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三十七章 淮南伏擊戰

秋夜的淮河兩岸靜悄悄的,荒蕪的土地上,青黃色的雜草無聲的隨風飄揚,只有奪淮入海的渾濁黃河水在原屬於淮河的河道翻騰,發出悶雷般的咆哮聲。如果不是淮河北岸還聳立有一頂頂墳包似的牛皮帳篷,還有一個個騎著戰馬來回巡邏的蒙古斥候,那估計不知情的人來到現場都看不出這是一塊即將發生血腥戰鬥的土地,一塊被宋蒙兩軍反覆爭奪拉鋸的血染疆土。

很是令人奇怪,黃淮天險本是南宋賴以抵禦金蒙鐵騎的法寶,每一次外族來犯,南宋軍隊總要在淮河南岸嚴密布防,不使金蒙軍隊有渡河攻城的任何機會,最大限度減少與敵人騎兵直接在陸地上交戰的可能——但這一次不同,儘管蒙古軍隊兩天前就已經駐紮到了淮河北岸,但宋軍卻龜縮到了距離淮河還有十幾里路外的楚州城中,沿岸不要說布置軍隊防禦阻擊了,就連抵禦蒙古騎兵突擊的壕溝都沒有挖上一條,擺出了一副隨便你蒙古韃子願不願意渡河的架勢。不過說來也怪,宋軍越是擺出這個架勢,蒙古軍隊就越不敢輕舉妄動,兩天時間裡愣是沒有一支百人以上規模的蒙古軍隊渡河南下。

「李庭芝究竟是在搞什麼鬼?為什麼會主動放棄黃淮天險?」鑒於宋軍的反常表現,剛被忽必烈重新起用統兵的宗王合必赤與世襲張柔職位的張弘略都絞盡了腦汁,不知其所以然。為了弄明白宋軍的真實意圖,合必赤和張弘略這些天可沒少派斥候打探周邊情況,但越是打探得詳細,合必赤和張弘略就越是糊塗——方圓數十里內,除了楚州城中駐紮得有兵力不知多少的宋軍之外,野外並沒有一個宋兵埋伏,周邊的沭陽李璮軍和淮陰、漣水宋軍也是大門緊閉,不見一兵一卒調動,看不出有半點出兵助守楚州城的跡象。

「會不會是李庭芝打算在陸地上和我們決戰?」思來想去,腦袋快要想炸的合必赤提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假設,合必赤沉吟道:「宋人這幾年利用大汗缺糧的機會,從貿易中獲取了大批的戰馬,李庭芝坐鎮兩淮也弄到了不少馬匹,組建起了一支騎兵,在陸戰中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麼被動。會不會是李庭芝覺得有把握在陸戰中打敗我們,所以故意放我們過河,想要在陸戰中與我們決一雌雄?」

「有這可能,不過也有些奇怪。」張弘略既贊成又反對,「李庭芝素來姦猾,不打無把握之仗,他就不怕放我們過河之後陸戰不利?導致我軍橫掃兩淮富賈之地?」合必赤搔起了腦袋——張弘略這話很有道理,蒙古軍隊只要渡過了這條黃河,哪怕只要三四千人的騎兵,也能給南宋的兩淮富庶地區造成巨大破壞,李庭芝放棄黃淮天險與蒙古陸戰,是否太託大了一些?

「王爺,張大人,小人有一個想法。」一個副將提出新的可能,「蠻子李庭芝會不會在黃河或者淮河的上游建了水壩,等到我們渡河的時候,他在上游掘開水壩,放大水沖跨我們?」

合必赤和張弘略驚訝的互相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有可能!黃河和淮河是出了名的害河,如果宋人在上游建了水壩,是能在渡河時給我們造成重大損失。」那副將見自己的意見被主帥採納,立即笑得合不攏嘴。誰知合必赤和張弘略又皺眉說道:「不過也沒可能,我們的斥候已經探遍方圓近百里的地方,淮河上游如果有水壩,肯定不會逃過斥候的眼睛。」

「啊,那……那末將什麼都沒說。」副將又訕訕退下。剩下合必赤和張弘略哥倆繼續大眼對小眼,張弘略愁眉苦臉道:「王爺,我們再這麼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大汗要我們全力進攻宋人,牽制住宋人的兩淮軍隊,可現在宋人連理都不理我們,軍隊也不見有半點調動,我們根本無法完成大汗交代的任務啊。」

「渡河吧。」合必赤下定決心,「明天先渡過河去攻打楚州城,然後再見機行事。」

「我們的總兵力才有一萬六千人,如果河對面有埋伏怎麼辦?」張弘略大吃一驚,反對道:「我們連宋人在楚州城裡有多少兵力都不清楚,如果我們渡河後中了埋伏,後面李璮逆賊或者淮陰宋人又出兵切斷我們的退路,那我們可就像在鄂州一樣被宋人包餃子了。」

「那怎麼辦?是你說我們不能在這裡繼續耗下去的?」合必赤反問道。張弘略又傻了眼睛,半晌才咬牙切齒道:「該死的宋蠻子,如果他們據河而守,我們至少還能知道他們兵力多寡,現在他們躲在城裡不出來,我們反倒沒辦法了。如果有什麼辦法把宋人引出來就好了……等等!」張弘略忽然想到了什麼,提出了一個新的設想,「王爺,你看能不能這樣?我們分一支騎兵先行渡河,繞過楚州城攻打宋人大後方,李庭芝為了保護後方富庶之地,不就只好從烏龜殼裡鑽出來了?」

「妙計,就這麼辦!」合必赤當場拍板,大喝道:「明天讓阿來夫先領三千騎兵渡河,宋蠻子如果還不出城阻擊,就讓阿來夫繞道去攻打寶應和揚州,看宋蠻子還沉得住氣不。」

……

合必赤命令一下,蒙古軍隊立即行動起來,備船整軍,準備軍糧軍械,忙得不亦樂乎,為了方便軍隊快速渡河,蒙古軍隊還連夜在黃河之上修建了三道浮橋,以便兩岸蒙古軍隊互相接應。而宋軍那邊還是靜悄悄的不見動靜,甚至連蒙古軍隊搶搭浮橋都沒有理會。到了第二天中午,三道浮橋都搶搭完畢,蒙古千戶阿來夫開始渡河南下了,三千餘名騎兵牽著戰馬,帶著少許乾糧踏上浮橋,成隊成隊的過橋往南岸集結。

軍隊渡河時總是最危險的時刻,生怕宋軍半渡而擊的合必赤和張弘略都提心弔膽的上了雲台,親自監督蒙古騎兵的渡河過程——還好,對岸還是靜悄悄的不見絲毫動靜,甚至連楚州城門都沒有打開,宋軍似乎連阻擊蒙古軍隊渡河的意思都沒有。見此情景,合必赤和張弘略竟然心裡有些發毛——李庭芝可是奸詐似鬼的賈老賊最得意的門生,竟然坐視機動力無比強大的蒙古騎兵登上南岸,如此低級的戰術失誤,這可不像是他的風格。

「噠噠噠噠噠。」越是害怕越容易見鬼,眼看著三千蒙古騎兵即將全數登上南岸時,西面忽然傳來清脆的馬蹄聲,好幾名滿身塵土的蒙古斥候沒命般沖了過來,扯開喉嚨慘叫,「王爺,張大人,大事不好了,淮河上游出現了許多宋人戰船,正在再我們這邊衝過來!」

「淮河上游?莫非是淮陰的宋人軍隊?」合必赤和張弘略都是臉上變色。淮河河水流速極快,不等合必赤與張弘略詢問宋軍數量與淮陰宋軍主帥是誰,黃淮彙集的交流處已經出現了大量宋軍戰船,借著風力水勢,風馳電掣般向這邊衝來,為首最大的那艘旗艦上,碩大的『李』字帥旗迎風飄展。合必赤和張弘略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問道:「宋人在兩淮的名將中,除了李庭芝外還有什麼人姓李?」

「中計了!」張弘略最先反應過來,慘叫道:「李庭芝的主力根本不在楚州城,而是在楚州上游的淮陰城!宋人故意放棄河防閉城不出,就是為了讓我們摸不清楚他們真正的主力所在,等到誘使我們渡河進攻的時候,李庭芝的主力突然殺出,借著上游之利截斷我軍,然後把我們分而破之!」

「戰船迎敵,南岸騎兵趕快退回來!」合必赤可沒時間像張弘略那麼去分析宋軍的戰術意圖,直接大喊大叫催促眾軍準備——對於在鄂州、鳳翔路和開平等諸場戰役中已經傷盡了元氣的蒙古軍隊來說,三千騎兵無比珍貴,已經不能再向鄂州之戰前那麼隨意揮霍了。

合必赤的命令下得雖快,無奈宋軍船隊的速度更快,南岸的蒙古騎兵剛開始通過浮橋向北撤離時,宋軍船隊已經衝到了近處,不等蒙古軍倉促出動的戰船上前攔截,宋軍旗艦上已是炮聲一響,沖在最前面的數十條小船一起升起火頭,夾裹著滾滾濃煙,借著水流沖向蒙古軍浮橋。嚇得浮橋上的蒙古騎兵鬼哭狼嚎,爭先恐後你拉我扯的逃往北岸,互相擁擠間,不知多少蒙古士兵跌落滔滔黃河,葬身在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中。

不管蒙古軍隊如何加快速度,三千騎兵要想在短時間內通過三道狹窄的浮橋卻也是不可能完成任務,只在剎那間,數十條火船撞上了第一道浮橋,火船上滿載的茅草澆滿了桐油,熊熊燃燒起來又豈是麻繩木材搭建的浮橋所能抵擋?烈火所到之處,浮橋木燃繩斷,蒙古士兵鬚髮盡著,肌膚炙烤如針扎,焦臭難聞,哭天喊地無處可避,下餛飩一般摔入黃河,被渾濁的河水捲入漩渦。還沒到半炷香時間,第一道浮橋就被火船燒斷,橋上蒙古騎兵人馬盡皆跌落河水,到陰間去再現他們蒙古帝國的騎兵去了,第二、三道浮橋上蒙古騎兵哭喊震天,自相踐踏擁擠更甚,火船還沒衝到面前,上百蒙古騎兵已經被自己人擠下黃河,翻滾呻吟著河水沖向遠方。

「大宋——!」正當蒙古軍全軍都被火燒浮橋的壯觀景象所吸引時,南面的楚州城中忽然殺聲雷動,城門大開,一隊又一隊的宋軍湧出城門,潮水般鋪天蓋地湧向黃河河岸。初次單獨領軍的文天祥穿戴整齊官服,高坐在一匹純白戰馬上,左手高舉大宋旗幟,右手持劍指著黃河岸邊驚慌失措的蒙古軍隊縱聲高呼,「殺——韃子——!」

「殺韃子——!」兩淮軍中最精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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