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煙雨長歌 第六章 查案二刻

一直出了楓橋鎮,行至石板橋心時,寒山寺鐘聲響起,兩人不約而同地慢下腳步……

「你也覺得有蹊蹺?」莫研忍不住開口道。

展昭點點頭,那幾盤棋寧晉只是略略思考,下得飛快,棋風也不似往日平穩,顯是心中有事。

「你從何處看出有蹊蹺?」展昭問道,莫研雖不懂棋局,其他方面的觀察力卻是細緻入微。

莫研舔舔嘴唇道:「那蓮子羹是重新熱過的。」

「嗯?」

「蓮子羹是重新熱過的,並非現煮的,這不對。」她重複道,「寧王飲食講究,連喝茶都那麼精細,底下人怎麼會用重新熱過的蓮子羹來糊弄他?」

「蓮子羹是重新熱過的?你怎麼知道?」

「蓮子羹取其蓮子的清香,重新熱過則香氣大泄。」莫研顰眉搖頭,「你也許吃不出來,可是像他這樣的人沒有理由吃不出來。」

「也就是說,蓮子羹在事先早已煮好,但卻不端上來。」展昭陷入沉思,「而寧王明明無心下棋,卻偏偏要下到蓮子羹端上來後才罷手……那麼蓮子羹也許就只是一個信號。」

「什麼信號?」

「也許是告訴寧王可以讓我們離開的信號。」展昭回憶,寧晉就是在那時表示睏乏,不想再下棋了。

難怪寧晉就是不讓自己出去!莫研眉頭皺得更緊:寧晉只是將自己和展昭困在寺中,並沒有加害於他們,那麼必定是有什麼事情是不希望他們在場的。

那刻,兩人不約而同轉身往來路急奔回去……

如此只有一個原因,他們趕著回寒山寺聽牆角。

方才的鐘聲是每天清晨召集寺內僧人用飯的鐘聲,幾乎所有的僧人都集中在飯堂,虧得展昭和莫研一路躲躲閃閃,卻幾乎沒有看到什麼人影。

不過片刻功夫,兩人就到了寧晉所住廂房的屋頂上。

老實說,展昭對莫研有些擔心,上次在江邊小鎮,自己就不得不為她解圍。他剛想開口讓她在稍遠的地方等候,就看見莫研已經熟練地悄悄將瓦片挪開一條小縫,伏在空隙處往下看。

展昭習慣性地暗嘆口氣,他發覺自己最近常常嘆氣。

與莫研一起湊到那條小縫上,自然不太妥當,他在屋脊另一面自尋了處妥當地方伏下身子:

吳子楚正在廂房裡垂肩而立,自從帶他們來寒山寺之後他便再沒有露過面,還穿著之前那襲衣衫……展昭微眯起眼睛,從屋頂這個方向看不清表情,但可以看見吳子楚的靴面上濡濕了一大片,顯是剛辦完事回來。寧晉仍舊坐在榻上,側著頭,思考著什麼,手中無意識地玩弄著幾粒棋子,發出咔嚓咔嚓的摩擦聲。

兩人並沒有交談,或是剛剛談畢。

展昭對自己有些失望,如果能再早些回頭,也許就能聽到他們交談的內容。

另一邊的莫研目光也繞著吳子楚周身打轉,這個方向比展昭略好些,她能看見吳子楚衣袖外側有一小道劃痕,衣角下擺散落著零零星星的泥點……

寧晉沉思了良久,抬起頭來,似乎剛剛意識到吳子楚還站著他面前,遂道:「你也忙了一宿,先下去歇著吧。」

聞言,吳子楚施了禮,正待退出去,卻又被寧晉叫住。

寧晉直直地望進他的眼睛裡:「子楚,說老實話,你是不是不願意做這破差事?」

「……卑職知道殿下也是有苦衷。」

寧晉楞了楞,想說點什麼,張了張口,終還是道:「你下去吧。」

吳子楚依言退出廂房,又替寧晉掩好門,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停住——現在是白日,如果他此時回頭,就可以很清楚地看見莫研。

莫研無聲地直起身子,緊盯著他的背影。她不敢動,因為她無法確定吳子楚是不是已經發覺她在上面;她也不敢逃,因為吳子楚的輕功在她之上。唯一慶幸的是,展昭在另一邊,吳子楚看不見他。

兩人靜靜對峙著。莫研蹲著的腿開始發麻,她開始懷疑吳子楚是不是早就發現她了。

終於,吳子楚還是緩緩回過頭來,帶著三分無奈……當他看見莫研的時候,這三分無奈轉成七分吃驚!

後者一臉認命的模樣,慢吞吞地站起來,站不穩似的晃了晃,乾脆從上面滑摔下來。幾片青瓦隨著她一起掉下來,乒乒乓乓得很是熱鬧。

吳子楚眉毛直打結,不明白自己沒動她一個指頭,怎麼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原來並不想驚動寧晉,而現在寧晉已經拉開門,不可思議地瞪著院中那個還在若無其事整理衣衫的人。

「你……你怎麼還沒走?!」

再看見她,寧晉幾乎是惱怒。

「逛廟。」莫研嘻嘻地笑,信口胡謅道。

「展昭呢?」

「他回去睡覺了。」

寧晉瞄一眼地上的青瓦碎片:「你在我屋頂上逛?」

「視野開闊,景色怡人,你要不要也上去看看?」莫研對答如流,笑得可惡。

這下寧晉徹底火了:「別以為你是開封府的人,本王就拿你沒辦法!子楚!找根繩子把她捆起來!」

「殿下,這……不太合適吧。」

寧晉瞪他:「你知道她偷聽了多少了?放她回去豈不是要把那隻貓招來。」

「她沒聽到什麼,」吳子楚道,「卑職方才聽到動靜的,她剛剛才來。」

「你聽到屋頂有動靜?」寧晉挑眉,言下之意是怎麼沒有向他稟報。

「卑職以為是野貓,就沒驚動殿下。」

聞言,寧晉冷哼了一聲,沒再追究下去,轉身抬腳回屋:「把她帶進來。你再到四周轉轉,看看還有什麼野貓沒有。」

眼見寧晉進去,吳子楚長吐口氣,走到莫研身邊,無奈地打了個「請進」的手勢。

此時的展昭早已在方才寧晉出門之時,悄無聲息地由北面的窗子躍入廂房,藏身在樑上。展昭的修為比莫研要高出許多,呼吸輕柔之極。吳子楚能聽出莫研的呼吸,卻聽不見他的。

方才莫研被吳子楚發現之際,她的一隻手隱在身後沖他搖了搖,示意他莫要出來。老實說,在展昭的認知中,這不像是這個小丫頭會做的事情。他覺得她應該飛快地逃開,或是乾脆和對方大打出手。可她居然心甘情願如此大張旗鼓而又狼狽摔下去,他知道她是故意的,為了吸引吳子楚更多的注意力。

展昭無疑認為莫研是為了保護他,才讓自己陷入困窘之中。這種事情在他身上極少發生,通常情況下,他都是充當保護者的角色。

所以,展昭不能不感動。

而在莫研心裡,這件事情簡單非常,無外乎三種情況:她和展昭一起被擒;展昭被擒,她救他;她被擒,展昭來救她。鑒於她與展昭能力高低,她根本想都不用想就挑了第三種。

她毫不懷疑展昭會來救他,但這種信心從何而來,她卻沒想過。

寧晉仍舊坐在榻上,瞧著手腳被捆得結結實實的莫研。後者壓根沒理會他,眼睛瞅著旁邊的椅子,正慢吞吞地挪過去。

如此窘境,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還真是不多見。寧晉耐著性子看她到底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

好容易挪到椅子前,莫研坐下去,背往後一靠,舒服地長噓口氣,不動了。

寧晉盯著她不作聲,已經被她氣到沒脾氣了。

兩人對峙良久,寧晉發覺自己身為寧王的威嚴在這個丫頭面前形同無物,莫研非但沒把他這寧王放在眼裡,而且絲毫沒有一點階下囚的意識。

「展昭在哪?」寧晉開口問道。他不傻,既然這丫頭在這裡,展昭一定在附近。

「現在大概已經到客棧了,你還想找他下棋么?要不我辛苦一趟,再替你把他叫來。」莫研說得很溜,「那位吳大侍衛已經辛苦了一整晚,還受了傷,還是讓他歇歇吧。」

「你怎麼知道他受了傷?」

寧晉有點奇怪,子楚並沒有告訴他自己受傷,而且從外表上看,他也看不出子楚受了傷。

莫研不答,接著道:「對方不僅是用劍高手,還是他的朋友。殿下,你非逼著他去和自己的朋友動手,這事可不太仁義。」

寧晉面色很難看:「你還知道什麼?」

「其實,」莫研輕嘆口氣,「這江南貪沒案說大可大,說小可小。殿下你也是有苦難言,事情既要做,還得顧忌到開封府——確實不容易。」

她這番話雲山霧罩的,說的含蓄非常,聽得寧晉心裡疑慮重重。卧在樑上的展昭不由微笑,他知道莫研在耍小聰明。

難不成開封府早就知道?寧晉顰起眉頭:這丫頭到底知道多少?

「殿下,你不再吃點別的?」

「……嗯?」

「那些蓮子羹是重新熱過的,肯定不合你的口味,不如再煮點花生甜湯吧。」莫研笑眯眯,「記得等花生熟了再放糖,那樣才好吃。」

此時,寧晉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怪物。

吳子楚在外間輕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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