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鄂州鏖戰 第八十一章 重返前線(中)

宋理宗同意與蒙古議和的消息送到前線的第三天早晨,也就是宋開慶元年臘月初十的早晨,忽必烈攜一批蒙古軍的文臣武將登上淪水河入江口的最高峰戲孤山,遙睹長江南岸的宋軍營盤。而宋軍水陸大營在高達、呂文德等沙場宿將的組織下,已非賈似道那個半桶水的布置可比,水陸兩營互為犄角,可攻可守,陸營巧妙利用到營區內的山丘、河流和道路,各支軍隊之間環環相扣,彼此掩護支援,既能照顧到部隊集結和運動,又能兼顧到軍需物資運輸、給水、排水和糧草補給等各種細節;水營以大船為城郭,小船居內,布有水道可來回進退自如,外層大船船舷還盡塗防火灰泥,懸掛防撞木桶,不過敵人火船沖陣機會。雖不至於完美無缺,卻也讓敵人有狗啃刺蝟難下口的感覺——當然了,這些情況看在蒙古軍高層眼裡,必然鬱悶在忽必烈心裡,「本王咋這麼倒霉?偏偏遇到這個既能帶兵布陣打硬仗、還最喜歡搞陰謀詭計的賈似道?」

「很平靜,太平靜了。」忽必烈麾下資歷最老的謀士姚樞注視宋軍陣營良久,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忽必烈知道姚樞是看出了什麼,回頭問道:「姚老先生,你說什麼太平靜了?」

「我是說賈似道太平靜了。」姚樞枯瘦的老手直指宋軍大營,皺著眉頭說道:「賈似道是個很擅長鼓舞士氣的主帥,但這些天他除了隔幾天派小股部隊騷擾我軍、保持士氣不衰之外,再沒有其他異常之舉。而且賈似道明知道宋人皇帝已經派趙禥來取代他,他竟然還不採取動作,這太不符合他對王爺死纏爛打的性格,所以老朽才說他賈似道太平靜了。」

「難道說,賈似道在積蓄力量,準備再次發動偷襲?」忽必烈也皺起眉頭,開始後悔拒絕了黃藥師自告奮勇進宋軍大營探聽情況的提議。忽必烈扳著指頭算道:「從臨安到這裡,日夜兼程的話需要走七天時間,趙禥是臘月初六從臨安出發,算時間應該在臘月十三或者臘月十四這兩天內抵達前線,今天是臘月初十——也就是說,賈似道已經只剩下三到四天的時間,看來在這三到四天里,我軍得嚴密戒備方可。」

「王爺,老朽覺得賈似道沉寂的可能有兩個,一個就是王爺說的賈似道在準備與我軍的全力決戰。」姚樞回過頭來,渾濁的老眼中精光四射,沉聲說道:「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賈似道根本不在軍營中!」

「賈似道不在軍營里?」蒙古眾軍一起驚呼,同時一起眼珠亂轉盤算這事的可能性,其中又與子聰頭腦轉得最快,第一個說道:「有可能!當初兀良哈台攻打潭州,賈似道不也是連夜增援潭州嗎?如果賈似道派去的使者與王爺的使節同一天抵達臨安不是巧合的話,那就證明賈似道確實收到了我軍姦細報告,所以悄悄返回臨安,破壞王爺的釜底抽薪之計!」

姚樞和郝經等忽必烈謀士聽出子聰又是暗指黃藥師,趕緊一起住口,免得惹火燒身。忽必烈則是既覺得子聰的分析有道理,又覺得子聰又是在嫉賢妒能打壓黃藥師。稍一盤算後,忽必烈問道:「諸位,既然賈似道有可能不在軍中,那本帥打算派一個人過江,以商量交換戰俘為由求見賈似道,看看賈似道有沒有在軍隊里?不知諸位有誰願為本王走這一趟?」

忽必烈的謀士大臣噤若寒蟬,沒一個敢搭訕——開玩笑,誰不知道賈老賊是條不講禮義廉恥的白眼狼,如今賈老賊即將被撤換肯定正在氣頭上,過江去見賈老賊,賈老賊如果真在軍營里,指不定就被火冒三丈的賈老賊一刀給砍了。眼見忽必烈怒色衝起,解誠站了出來,雙手抱拳道:「王爺,既然沒有人敢去,不讓讓末將義父黃道長跑一趟,這個計策是義父提出,他一定有膽量過江。」

忽必烈沉著臉不置可否,姚樞卻走了過來,在忽必烈耳邊低聲說道:「王爺,老朽覺得解將軍的建議不錯,但不能讓黃藥師一個人過去,得派一個人隨行,這樣既可以探察賈似道是否真在軍營,又可以辨別黃藥師是不是宋人姦細,方便王爺如何處置於他。」

仍然對黃藥師抱著一絲懷疑的忽必烈終於點頭,向解誠命令道:「解將軍,你帶四名怯薛去把黃仙長請來。」又向身後的怯薛命令道:「告訴黃仙長,這是本王軍令,他如果再耍脾氣不來,你們就把他捆著抬來。」一直希望義父重獲重用方便跟著佔光的解誠大喜答應,趕緊領著四個怯薛回營去請黃藥師。

忽必烈還真是個烏鴉嘴,黃藥師還真是被四個怯薛用粗麻繩綁來的——而且是和他的親兵隊張世傑捆在一起抬來的,剛被抬到忽必烈面前,黃藥師就大喊大叫道:「貧道不去,不去!免得又有狗禿驢在背後說貧道是姦細!」罵禿驢就算了,禿驢前面還加一個狗字倒十分新鮮,氣得子聰滿臉青紫,忽必烈的其他謀士暗中偷笑。不過忽必烈卻沒理會黃藥師的叫喊,僅是向已經鼻青臉腫的解誠問道:「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被打了?還捆著一個親兵一起來,這是什麼意思?」

「回王爺,這親兵是末將義父的親兵隊長張世傑。」解誠摸著被打腫的眼角直齜牙,「末將依令去請義父,義父說有人肯定又要陷害他,所以堅決拒絕。王爺的怯薛就上前去綁義父,誰知這小子跳出來反抗,把末將和四位怯薛大人給打成了這樣……後來這小子又背著義父要跑,我們沒辦法,只好把他們一起捆來了……哎喲,幸虧這小子當時沒帶傢伙,否則我們幾個還真拿不住他。」

忽必烈一愣,再去看那四個怯薛時,發現那四個怯薛臉上身上也帶了不少傷,其中一個怯薛的鼻樑歪了,嘴角還在流著鮮血,顯然牙齒已經被張世傑打飛了。忽必烈不由大驚道:「這親兵一個人赤手空拳,竟然能打把本王的一名大將和四名怯薛打成這樣,我軍中竟然還有如此人才?本王為何從來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怎麼到現在還是一名親兵?」

「回王爺,張世傑是末將的侄子。」張柔硬著頭皮站出來,將張世傑被黃藥師營救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張柔說道:「王爺見諒,末將私心,想要保下大哥的唯一骨血,就沒向你稟報,沒想到孽畜又闖下如此滔天大禍,竟敢毆打王爺的怯薛,末將有教導不嚴之罪,請王爺處罰。」

「他是忠心護主,本王如何能處罰你?」忽必烈搖搖頭,又面露喜色道:「想不到黃叔父不僅智謀過人,更兼有伯樂之能,能為本王保下如此人才,難得!張世傑,本王提拔你為百夫長……不,提拔你為千夫長!你可願意?」子聰則臉上變色,心知死對頭黃藥師又多了一個心腹臂助。

「謝王爺美意,末將不喜與同僚相處,只願當一個小小親兵輕鬆自在。」一直沒有說話的張世傑終於開口,毫不客氣地拒絕了忽必烈的好意。旁邊張柔大怒,大罵著又踢了張世傑幾腳,忽必烈卻不以為逆,喜道:「不貪高官厚祿,只為回報救命之恩,好!本王就喜歡你這樣的人!既然你想留在黃叔父身邊,本王也不勉強,本王仍然給你一個千夫長頭銜,方便黃叔父在戰場上給你建功立業的機會。」

「孽畜,還不謝恩?」張柔大喝道。張世傑對二叔的養育之恩還是挂念的,只得沉著聲音答道:「謝王爺封賞。」忽必烈知道張世傑這種人是點滴之恩必然湧泉相報,只要假以時日,自己麾下必然又添一員猛將,不由開心大笑,「好,還不快給黃叔父和張將軍鬆綁。」

捆在身上的麻繩鬆開,張世傑倒上站起來了,黃藥師卻四肢攤開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不斷大叫道:「四王子,你讓人一刀把貧道砍了吧!反正貧道不過江——貧道只要一過江,不管帶來什麼消息,有個禿驢肯定又要冤枉貧道是姦細,貧道與其背著姦細的罵名而死,不如違抗軍令被四王子處死,這樣名聲還要好聽些。」

子聰的臉色越發難看,忽必烈卻有些惱怒,喝道:「黃叔父,本王因你是先王故交,所以一直對你禮敬有加,但本王言出法隨,你要是敢違抗軍令,本王一樣饒不得你!」黃藥師閉著眼睛答道:「四王子,那你就讓人動手吧,反正貧道只要過江,有人肯定又要在背後下爛葯使絆子,貧道半生忠於蒙古,不願背上背叛王爺的罵名而死——否則貧道到了九泉之下,也沒臉去見老四王子與鐵木真大汗了。」

黃藥師叫一句,子聰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在場蒙古諸將也全都看向子聰,不少將領本就不喜歡性格陰沉的子聰,此刻更是哼出聲來,讓子聰表情益發難看。而忽必烈騎虎難下,臉色也比子聰好不到那裡,最後忽必烈乾脆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黃固,本王最後問你一句,你究竟聽不聽本王軍令?」

黃藥師甚是精乖,聽出忽必烈想要下手立即住口,張世傑卻向忽必烈單膝跪下,雙手抱拳道:「王爺,請不要為難黃仙長,黃仙長也是被小人誣陷,被逼成如今這個樣子。小人願用性命代黃仙長向王爺賠罪,請王爺放黃仙長出營,否則黃仙長留在軍營里,只怕遲早為奸人所害。」解誠和張柔也跪了下來,一起說道:「王爺,請放過黃仙長吧,黃仙長也是被逼無奈,他一旦過江,無論是否打探到賈似道情況,都將身背嫌疑,他也是被逼無奈。」

儘管雖也沒說出那個陷害黃藥師的『奸人』是誰,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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