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風雲臨安 第三十八章 無法無天

「喂,你聽說了嗎?有人在科場舞弊,用地道送作弊的考卷進考場!」

「聽說了,今天早上我還去了考場旁邊看那個地道,我還聽說這事情是丁大全指使人乾的,被皇上的御林軍當場拿下,人贓並獲,皇上知道這件事後,還摔了茶杯,龍顏震怒啊!」

「真有這事?怪不得今天丁大全家的家丁上街買菜,沒像往常那樣只給價錢的三成啊!丁大全那隻老狗這次死定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橫行霸道,魚肉百姓?聽說丁老狗有可能還和蒙古韃子有勾結,真是報應到了。」

「先別高興得太早,我家隔壁王二的表哥在大理寺里當差,我聽王二說,那兩個送舞弊答卷的人死活不肯開口說出是誰指使的,昨天晚上用刑打了一夜,皮鞭都抽斷了三根,但他們還是一個字不說。後來大理寺的老爺怕把他們打死了拿不到口供,只好停止了審問。」

「沒事,只要那些人活著,官老爺就一定有辦法讓他們開口。只是不知道賈少傅什麼時候回來?他要是回來了,丁大全就死得更快了。」

作弊答卷人贓並獲的第二天,也就是庚申恩科出闈後的當天,又是開慶二年五月二十一的中午,幾乎整個臨安城的百姓都在談論著類似的談話,宋時言論相對比較自由,茶館、酒樓、樂坊、瓦子、集市、街道、戲院、甚至春樓、花船等人群聚居的地方,無不是在談論庚申科科場舞弊的事情,幾乎所有人都對丁大全的即將倒台拍手稱快——這其中有賈老賊一黨利用輿論對丁大全百般攻擊的緣故,也有丁大全自身貪鄙無德的緣故。總之那麼一句話吧,如果宋理宗今天下令將丁大全斬首示眾,那麼今天晚上喜愛繁華的臨安城就能大放燈火慶祝。

和民間一面倒的倒丁態勢不同,臨安官場上對這件事的反應就要複雜得多,賈老賊一黨自不用說,個個歡呼雀躍,大呼痛快,只等賈老賊從湖州回來給丁大全致命一擊。而丁大全一黨的黨羽則個個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生怕丁大全就此倒台,到時候樹倒猢猻散,這些丁黨官員被一網打盡的日子就屈指可數了。不過這些丁黨也不肯束手就擒,除了少部分在丁黨中陷足不深的官員立即選擇倒戈投向賈黨或者吳黨加入倒丁行列外,大部分丁黨官員還是自發的趕到丁府,商議對策或是打聽風聲。

到了申時的時候,丁大全府的大門前已然停滿轎子馬車,門房中人頭熙熙,全是丁黨大小官員求見,無奈這些人卻全部吃到了閉門羹,這倒不是丁大全仍然在擺架子不肯接見,而是丁大全出闈後就被宋理宗傳進了皇宮,到現在還沒回來,丁黨官員無奈,只得丁家大門口等候丁大全歸來。申時將過,丁大全的轎子終於出現,丁黨官員不約而同又爭先恐後的簇擁上去,當看到丁大全的紫色官袍和黑漆雙翅進賢冠還在身上和頭上時,丁黨眾官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丁大全沒被宋理宗當場免職。

丁大全的臉色十分不好看,藍臉又青又白的像死人顏色,官袍前襟上也有被茶水澆過的痕迹,對黨羽走狗的討好詢問也不理不睬,只是命令道:「卓夢卿,陳大方,胡大昌,吳衍,這四個人到本相書房,其他人在大廳等候。」丁黨眾官面面相覷,半天才由胡大昌站出來膽怯地說道:「相爺,卓夢卿沒來,聽說他去了韓震家。」

丁大全半晌不說話,藍臉拉得比馬臉還長,看向眾走狗的眼中射出來全是吃人的凶光,直嚇得丁黨眾官膽戰心驚,噤若寒蟬。過了許久後,丁大全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那加上史紹卿,到本相書房來。」史紹卿乃是前度權相史彌遠的次孫,曾經在丁大全扳倒前任右相董槐的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只是丁大全忌諱他的家族勢力不敢過於重用,此刻丁大全親自點名史紹卿接替叛變的卓夢卿,顯然這就是想要重用史紹卿了——不過史紹卿可也不是十分高興,畢竟丁大全這個右丞相還能當多久已經說不準了。

進到書房,丁大全先抬腿一腳踹翻書桌,這才躺進太師椅中雙腿伸直,大口大口地喘粗氣,胡大昌和史紹卿等人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書房中一片寂靜。過了許久後,丁大全才叫了一句,「出來。」話音剛落,書房房粱上便無聲無息地落下兩個黑衣人,胡大昌、陳大方和吳衍三人知道原因還算好點,史紹卿卻嚇了一跳險些叫出來,幸虧胡大昌及時拉住他,低聲道:「史大人不必害怕,這兩人是相爺的一位好朋友送給他的怯……高手,專門在暗中保護相爺,以防賈老賊動用刺客刺殺相爺。」

「去告訴你們的人,讓他們想辦法把卓夢卿宰掉。還有被關在天牢里的那兩個送考卷的親兵,本相也不想看到他們了。」丁大全閉著眼睛吩咐道:「胡大昌,拿三千兩銀子給那兩個親兵的家人,讓他們馬上離開臨安。」

那兩個黑衣人一抱拳,一聲不吭的離開,胡大昌則滿臉諂媚道:「相爺放心,那兩個親兵的家人已經永遠開不了口了。還好他們對相爺還算忠心,被打成那樣還是一個字不說,大理寺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們是相爺的人,就更沒辦法追查他們的家人了。」

「糊塗!」丁大全發怒道:「那兩個親兵為了替本相保密,受盡酷刑仍不開口,你竟然還殺害他們的家人——算了,這樣也好,給他們厚葬吧。」說這話時,丁大全的臉色總算放緩和了一些,顯然是放下了不少擔心。陳大方察言觀色,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相爺,不知道今天皇上召你入宮,對你說了一些什麼?」

「還能說什麼?」丁大全無力地答道:「臭罵一頓,往本相身上摔了茶杯,幸虧今天在皇上旁邊服侍的不是董宋臣那隻老閹狗,而是盧允升盧公公,幫著本相說了不少好話,否則皇上當場罷免了本相的可能都有。不過皇上已經下令吳潛和信王追查那條地道和那些答卷的來源,對本相暫不處罰,原職留用,待吳潛和趙孟關調查出結果以後再做決定。」

「謝天謝地,總算還有一線機會。」胡大昌在丁黨中的地位和廖瑩中在賈黨中的地位一樣——都是狗頭軍師的角色,都是陰險狡詐兼心狠手辣的主。胡大昌歡喜道:「皇上讓恩相原職留用,並沒有讓恩相避嫌而閉門讀書,證明皇上對恩相的聖眷未衰,或者說皇上還不想讓賈老賊獨掌朝政、還需要恩相掣肘賈老賊!但不管怎麼說,恩相都還有機會翻盤!」

「賈老賊會給本相這個機會嗎?」丁大全嘆氣道:「卓夢卿那個狗才已經倒向賈老賊,本相暗中組織文人舞弊的事賈老賊一清二楚,賈老賊如果拿出證據,本相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本相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宰掉卓夢卿,殺人滅口,這樣也許還有一二分自保的希望。」

「有機會,賈老賊還在湖州,準確消息說他最快也要在五月二十四這天才能回到臨安,我們還有時間。」一直沒有說話的史紹卿忽然開口,緩緩說道:「只要在這三天里殺掉卓夢卿滅口,我們就還有時間找一個替死鬼,替恩相把罪名扛下。」

「替死鬼?」丁大全捻著鬍鬚沉吟道:「事情已經到了這步,忽然找出一個替死鬼來,皇上會相信嗎?」

「不需要皇上相信,只需要給皇上找一個保住恩相的台階。」史紹卿冷笑道:「說句不敬的話,下官祖父之事已經嚇破了皇上的膽,皇上絕對不會容許再出現一個下官祖父那樣的丞相。」——反覆強調一句,史紹卿的祖父就是那個遠獨霸朝政二十六年,隨意架空和廢立皇帝,隨意誅殺趙氏王爺,使朝臣只知史相不知有皇帝的南宋第一權相——史彌遠!

丁大全捻須不語,仔細盤算史紹卿的話是否有可能性——在丁大全看來,吳潛年老又性格頑固,擺明了不是賈老賊的對手;趙禥和趙孟關年齡太輕又沒經過太多風浪,同樣沒辦法制衡賈老賊;趙禥那個老婆全玖倒是個厲害角色,可惜是個女人沒法當官;至於其他文武百官,不是資歷不夠就是自身能力不足,誰也沒辦法能拉起一支隊伍對抗賈老賊。數來數去,大宋朝廷里唯一能和賈老賊分庭抗禮的人,也只有丁大全自己了。所以盤算良久後,丁大全斷定擅長權衡之術的宋理宗不可能看不到這點!丁大全便向史紹卿問道:「既然如此,具體該如何施為?」

史紹卿盤算著緩緩答道:「第一,殺人滅口,這點恩相已經在做了。第二,尋找替死鬼,恩相應該放下架子,主動配合吳潛和趙孟關調查,實際上卻把他們矛頭引到替死鬼身上。第三,聯合閻貴妃,請皇上看一齣戲。」

「請皇上看一齣戲?什麼戲?」丁大全聽得一頭霧水。史紹卿微笑答道:「霍光廢帝的戲。」

「霍光?就是那個霍去病的弟弟?擅殺大臣、廢掉僅當了二十七天皇帝的昌邑王劉賀、又毒殺許皇后、最後被滅族的霍光?」丁大全眼睛一亮,連聲問道。史紹卿微微一笑,「恩相明鑒,正是這個霍光。」

「高啊!」這會胡大昌也明白了史紹卿的意思,一拍大腿叫道:「賈老賊和霍光一樣,都是靠戰功起家,表面忠君內里跋扈,用霍光的故事來隱喻賈老賊,簡直太合適不過了。」直到此刻,丁大全的藍臉上才算露出一點笑容,微笑問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史大人三計具都神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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