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陽血 第八章 樹上開花

「呂文德,你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病了?還病得這麼嚴重?」看著太醫從襄陽送來的關於呂文德病情的報告,賈老賊愁眉不展,喃喃著自言自語道:「戰陣舊傷引起的背疽(化膿性骨髓炎),瘡頭已有膿點,需要長時間卧床休息,否則恐怕會有性命之憂……呂文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就是得這病掛掉的……是在那一年呢?不過歷史已經改變,就算記得估計也不準確了。」

「少傅,襄陽是大宋第一要地,不可一日無帥,得立即把呂文煥調回襄陽或者另外給襄陽派去一名主帥,預防萬一才是。」廖瑩中向賈老賊建議,並憂心忡忡地說道:「忽必烈已經和阿里不哥停戰,又三次請求大宋開放長江航線遭到拒絕,以韃子拿不到就搶的性格,難保他們不會乘呂文德重病的機會對襄陽下手,強行開闢長江航線。」

「廖大人太誇張了,韃子想強行開闢長江航線,有那麼容易嗎?」缺乏戰略眼光的宋京笑嘻嘻地說道:「韃子就算搶佔了襄陽,從漢水進長江還有鄂州這一關,從鄂州北上還要經過江陵、重慶和神臂城這些地方,咱們要想阻擊他們的船隊還不是輕而易舉?」

「蠢貨!不懂就別胡說八道!」賈老賊訓斥道:「韃子如果拿下了襄陽,根本用不著再去冒險開闢航線,只需要把長江航線一封鎖,就能切斷江南和四川的水路聯繫,咱們非服軟不可!更何況襄陽陷落,兩湖魚米之鄉將無險可守,大宋的稻米產地也將落入韃子手中,到時候咱們大宋的糧食自給都要出問題了。」

喝退了宋京,賈老賊又將目光轉到南宋地圖上,尋思從那裡調一名勇謀兼備的大將去接替呂文德鎮守襄陽,不過賈老賊很快就再一次悲哀的發現,眼下南宋的人才儲備正值青黃不接的斷層階段,除去范文虎之流的廢物點心,文武兼備的大將要不是身兼要職無法調動,要不就是資歷太淺缺乏經驗難以承擔如此重大的責任。數來數去,也只有呂文德的弟弟呂文煥能夠擔任京湖重任——而且呂文煥長期呆在呂文德身邊,對呂文德軍的情況十分熟悉又有一定威信,接手後也能迅速進入角色,遠比另調他人更為有利。

仔細盤算一通後,賈老賊咬牙說道:「沒辦法了,還是讓呂文煥回襄陽吧,至於神臂城,讓王堅從四川將領中挑選一人接替——四川將領熟悉當地情況,就算能力差一點也比從進士中派一個腐儒去當城守強。廖瑩中,你按這個意思給本官擬好奏章,本官明天上朝向皇上請旨。」

「遵命。」廖瑩中恭聲答應,可他剛提起筆來時,一直微笑著沒有說話、新近從江北到賈老賊幕府擔任幕僚的子聰親弟弟劉秉恕忽然說道:「且慢。少傅,如果你用奏章向皇上請旨調動呂文煥,那麼襄陽之戰就將無法避免了。」

「此話怎講?」賈老賊霍然回頭,向劉秉恕沉聲問道。劉秉恕微笑道:「少傅,假如你是忽必烈,突然聽到大宋將剛調往神臂城僅有一年的呂文煥將軍調回神臂城,你會怎麼想?會不會懷疑襄陽出了問題?只要生出懷疑,忽必烈就會派出細作到襄陽調查詳情,而忽必烈一旦知道呂文德將軍重病,就會乘這個機會對襄陽動武,奪取大宋門戶佔據戰略主動,強迫大宋答應他的一切條件。到那時候,忽必烈鋌而走險,大宋被迫應戰,即便守住了襄陽城,歸根到底也只活便宜了隔岸觀火的阿里不哥。」

「有道理。以忽必烈之奸詐,不可能看不出這個破綻。」賈老賊臉色異常凝重——賈老賊現在是太怕打仗了,雖說借著公田法的推行南宋已經解決了部分軍糧和軍餉問題,但是以南宋現在的實力和忽必烈全面決戰勝算還是不大,更何況眼下宋理宗重病在身,趙禥還沒有繼位,臨安風雲未定,襄陽戰事一起,自己就連親自率軍增援也脫不開身。所以盤算片刻後,賈老賊向劉秉恕請教道:「秉恕先生,依你之見,本官該如何應對?」

「借局布勢,樹上開花!」劉秉恕斬釘截鐵地答道:「為了預防萬一,呂文煥必須得立即調回襄陽,但不能公開調動,只能暗中施行。少傅可進宮求見皇上,暗中向皇上請旨調呂文煥回襄陽;表面上卻為呂文煥請功,加封呂文煥四川官職,做出呂文煥將繼續留任四川的假象,讓忽必烈認為呂文德將軍病情無礙,所以大宋不需要急著調動呂文煥。」

「除此之外,為了預防忽必烈已經察覺襄陽情況異常,呂文德將軍那邊也需要演一齣戲。」劉秉恕補充道:「少傅可以飛鴿傳書呂文德將軍,請他在公開場合露幾次面,最好是搞一次軍隊實戰演練,使忽必烈認為襄陽無機可乘,不敢以正眼窺視襄陽寸尺土地。」

「可太醫說呂文德的病情相當嚴重,連馬都騎不了,公開露面怕是會弄巧成拙吧?」廖瑩中提出疑問道。劉秉恕很像他哥哥一樣的陰陰一笑,「廖大人忘了世上有一種技術叫做化妝術?呂文德將軍指揮軍隊演練,有什麼細作敢走到他的面前細看真假?」

「秉恕先生此計大妙,就這麼辦。」賈老賊當機立斷,命令道:「本官這就進宮面見皇上,請皇上同意暗中調動呂文煥返回襄陽。」說罷,賈老賊遣散眾人,乘轎入宮去向宋理宗請旨,廖瑩中則追出半閑堂大門,在賈老賊耳邊低聲提醒道:「少傅,劉秉恕是子聰的親弟弟,剛到江南你就在這麼大的事上聽取他的計策,是不是太冒險了一些?」

「劉秉恕在這件事上如果想搞鬼,直接向忽必烈密報襄陽情況就夠了,何必弄出這麼多麻煩?」賈老賊遲疑了一下,微笑答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以國士待他,他必以國士報我。」

……

經過一系列的風波,宋理宗對賈老賊的忠誠已經毫無懷疑,所以賈老賊向宋理宗請旨暗調呂文煥返回襄陽預防萬一的要求立即獲得了批准。不過在公開的早朝上,賈老賊卻以呂文煥保衛神臂城有功,為他請封潼川府路的制置使,也獲得了宋理宗的批准。這麼一來,消息通過蒙古在臨安的細作傳到大都以後,立即讓忽必烈陷入了焦慮不安之中……

「奇怪,潼川府路有一大半是在劉黑馬手裡,賈老賊怎麼給呂文煥請封這麼一個官職?」忽必烈心下異常焦慮,「難道說,賈老賊打算乘朕的軍隊被斷成兩截的機會向四川下手,收復四川全境?」忽必烈越想越是擔心,越是考慮越是覺得有可能——因為潼川府路一旦被宋軍奪走,那麼劉黑馬和兀良哈台兩支軍隊也將被切斷聯繫,軍隊被切割包圍可是兵家大忌啊。

「大汗不必擔心,此乃賈老賊的樹上開花之計而已。」子聰倒是一眼看出賈老賊的虛張聲勢,子聰為忽必烈分析道:「四川半壁江山已經落入大汗之手,其中還包括四川最為富裕繁華的成都平原,王堅與呂文煥手裡的力量憑藉重慶山城的有利地形自保有餘,想要收復潼川府路則明顯不足。除非是賈老賊親領大軍入川助陣,否則根本不用為潼川府擔心分毫——但現在宋人皇帝病入膏肓,太子又軟弱無能,借賈老賊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這個關鍵時刻離開臨安。所以說,賈老賊此舉絕對是虛張聲勢。」

換成平時,忽必烈肯定對子聰的話信之無疑,但自從傳出子聰乃是宋人細作的消息後,在黃藥師手下吃過大虧的忽必烈對子聰明顯也沒那麼信任了,只是沉吟著追問道:「賈老賊為什麼要虛張聲勢?他有什麼目的?這麼做對他什麼好處?」

「關於這點,小僧目前還看不出來。」子聰老實答道——其實子聰很懷疑這點是他的好弟弟劉秉恕給賈老賊出的餿主意,只是兩兄弟為了劉家的榮華富貴分開押寶,事前商量彼此間絕不互通消息也絕不手下留情,只是在宋蒙兩國絕出勝利後,站在勝利者一方的必須全力營救失敗者。所以子聰即便猜到這可能是弟弟給賈老賊獻出的詭計,卻也猜不到弟弟為什麼要如此做。

「既然你看不出,那就小心為好——賈老賊行事一向詭異多變,難保他不會打四川的主意。」忽必烈冷哼,命令道:「不惜一切代價與劉黑馬聯繫,讓他做好抵禦宋人大舉進攻的準備,宋人老趙葵和高達正在邕州大舉用兵,要是兀良哈台與劉黑馬的聯繫再被切斷了,那兀良哈台就危險了。」

「賈老賊放棄了調呂文煥回襄陽的打算,看來郝經從宋人那裡弄來的呂文德病重的消息,不是謠傳就又是賈老賊的詭計。」忽必烈萬分遺憾,「沒辦法,奪取襄陽的事只好擱一擱了。可惜,賈老賊眼下無法離開臨安,多好的機會啊!」

話雖如此,忽必烈對襄陽並不肯完全死心,再加上劉整再三在忽必烈面前強調奪取襄陽的好處,所以忽必烈仍然對襄陽抱有一絲幻想,仍然沒有停止往南京路秘密增派軍隊偷襲襄陽的軍事行動,就連正集結在潼關以東準備反攻京兆府的廉希憲部隊也抽調出精銳騎兵到洛陽侯命,隨時可以沿著平坦的官道南下,參加對襄陽的偷襲行動。不過很可惜,景定二年臘月初二那天,忽必烈的夢想終於完全破滅……

……

臘月初二那天也是景定二年頭一次降雪的日子,在那一天的早上,駐紮在襄樊二城的三萬多宋軍忽然傾巢出動,在鹿門山邊市與白河口交界處舉行了一次規模空前的水陸實戰演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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