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陽血 第三十一章 三姓家奴

因為沒人願背賣國求榮的罵名,劉整便如願以償的輕鬆拿到出使漠北的差事,在出發前,劉整既沒去和親戚朋友告辭,也沒按習慣擺酒宴請前來送行的同僚,而是買了一口棺材,又把養子沙全叫到面前叮囑,「全兒,為父就要北上漠北了,你的二弟劉垣正在太原任職,三弟劉飛已經死在了神臂城,其他幾個弟弟妹妹年紀都還小,你母親又是個婦道人家,為父北上之後,家裡的事情就全靠你了。」

「父親放心,孩兒一定會照顧好母親與弟弟妹妹,不使他們受半點委屈。」沙全恭敬答應,眼睛卻已經瞟到剛抬進大廳的棺材上,又試探著問道:「父親,不知你買此壽材回來,所為如何?咱們家裡和親戚朋友里沒有過世的人啊?」

「棺材是為父給自己準備的。」劉整很平靜地答道。劉整態度平靜,沙全卻已經跳了起來,瞪圓了眼睛大叫大嚷道:「什麼?父親你春秋鼎盛,為什麼急著給自己買壽材?難道你身體不適,患上了什麼重病?」

「為父身體好著呢,什麼病都沒有。」劉整平靜說道:「只是為父此次出使漠北,已經抱定了必死之意,如果為父的屍首能夠回來,你就把為父的屍身入殮;如果屍首回不來,你就找一套為父的衣衫裝進這棺材裡,替為父建一座衣冠冢。」

「父親,你為什麼說這樣的話?」沙全更是驚奇,驚訝道:「雖說此次父親是遠赴敵營談判出使,但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不是特別極端,父親應該不會有任何危險,父親為何還做此不吉之事?」

「將來你就知道了。」劉整站起來淡淡說道:「如果此次為父出使不利,未能完成大汗使命,那為父也無顏再回大都,將在途中自刎以謝大汗。倘若真是那樣,家裡的事情就拜託你了。」說罷,劉整頭也不回的徑直出門,與等在門外的蒙古使者隊伍,出發趕赴哈拉和林,絲毫不理會已經在痛哭流涕的沙全和聞訊趕來送行的妻子兒女。

北上漠北苦寒之地可不比南下繁華富裕的江南,其間風餐露宿的辛苦也非言語能輕易描述,但劉整一行卻日夜兼行,跋山涉水腳步不歇,終於在景定四年的三月初九那天正午抵達阿里不哥的老巢——哈拉和林(今烏蘭巴托以西)。與大都相比,哈拉和林雖繁華富裕遠不如之,所謂的宮殿萬安宮也粗鄙簡陋不堪入目,以至阿里不哥都不願去萬安宮住,選擇了住在飾有黃金的帳篷之中,不過總體來,說卻別有一番異族風味。但初到異地的劉整卻沒有心情去欣賞遊覽這異域風光,而是直接到驛館尋找仍然逗留在哈拉和林的前任忽必烈軍使者宗王合必赤。

「劉整,怎麼是你來了?」合必赤很是驚訝忽必烈這次派了一名漢族武將來哈拉和林充當使者,忍不住問道:「大汗怎麼把你派來了?你連蒙古話都不會說,說句人還要找人翻譯,能辦好這趟差事嗎?」

「王爺,這趟差事是末將毛遂自薦向王爺請命的,獲得了子聰大師的支持與大汗許可。」劉整沉聲答道:「不過請王爺放心,末將已經安排好了兩名最勇敢也最精通蒙漢語言的宣政院都事協助,一定不會拖王爺後腿,也一定能幫助王爺把大汗的差事辦好。」說罷,劉整又將忽必烈要求合必赤收買阿里不哥親信的消息交代了一遍。

「那本王就放心了。」合必赤知道劉整和大宋有不共戴天之仇,倒也不擔心劉整的漢人身份在這次任務中的敏感性。但合必赤又皺眉嘆氣道:「很可惜,你這次只怕來也沒用了,就在昨天,賈似道老賊派來的使者潭丁夫也到了哈拉和林。想不到賈老賊狡猾到這地步,竟然同時派出兩支使者隊伍到哈拉和林與阿里不哥聯繫,我們只劫住了其中一隊,根本就沒想到另一隊就跟在後面,大意之下就讓他們矇混過關到了這裡。」

「那阿里不哥有什麼反應?」劉整緊張地問道。合必赤皺眉答道:「今天早上,阿里不哥和也速察、也速台他們在王帳里接見了那些蠻子,到現在還沒出來。不過據我們買通的阿里不哥親隨報告,阿里不哥和那些蠻子言談頗為投機,怕是情況不妙。」

「那還等什麼?」劉整飛快站起來,大聲說道:「我們現在就去求見阿里不哥。」

「現在就去見阿里不哥?大汗不是讓我們先收買了阿里不哥的親信,然後再去設法說服阿里不哥嗎?」合必赤驚訝問道。劉整一把拉起合必赤就往走,邊走邊催促道:「來不及了,要是阿里不哥和宋蠻子達成了協議,我們再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那你起碼先讓本王換上官服吧?穿這樣的衣服去見阿里不哥只會丟大汗的臉。」

「來不及了,王爺你就穿這身蒙古人服裝最合適。」

「通譯?你不帶通譯?」

「沒時間了,到時候麻煩王爺幫幫忙了……」

……

與合必赤猜測的一樣,滿身塵土的劉整與穿著蒙古便裝的合必赤到得阿里不哥的金帳外求見時,開始守在帳外的怯薛確實不允許二人入內,不過還是劉整有心機,及時把一個沉甸甸的金錠塞進怯薛手裡,看守金帳的怯薛這才勉強入內通稟。又過片刻後,那怯薛長總算出來說道:「把武器留下,你們進去吧。」

「多謝。」劉整用生硬的蒙古語感謝一聲,將腰上的鋼刀解下來交與怯薛——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劉整卻沒有交出去,那邊合必赤也交出了隨身攜帶的金刀,這才與劉整並肩入帳。進得帳內,劉整一眼便看到金帳正中端坐著一名穿著蒙古大汗服飾、容貌與忽必烈頗為相似的中年男子,旁邊眾星攢月般坐著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蒙古男女,還有一個穿著宋國服裝的中年男子,想來便是賈老賊派來哈拉和林的使者譚丁夫了。

「末將劉整,奉忽必烈汗之命出使和林,見過阿里不哥大汗。」劉整雖沒有見過阿里不哥,卻從阿里不哥的大汗服飾上認出身份,便向阿里不哥單膝跪下行禮。旁邊的合必赤臨時充當翻譯,將劉整的話翻譯了一遍,阿里不哥很是奇怪地問道:「忽必烈怎麼派一個漢人來充當使者?這個劉整又是誰,我以前和忽必烈同在蒙哥大汗帳下的時候,怎麼沒見過?」

「大汗,這個劉整可是大大有名——大宋鼎鼎大名的三姓家奴。」旁邊宋京的門生譚丁夫也會蒙古語,插話微笑道:「他曾經是金國的金狗官員,蒙古滅金時投降了大宋,大宋看他可憐收留了他,誰知後來他又向忽必烈偽汗獻出了大宋的神臂城,再次投降了忽必烈。一生歷事三國,全天下也就這麼一個。」

「原來如此,忽必烈派這樣的人當使者來向本汗投降,倒也是任人得當——習慣了嘛。」阿里不哥微笑著譏諷了一句,惹得旁邊的蒙古官員紛紛大笑,對劉整益發輕鄙。合必赤將阿里不哥的話低聲翻譯後,劉整也不生氣,反而微笑道:「良禽擇木而棲,劉整如果不識時務向蒙古投降,為蒙古效勞,難道要像其他漢蠻子一樣和蒙古人做對為敵才好嗎?阿里不哥大汗,你說蒙古上國是喜歡劉整這樣的漢人,還是喜歡呂文德、李庭芝那些鐵了心與蒙古上國做對的漢人?」

「狗漢奸。」譚丁夫暗罵。合必赤則微笑將劉整的話翻譯了一遍,阿里不哥一伙人立時轟然叫好,對劉整的印象立即大為改觀——畢竟誰都喜歡主動搖尾乞憐的狗。阿里不哥也微笑道:「說得好,賜酒一杯。」金帳侍女依令為劉整斟來一杯馬奶酒,馬奶酒腥膻味大,漢人本不習慣,劉整卻微笑著接過一飲而盡。阿里不哥本就是好酒之徒,見劉整飲得爽快倒也喜歡,便又說道:「換大杯,再賜他一杯。」

「將軍,請用。」蒙古侍女又給劉整斟了一大杯馬奶酒,劉整卻一揮手大聲說道:「大汗若是賜酒,請換大壇,一杯杯的喝實在不過癮。」

「大膽!竟敢在大汗面前無禮?」多少懂一些漢語的蒙哥皇后也速台大聲呵斥。不曾想阿里不哥聽了合必赤的翻譯後卻哈哈大笑,一揮手說道:「好,給劉整端一壇酒來,本汗倒要看看,他究竟能喝多少?」也速台無奈,只好閉嘴。不一刻,滿滿一壇馬奶酒便端到了劉整面前,這壇馬奶酒少說也有二十斤,可劉整卻眼皮都眨一下,感謝一聲便雙手抱起酒罈,抬頭痛飲,當真如牛飲泉灌,待到劉整將酒罈放下時,一壇酒大半已經被他喝下,直把滿帳人都看得呆了。

「痛快!」良久後,阿里不哥第一個鼓掌大笑,其他的蒙古官員也十分佩服的鼓掌叫好來,帳篷中頓時叫好聲和掌聲一片。賈老賊派來的使者譚丁夫卻因為經驗和能力不足,沒能及時設法化解,僅是冷笑旁觀。不曾想劉整忽然大聲問道:「阿里不哥大汗,你是喜歡痛快豪爽的英雄?還是喜歡在背後搞陰謀詭計縮頭畏尾的小人?」同樣佩服劉整酒量的合必赤迅速翻譯,將意思轉告給阿里不哥。

「本汗是草原英雄,當然是喜歡豪爽痛快的英雄好漢,誰會喜歡那些縮頭畏尾的小人?」阿里不哥微笑答道。合必赤迅速翻譯,劉整大叫一聲,「說得好!」叫著,劉整忽然一指旁邊的譚丁夫,大聲問道:「既然大汗喜歡豪爽好漢,那大汗的金帳之中,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奸險小人存在?」

「劉整,你這話什麼意思?你這個反覆無常的三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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