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陽血 第十九章 中原民心(下)

宋元時期的驛站設置已經相當完善,益都離大都也不是很遠,六百里加急不用三天就能把消息送到大都,但李璮六月二十六日傍晚在膠州灣上船逃走,忽必烈卻愣是到七月初五方才知道這消息——當然了,為了合必赤王爺的王爵,為了郭侃、史天澤和張弘范等人的封號官職,送到忽必烈面前的戰報怎麼也得加點作料不是?

有朋友要問了,以蒙古軍隊的軍紀之嚴格,忽必烈之雄才大略,合必赤和張弘范等人諱敗推過能瞞得過去嗎?這其中的學問就大了,敗是一定要報,但主要責任人一定得找出來給忽必烈出氣——比如說丟失了全軍糧草的泰安萬戶嚴忠濟,就可以畏罪被自殺在趕往大都領罪的路上;還有大宋騎兵和膠州灣接應的宋軍數目,也可以適當的誇大一點——別超過十倍,那就太誇張了。還有其他世侯用兵不力、地方供應糧草不及時和糧草轉運緩慢等等借口都搬出來,合必赤等人的責任也就推得差不多了。

話雖如此,但合必赤等人戰戰兢兢地用快馬把戰報送到忽必烈面前後,忽必烈還是氣得摔茶碗踹桌子砸硯台,忽必烈昔日最信任的謀士子聰也老毛病故犯,跳出來拆穿道:「大汗,此乃合必赤、史天澤等人推卸責任之詞,糧倉被焚嚴忠濟是要負主要責任,但嚴忠濟也搶救出了大約三成的糧食,加上各營日用存糧,維持數日之用不成問題。而史天澤臨陣布置不密,被宋人發現指揮台所在加以搗毀,這才是李璮逆賊與宋人騎兵得以突圍逃到濟南的關鍵。合必赤王爺貪圖享受,將帥帳設到濟南東北未遭戰火破壞的洛口,沒把精銳兵力布置到南面布防,使得我軍空有鐵騎精銳,卻因為路途遙遠反應緩慢,讓宋人騎兵輕易得手,還有東面的防禦縱深布置也有問題。所以小僧認為,此次李璮逆賊得以脫逃,合必赤王爺與史天澤將軍應負首責!」

如此換成以前,那麼子聰說是誰的責任,誰就洗乾淨脖子準備倒霉了。可現在不同,對子聰不再信任的忽必烈鐵青著臉沉吟不語,姚樞、竇默和阿合馬等人則在肚子里幸災樂禍,心說你子聰老禿驢還真不夠長眼色,現在大汗已經不信任你了,你還敢說合必赤宗王與大汗愛將史天澤的壞話,等著倒霉吧。但姚樞和阿合馬等人能想到的,比他們奸詐得多的子聰又如何不能想到?子聰又合掌道:「大汗請放心,小僧認為合必赤王爺與史天澤將軍應負首責,並不代表小僧認為大汗需要從重處罰他們。」

「此話怎講?」忽必烈總算開了一句口。子聰合掌答道:「李璮逆賊遁去,中原世侯人心震動,大汗如果在這個時候處罰對大汗忠心耿耿的合必赤王爺與史天澤將軍,只怕會使大汗的忠臣人人寒心。所以小僧覺得,大汗應該承認這份戰報,一來可以撫慰忠臣,二來可以拿嚴忠濟殺雞儆猴警告其他世侯,三來可以乘機派遣達魯花赤進駐各路世侯屬地,削除世侯權勢,以免尾大不掉。但大汗明面上承認這份戰報,暗地裡卻要警告合必赤王爺與史天澤將軍,使他們明白大汗並非容易欺瞞,只是看在他們的忠心份上才顧全他們的顏面,這樣既可讓二人感激涕零,又可使大汗威信不失。」

「哼,這才像是老成謀國之言。」忽必烈冷哼一聲,立即接受了子聰的主張。姚樞和竇默等人則心生妒忌,心知自己們在才能和大局觀上還是遠不如子聰這個老禿驢。那邊忽必烈又站起來說道:「既然李璮逆賊已經跑了,我軍又糧草短缺,那麼再追殺李祿蟊賊的殘兵敗將也沒什麼意義。傳旨合必赤,全軍班師,諸路世侯軍隊各回防地,除郭侃回南京路外,其他世侯與合必赤一同返回大都議事。」

說到這,忽必烈本有些緩和的臉色忽然變成了黑紫色,從牙縫裡擠出彷彿鋼針刮鐵的聲音,「順便讓他們看看,朕是如何將張邦直、李毅和戴曲薛三名逆賊的全家凌遲處死,給他們提一個醒!」

……

靠著忽必烈的所謂聖旨,走陸路突圍的李祿率領的李璮軍主力終於獲得了一線生機,得以逃到臨沂倖存,害怕戰火波及自願南下的山東漢人百姓也陸續逃到了臨沂,使得臨沂沭陽一帶人口得以大增,多少保住了李璮的一點看家本錢。膽戰心驚的合必赤則領著同樣心驚肉跳的蒙古十七路世侯返回大都,準備接受忽必烈大發雷霆的訓斥、謾罵和處罰,丟失了全軍糧倉的嚴忠濟甚至還寫好了遺書,做好了預防萬一的準備。

七月十二,合必赤一行終於抵達大都,為了少惹忽必烈光火,合必赤等人連到驛館洗去路途風塵都不敢去,馬上就趕到了忽必烈皇宮之外跪地求見。不曾合必赤等人剛把求見的奏本遞到黃門官手中時,又有一行大宋打扮的人被蒙古禮部官員領到了皇宮大門前,為首一人大約三十來歲,生得甚是俊雅清朗,穿著南宋六品官服。合必赤及蒙古諸世侯不由大為奇怪,紛紛嘀咕道:「那來的宋人?」「好像是宋人的使者?」「宋人的使者來幹什麼?不會是來嘲笑大汗的吧?」「笨蛋,肯定是來談判今年的糧食價格,咱們剛打了一場大仗糧食緊張,又是宋人發財的時候了。」「媽的,如果是來談判糧食,一定得多買麥面少買米,老子吃米算吃怕了。」

嘀咕間,那伙大宋使者已經被領進了忽必烈的皇宮,緊接著合必赤等人也被傳進了皇宮,一直被領進了議事大殿。進得大殿時,合必赤先是看到忽必烈正在與那大宋使者談話,緊接著合必赤等人便驚訝的發現忽必烈竟然站了起來,帶著滿臉的不可思議向那大宋使者驚叫問道:「你再說一遍?你們宋人打算對朕開放襄陽到成都的長江航線?!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咦?!」合必赤及蒙古眾世侯的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開放長江航線,代表著忽必烈恢複與吐蕃、四川劉黑馬和大理兀良哈台的聯繫,對蒙古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而那宋人使者向忽必烈一拱手,平靜而不卑不亢地說道:「不錯,大宋少傅賈似道大人已經徵得大宋皇帝萬歲同意,準備向蒙古忽必烈汗開放襄陽到成都的長江航線,賈少傅故而特遣小使陳炤前來大都與忽必烈汗談判。」

「大宋要什麼條件?戰馬?土地?還是金錢?」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的忽必烈激動得連聲音都顫抖了——要是大宋真捨得對忽必烈開放長江航線,忽必烈可是願意拿出五萬匹戰馬去交換啊。陳炤卻搖了搖頭,朗聲答道:「忽必烈汗,請不要誤會,賈少傅並非派遣小使來索要戰馬、金錢或者土地,而是希望能以開放長江航線為條件,向忽必烈交換幾名漢人。」

「什麼人?」忽必烈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陳炤平靜答道:「張邦直,李毅,戴曲薛,以及他們的家眷兒女。只要忽必烈汗同意將三位將軍以及他們的家人交還大宋,那麼大宋將無條件向忽必烈汗開放長江航線,讓貴國船隻可以在大宋水軍監視下自由來往於成都與襄陽之間。」

大殿中鴉雀無聲,蒙古一方人人面色古怪,蒙古人和色目人心情猶豫,漢人則心情複雜——賈老賊為了救回幾名漢人的生命,不惜向死敵開放長江航線,這份魄力與對漢人的愛惜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子聰則心頭冷笑,已經猜到賈老賊此舉的真正用意。果不出子聰所料,忽必烈沉思良久,果然獰笑道:「回去告訴賈老賊,朕不上他的當——他想用行動告訴北方漢人,只要造朕的反那怕失敗他也會盡全力營救。很可惜,朕已經決定明天在大都法場當眾凌遲張邦直等逆賊全家,他的條件朕不會答應。」

「忽必烈汗,請再考慮一下。」陳炤微笑道:「蒙古已經四次派遣使者請求開放長江航線都遭拒絕,長江航線對蒙古的重要性有多大,忽必烈汗比我們大宋更清楚。用區區數十名漢人換得航線開放,對大宋與蒙古都是兩利之舉。」

「做夢!沒有商量!」忽必烈斷然拒絕,厲喝道:「想讓朕饒過反叛逆賊不殺,妄想!」陳炤還想說什麼,忽必烈搶先揮手道:「回去告訴賈似道老賊,他不要以為捏著朕的要害就可以為所欲為,朕遲早有一天要找他算賬。朕明天將凌遲活剮三名逆賊全家二十三口,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到法場一同觀刑。現在,你可以走了。」

「既然如此,那陳炤告辭。」陳炤見事情已然無法挽回,便瀟洒的拱手告辭。看著陳炤離去的背影,又看看跪在大殿中表情複雜的蒙古軍漢人世侯,忽必烈咬牙切齒道:「還有你們,明天也給朕一同到法場觀刑,一個都不許告假!朕要讓你們看看,背叛朕將是什麼下場!」

「臣等遵旨。」十七路漢人世侯個個戰慄答應,包括濟南萬戶張榮和張宏——即將被凌遲活剮的張邦直可是他們的親兒子和親叔叔啊,這一次如果不是他們旗幟鮮明的擁護忽必烈剿滅李璮,這一次的殺頭名單上鐵定跑不掉他們……

……

出於種種考慮,忽必烈並沒有立即宣布對世侯軍隊剿殺李璮失敗的處罰決定,僅是在子聰硬著頭皮的勸說下將張邦直和李毅等人家眷的凌遲之刑改為斬首;還有就是聽取合必赤的建議,將張邦直等人凌遲下來的人肉分賞蒙古眾世侯食用,然後就宣布廷議散去。到了第二天正午,忽必烈果真率領蒙古百官到發出觀刑,還盡最大可能召集大都百姓前來觀看,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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