快冷靜下來,踢了歐立恭一腳,喝道:「馬上帶兵下城,去封住韃子的地道,不能讓韃子繼續進來。」歐立恭大哭著向呂文德磕一個頭,提著刀衝下城去。呂文德又抓住自己的親兵隊長,吼道:「帶上我的所有親兵,去把火炮運進內城,如果來韃子來搶奪,寧可炸掉也不能落到韃子手裡!」

「大汗萬歲!」當蒙古軍在樊城城中射出煙花通知地道已經得手時,城外蒙古軍立時一片歡呼雀躍,傷亡慘重仍然久攻不下已經衰竭到極點的士氣馬上膨脹到極點,忽必烈更是意氣風發的在御輦上親自敲響了戰鼓,鼓舞士兵英勇向前。一時間,蒙古軍預備隊從三個方向蜂擁而來,向樊城城牆發動最為猛烈的攻擊,上百輛衝車瘋狂撞擊樊城城門城牆,數以千計的雲梯搭上城牆,密密麻麻的蒙古士兵像螞蟻一樣向上攀爬,樊城東西北三道城門同時告急。到了天色大亮時,蒙古軍已經數十次衝破宋軍防禦上城,外城防線已是搖搖欲墜,連夜挖進樊城的地道中也源源不絕的湧出蒙古士兵,歐立恭率領的宋軍雖然拚死作戰,卻始終無法封閉地道。

「大勢去矣。」呂文德長嘆一聲,讓人將兩名助手范天順和牛富叫到面前,沉聲說道:「外城估計是堅守不住了,我們得做好退守內城和韃子打巷戰的準備,但外城還需要一支隊伍斷後,給兄弟部隊和百姓們退入內城爭取時間,你們倆……?」

「我留下!」牛富和范天順同時上前一步,異口同聲大吼道。呂文德知道這兩名助手的脾氣,從懷裡拿出一枚銅板苦笑道:「拋銅板決定吧,字是范天順,背是牛富——別以為進內城就是貪生怕死,進了內城,還有更殘酷的戰鬥等著我們。」說罷,呂文德將銅板輕輕拋起……

片刻後,牛富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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