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六十章 山寨老賊炮

寒風呼嘯,一片枯黃的落葉被風兒卷著,在灰濛濛的天空中飛舞飄蕩,漸漸飄上高聳的樊城城樓上,緩緩落到身形已經有些佝僂呂文德的肩上。從襄樊被圍到現在才那麼半年時間,巨大的心理壓力和疾病折磨讓這個南宋後期的頂梁大將就像老了十歲一般,人瘦了自不用說,臉也更黑了,頭髮卻花白了,只有雙眼中那如炬的目光還是那麼的銳利,像刀鋒一樣緊緊盯著北方的蒙古大營。雪花不知不覺的飄下,襄陽和樊城被紛飛的雪片和墳包一樣的蒙古軍帳篷一起包圍,莊嚴而肅穆。

「大帥,下雪了,天冷,你的身體也不好,還是回去吧。」范天順小聲說著,將一件棉襖披到呂文德背上。呂文德拉拉衣角,頭也不回地答道:「沒關係,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兩夜,難得出來,多站一會好些。」

「大帥,末將有一句話一直想問你——賈太師究竟什麼時候給襄樊派援軍?為什麼你提也不提這事?」范天順小聲問道。呂文德沉默不答,賈老賊要呂文德堅守襄樊兩年,直到咸淳三年開春以後後才會親自率軍增援襄樊,現在才咸淳元年的臘月初,還有一年多時間,這個消息如果泄露出去——襄樊軍民士氣必受影響!范天順不肯罷休,又追問道:「大帥,換成以前末將肯定不會這麼問你,但現在襄陽和樊城的聯繫已經被切斷,韃子再來進攻樊城,我們就只能孤軍奮戰了。」

「你怕了?」呂文德淡淡反問道。話音剛落,范天順儒雅的面孔立即漲得通紅,大聲答道:「大帥,末將的家族在淮西是大族,分在末將名下的良田不敢說千傾,七八百傾甲等水田還是有的!末將如果貪生怕死,當年還會跟著你上前線殺韃子?留在廬州吃山珍海味睡美女不是更好?末將之所以問你援軍的事,是因為襄樊是大宋門戶,不能丟!」說到這裡,范天順居然落下了眼淚,哽咽道:「末將早已抱定決心,誓與樊城共存亡!樊城如果被韃子攻破,末將決不苟活!」

「說得好,你比你那個叔叔范文虎強。」呂文德微笑答道。被呂文德提醒,范天順想起他那個寶貝族叔范文虎的『光輝』戰績,忍不住破涕為笑,抑鬱的心情一掃而空。呂文德這才說道:「你放心,援軍遲早會來的,總之一句話,我們在襄樊拖住韃子越久,大宋光復中原就多一分希望,韃子覆亡的日子也更早一天。」

「這麼說,朝廷是想用我們襄樊來爭取時間了?」范天順試探著問道。呂文德不答,轉移話題問道:「襄陽那邊,今天有沒有用箭射信過來?」自從襄樊浮橋被劉整和張弘范用計炸毀後,樊城和襄陽之間聯繫已經只拿用神臂弓或者床子弩互射書信聯繫,好在呂文德兄弟一直在防著蒙古軍隊切斷浮橋,軍需物資和糧草都是平均儲備,主戰場樊城仍然不必為糧草擔心。

「二將軍派人射了一封書信過來,說是襄陽那邊一切都好,從二十三那天晚上浮橋被炸斷後,韃子一直沒對襄陽展開過進攻。」范天順恭敬答道:「因為沒什麼大事,當時大帥又在用藥,末將就沒立即向你稟報。」

「奇怪。」呂文德皺眉說道:「浮橋被炸毀,我軍士氣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忽必烈自己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怎麼可能不明白這點?為什麼浮橋被炸斷了七八天了,忽必烈連一次攻城戰都不發動?這不合情理啊?」

「八成是韃子又在琢磨什麼攻城的詭計吧。」范天順一聳肩膀答道。呂文德沉吟盤算,心說韃子琢磨攻城詭計是肯定的,問題是他們會用什麼手段來攻城?不過我們在明處被動防守,韃子在暗處主動偷襲,只怕難免會出意外。盤算了許久後,呂文德命令道:「傳令下去,樊城的軍民百姓在沒有戰鬥的空隙,要組織起來輪流修繕和加固內城的城牆,咱們要做好兩手準備,如果外城出了問題,咱們還可以在內城繼續和韃子周旋。」

「末將遵命,末將這就下去安排。」范天順答應。呂文德本來還想吩咐什麼,但背上疽處又是一陣熟悉的劇疼傳來,疼得呂文德嘴唇發白,為了不使自己的病情動搖軍心,呂文德趕緊扭頭去看北方咬緊牙關忍耐,片刻後,呂文德才又吩咐道:「還有,給呂文煥射一封信過去,讓他也對內城城牆進行加固,做好預防萬一的準備。」

……

呂文德的擔心也許沒有多餘,忽必烈之所以放棄浮橋之戰後的有利時機攻城,全是因為忽必烈已經看到了破城的一線曙光——這可不是劉整獻那條水淹襄樊之計,那條計策花費的人力物力實在恐怖,同時也會讓襄樊城中囤積如山的軍需物資化為泡影,這可是後方經濟已經遭到嚴重破壞的忽必烈最不願意看到的畫面。所以忽必烈才會將劉整那條計策束之閣,留做最後的殺手鐧,不到萬不得已決不使用。

讓忽必烈看到曙光的是那個被臨安軍器監開除的工匠黃俊,看到黃俊獻來那份老賊炮的草圖,忽必烈即便不懂武器製造都驚喜萬分的發現——老賊炮的構造竟然比蒙古軍使用的回回炮還要簡單,真實威力卻遠勝於回回炮,這可等於是天上掉下來一個大餡餅給忽必烈。所以忽必烈寧可放棄攻城的有利時機,也要盡全力先把老賊炮仿造出來。

既然重視,忽必烈自然就要親臨工場親自監督老賊炮的仿造工作,也就在第七天的時間,忽必烈就迫不及待地到工場來了,而且在剛剛抵達現場時,忽必烈就無比驚喜的發現——在蒙古軍工場中央,已經聳立起了一架長約五尺的木殼鐵芯老賊炮!忽必烈大喜問道:「這麼快就造出來了?阿老瓦釘,黃俊,朕要重重賞賜你們。」

「大汗,這還只是炮身,炮彈我們還沒造出來。」阿老瓦丁尷尬地答道:「這種火炮的炮身很簡單,用鐵鑄出來就是,唯一麻煩的是在炮身上鑽引火眼,所以造得很快。可炮彈比較麻煩,因為黃俊那個晚上只是記下了鐵殼炮彈的尺寸,沒能記下重量,所以我們還在為炮彈的重量頭疼。」

「黃俊,你替朕繪製火炮的草圖,怎麼沒有記下炮彈的重量?」忽必烈大失所望,有些不滿的向黃俊問道。趴跪在忽必烈腳下的黃俊抬起頭,戰戰兢兢地答道:「大汗見諒,宋蠻子平時對老賊炮看守極嚴,普通士兵百姓根本沒辦法看到。那個晚上還是因為宋蠻子需要用老賊炮轟擊河面又炮手不足,小人自我介紹說自己是臨安軍器監出身專門鑄造火器,呂文德的兄弟呂文福讓小人給炮手打下手,小人才得以接觸老賊炮悄悄記下尺寸和構造,但小人沒能摸到炮彈,炮彈的大小還是根據炮口的長度推算出來的,但重量就實在沒辦法了。」

說到這,黃俊又賠笑著補充道:「不是小人吹牛,那天晚上如果換成了別人,絕對連老賊炮尺寸都拿不到——因為小人有一項絕技,什麼東西長短粗細的尺寸,空手就可以量出來。如果換了別人,當著蠻子用尺子去量,蠻子絕對馬上宰了他。」

「原來是這樣。」忽必烈點點頭,心說賈老賊秘密造出老賊炮來對付朕,自然是像手雷和箭雷一樣嚴格保密,如果不是上天賜給朕一個人品卑劣又能空手為尺的漢奸黃俊,換別人去還真拿不到這東西。想到這裡,忽必烈微笑說道:「黃愛卿,起來吧,你做得很好,等老賊炮仿造成功,朕封你為湖北路的達魯花赤。」

「謝大汗,謝大汗。」黃俊感激涕零,感動得只差沒去舔忽必烈的牛皮氈鞋。忽必烈又盤算著說道:「既然你們能在七天之內就鑄出一架老賊炮,又沒辦法知道炮彈的重量,那你們大可以都鑄幾門老賊炮,試驗著射各種重量的炮彈,不就可以找出重量最合適的炮彈了嗎?不要怕失敗,鑄炮用的是鐵,炮就算廢了,鐵照樣可以回爐重煉。」

「大汗英明,小人等謹遵聖命。」阿老瓦丁和黃俊畢恭畢敬地答道。忽必烈又上前去觀看和撫摸片刻那門首先鑄出來的老賊炮,實在心癢難熬,忍不住說道:「這樣吧,你們先用現成的炮彈給朕打上一炮試試,說不定朕的洪福齊天,第一炮就遇上了最合適的炮彈。」

「遵命。」黃俊急於在忽必烈面前獻媚,自然馬上答應。阿老瓦丁則眉頭皺了皺,剛想勸阻忽必烈時,忽必烈身後卻有一名怯薛飛奔而來,到忽必烈面前單膝跪下稟報道:「啟稟大汗,色目學者納速拉丁已經從大都抵達襄樊,正在營外求見,他還給你帶來了一些從西域來的色目學者。」

「好,來得正好。」忽必烈大喜過望,忙命令道:「快,快把他們都帶到這裡,讓他們也看看朕仿造的老賊炮試射,納速拉丁先生學究天人,一定能幫上朕的大忙。」

怯薛領命而去,不一刻,一群年齡或大或小、高鼻深目的色目人便被怯薛領進了蒙古軍工場,為首一名捲髮棕目、波斯打扮的色目人先向同伴嘰里咕嚕說了一通西域語言,這才率領他們向忽必烈行鞠躬禮,那波斯學者操著頗為生硬的漢語說道:「納速拉丁率西域商團二十三人,見過尊貴的蒙古大汗,大汗萬福金安。」

「哈哈哈哈。」忽必烈大笑著親自扶起納速拉丁,拍著他的肩膀笑道:「納速拉丁,你學東西可真快啊,來到中原才一年多時間,就能說這麼流利的漢話,竟然還學會了漢人的吉祥話。」

納速拉丁一笑,又急不可耐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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