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八章 挑釁(三)

一時諸人皆到齊,圍著火堆坐下,烤羊烤鹿或撕或割,一壇壇美酒啟開封泥,酒香匯著烤肉香瀰漫在校場之上。

阿曼也不知從何處將那兩罈子蒲桃酒尋了來,抱到子青旁邊,自拿碗倒了,先飲了一大口,方心滿意足笑道:「不能算得上好,念千里迢迢才來到此地,便不與它計較。」

子青也有幾分好奇,探頭來看,瞧那酒色也煞是好看,半紫半紅,清澈透亮,一併連酒香也透著芬芳,奇道:「怎得這酒與中原的酒一點都不像呢?」

「你也嘗嘗!」阿曼把碗端到她唇邊。

子青往後一縮,謹慎地搖搖頭。

阿曼倒不勉強她,自己又飲了一口,朝她道:「這酒不比中原的酒,一點都不烈,你飲一點其實並不礙事的。」

子青瞧他飲酒時神態頗有留戀之意,笑道:「你以前可是常喝?」

阿曼笑著點點頭:「這酒在我們那邊,便是孩子也可喝的,我自七、八歲上便可喝得不少。」

他二人正自說說笑笑,冷不丁忽有一人冒出來,站在子青跟前,手裡還端了碗酒……

子青抬眼,見是將軍,且看他面色不善,連忙站了起來,問道:「將軍可是有事吩咐?」

霍去病冷淡道:「此間將領,除你之外,皆來向我敬過酒,怎得你架子這般大,還等著我來向你敬酒不成?」

被他如此一說,子青也知自己著實不合時宜,忙道:「請將軍恕罪,卑職絕無不敬之意。我……」她四下張望,想尋些茶水,才好以茶代酒,實在不濟用清水也成。

見她正尋著,霍去病用腳輕輕踢了踢酒罈子,不耐煩道:「酒不就在這麼?還尋什麼!」

「卑職、卑職……」

子青原想說卑職從不飲酒,但恐將軍聽了此言更加著惱,只得硬著頭皮自倒了一碗蒲桃酒,雙手端著敬向將軍,然後飲了一大口。酒入口中,出乎意料之外,雖有稍許澀意,但還算酸甜冰涼。

霍去病冷眼瞥她,似乎在等著什麼……

子青無奈,暗嘆口氣,復將酒碗湊到唇邊,直至全部飲盡。

「味道如何?」霍去病湊過來,眼中笑意隱隱。

此時,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方才將軍故意作出那等模樣,原來就是為了哄得她老老實實喝酒。

阿曼自倒了碗酒,也起身來敬霍去病,無甚言語,只將酒碗飲盡,笑著亮給他看。

霍去病笑了笑,亦飲盡碗中酒,隨手便丟了碗。一手拎著酒罈子,另一手一把拽了子青胳膊,將她拖了走,邊走邊道:「你也該去給高不識敬酒才對!怎得一點都不懂事!樣樣還得我來教。」

「將軍,我……」

子青完全身不由己,直被他扯著走。

阿曼在後頭望著,面上的笑意漸漸顯出幾分苦澀。

又敬過了高不識,子青連飲兩碗,霍去病見她眉間微蹙,遂就近割了塊羊肉給她。

「大碗喝酒,便需得大塊吃肉,有肉壓著酒,方有滋有味,又不易醉。」

子青緊吃了幾口,方將上涌的酒力壓下,輕呼口氣,奇道:「這酒喝起來,怎得指尖會覺得發麻?」

霍去病好笑道:「你當真是毫無酒量,才喝得兩碗就指尖發麻,該好好練練才是。」

「酒量也能練出來?」

「那是自然。」

此刻又有人過來向霍去病敬酒,子青瞧霍去病一碗一碗地飲,與自己相比,酒量確實了得。

高不識烤的肉固然好吃,上頭所灑的香料也頗為豐富,子青多吃得幾口便覺得乾渴,此間又尋不到水喝,她思量著蒲桃酒不醉人,小口小口地飲應該無礙。

來敬酒的人一茬接著一茬,待霍去病好不容易打發了他們,復轉過身來,才發覺子青自己一小口肉一小口酒,吃得正歡,那酒罈內竟已下去了一大半。

「你……你初次飲酒,怎能喝這麼多。」

霍去病伸手奪了她的酒碗,又好氣又好笑道。

子青抬頭笑道:「我小口小口地飲,不礙事的。……說來也怪,我手已不覺得麻,可怎得腿卻有點酸?」

「不許再喝了!」

「哦……」子青愣了下,又改口道,「諾。」說罷才覺得坐著與將軍說話著實不敬,忙就要站起來。她坐得久了,不覺如何,待要起來,身子不自覺地打著晃,竟有些站不穩。

霍去病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取笑道:「你瞧瞧,喝多了吧!」

子青站穩身子,解釋道:「不是……就是腿有點酸,又有些犯困,不礙事的。」

「還嘴硬。」

霍去病硬按著她坐下:「老老實實在這裡等著,我讓人給你做碗湯去。」他轉身便去拎了名軍士,讓他吩咐庖廚做碗熱湯,速速送來。

不遠處起了陣嘩然,正是眾人來了興緻,攛掇著高不識露一手功夫。見眾人有興緻,高不識酒酣臉熱,也不推脫,遂脫了外袍,露出一身精壯赤肉,胸口處綉了偌大一隻虎頭,作張口咆哮狀,栩栩如生,煞是嚇人。

「我一個人耍,甚是無趣,須得有人與我來戰!」高不識將衣袍在腰際裹緊,朝眾人道。

眾將雖在嬉笑,但皆知高不識武藝高強,大多不肯自取其辱。直過片刻,有一人站出來,笑道:「我與你來戰。」此人正是方期,他原於羽林軍中調撥而來,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免自識甚高,對高不識並不以為然。

高不識將他打量一番,哈哈笑道:「你比我小,我且讓你雙手,免得他們說我欺負你。」

方期忙道:「這豈非是我佔了你的便宜,不可!」

高不識笑道:「你若逼得我用了手,便算是你贏。」

被人如此小覷,方期自是不快,待要再推卻,高不識卻已不耐。

「莫再啰嗦,下來拳腳比試,方見真章!」

方期只得下場。

眾將自在旁呼嘯納威,好不熱鬧。

剛交上手,高不識虎步生風,雖手不能用,但腿上卻是力道十足。兩人對拆十餘招,竟不分上下。

方期心中暗自佩服:「此人雖是匈奴人,卻是有身真本事!」

高不識生得雖粗,心思卻不粗,眼見有幾處破綻可將他伏倒,但眾將皆在場,便想著要給他留個面子才是。遂又與他纏鬥了一會兒,賣了處破綻,讓他逼得自己用了左手,方躍開來,笑道:「我既用了左手,此局便算是方校尉贏了!」

方期暗自感激,先前傲慢之意大減,拱手道:「多謝相讓,小弟勝之不武。」說罷,便退下場去。

高不識哈哈大笑,朗聲道:「還有哪位想上來陪本將耍耍?」一時無人來應,他瞥見霍去病正笑吟吟瞧著自己,顯然是看出自己方才相讓之事。「將軍,何不下來活動活動筋骨!」他笑嚷道。

霍去病笑了笑,轉頭自身後提溜出一人,奪下那人手中的鹿肉,往場上一推。

「讓他陪你練一回!」

鹿肉嚼得正香甜,忽不翼而飛,子青尚在懵懵懂懂之間,便孤零零站到了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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