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安之若素

一種說不清的暖意從他的心中涌了上來,又似乎是一種篤定,一種人生的篤定。

我們結婚吧。

就在林哲焦頭爛額之際,吳德明卻突然約他去打高爾夫。他親自打電話來,說:「這兩天難得好天氣,一起打場球怎麼樣?」

林哲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握著電話遲疑了一下,才說:「好。」兩個人又約定了時間才掛了電話。

的確是難得的好天氣,藍天白雲,連風都沒有,這個城市的冬天有這樣的天氣實在是太難得了。林哲到達的時候,吳德明已經到了,站在露台上看著什麼。這樣的季節,打球的人很少,只有一兩個人在遠處的練習場頻頻揮著桿。

因為是打球,林哲已經換好了球衣。不過一襲簡單的球衣,穿在他的身上仍然是玉樹臨風。太陽很大,他還戴了墨鏡,更是顯出一種說不出的瀟洒。吳德明見他走過來,笑了一笑,指了指對面的位置示意他坐。

林哲並沒有理會他,只是看著他道:「不是說打球嗎?」

吳德明大概沒料到林哲真的是來打球的,臉上神情不僅有些錯愕,緩緩站起身來,點了點頭,和林哲一同向球場走了過去。

極目望去,蜿蜒的球場彷彿沒有盡頭,蒼翠的草地在陽光下顏色似乎都變得柔和起來,發出金燦燦的光芒。林哲似乎沒有和吳德明說話的興緻,只是一個人沉默地走著。林哲是打高爾夫的好手,姿勢亦十分漂亮,一道弧線划過,連一旁的幾個球童也忍不住紛紛鼓起掌來。

吳德明本來就不擅長打高爾夫,當初學這個,也是到嘉予當了副總後,有時客戶約了打球,出於商務禮儀,才拿起球杆。今天也沒有真的準備和林哲打球,倉促應對之下,不禁顯出幾分狼狽來。

林哲卻是不徐不疾,慢條斯理地打完一場之後才停了下來,將球杆交到球童手上,回到露台上坐下喝水。大概是渴了,一瓶水他一口氣幾乎喝了一半,放下瓶子,才說:「吳德明,你今天約我的目的我很清楚。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結果:休想。」

吳德明沒想到林哲竟然這麼直接,不禁愣住了。但只是瞬間,便笑了起來,道:「林哲,你現在還有別的選擇嗎?公司賣給我,至少還能套現,總比破產強吧?再說,你連我的價格都沒有看過就做決定,是不是太衝動了?」

「吳德明,我跟你不一樣。眼皮子沒有那麼淺,見到點什麼眼就開了。再把話說回來,嘉予就是破產也不能落到你這種人手裡。何況,沒到最後,誰輸誰贏誰知道呢。」

吳德明被林哲一頓譏諷,忍不住臉上神色一變,可眼珠子一轉,神色又平靜了下來,道:「果真是大少爺,這個時候還爭意氣。別人不了解嘉予的情況,難道我還不清楚嗎?嘉予賣給我,至少公司還在,一切如常,不過是換了個老闆而已。你死撐著不放手,不過玉石俱焚,嘉予也就被你拖死了。」

林哲坐在那裡,並不說話,嘴角微抿,神色堅定,絲毫不為吳德明的話所動。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有一種立於山巔的鋒芒和俯瞰一切的氣勢,讓人不自覺地仰視。縱然吳德明現在佔盡優勢,可是面對他,還是覺得氣短。

聽了他的話,林哲輕笑了一下,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吳德明,說:「嘉予的聲譽是我們林家幾代經營的,就算是倒閉也是轟轟烈烈,那也比落到你這種小人手裡名聲盡毀要強。」

他說著頓了一下,才接著道:「吳德明,你以為你一定會贏嗎?不錯,你費盡心機騙得的那兩塊嘉予的地皮的確讓你佔了先機。可是要是沒有後續的業務跟上,一樣不過是空殼子,仍然是盤死棋。」

吳德明聽他這麼說,並不否認,笑了笑,道:「對,你說得不錯。這也是我要收購嘉予的原因。林哲,就算你把局面看死了,又能怎麼樣呢?難道你現在還有什麼別的辦法籌得到錢嗎?你能想的辦法大概都想過了吧?」

林哲聽他這麼說,禁不住輕笑出聲,說:「你以前不過是嘉予的副總,我才是老闆,我能想的辦法你以為你真的都知道嗎?你以為你對嘉予真的像你以為的那麼了解嗎?」

吳德明聽林哲這樣說,禁不住臉上神色一變,一雙眼睛死死盯住林哲,似乎想從他的身上分辨出他話里的真假一般。

可是林哲神態自若,瀟洒淡然,似乎完全不將吳德明放在眼裡。吳德明到底也算是見過場面的人。雖然心裡對林哲的話半信半疑,但臉上的神色很快恢複了平常,想了想,才說:「嘉予的有些情況也許我是不知道,但要真是像你說的那樣,那悅桐還何必來求我放你一馬?」

林哲沒想到吳德明會突然提到王悅桐,也沒有想到王悅桐為了自己去求吳德明。一時之間,酸甜苦辣無法言說的感情從林哲的心頭湧起。感動、心疼,還有小小的責怪,無數錯綜複雜莫名的滋味從他的心間滑過。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照在綿延起伏的果嶺上。微風吹過,像閃著金色光芒的綠色波浪,一波一波地躍起落下。林哲看著這好似沒有盡頭的球場,不知道在想著什麼。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形成細小的金色光束。

好一會兒,他終於將目光收回來,慢慢看向吳德明。因為有陽光,他微眯著雙眼,目光深邃,凝視著他,彷彿憐憫,說:「那是因為愛。像你這樣的人,是永遠也不會懂,永遠也無法體會的。」

林哲的神態與話語像一支利箭,猝不及防就射出了吳德明的狼狽與不堪。他像是被突然激怒了一般,惱羞成怒起來。站起來衝到林哲的面前,大聲地質問道:「林哲,你不過是命好,投胎到了一個有錢人家而已。論學識,論眼光,我哪一點不如你?我比你努力,我比你能吃苦,我比你用心,憑什麼我就要屈居於你之下。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打拚得來的。而你呢?你不過是撿現成的。你馬上就要完蛋了,憑什麼,又有什麼資格在我的面前耀武揚威?」

吳德明氣急敗壞,本來一絲不亂的頭髮也因為惱羞成怒耷拉了下來。一雙眼睛裡滿是戾氣,整個人變得異常狂躁。

「你說得不錯。你比我努力,你比我用心,你比我能吃苦。也許我不過就是命好,生在了一個有錢人家裡。是,我有時候是懶惰,有時候也會退縮。但我從不逃避,應該我扛的責任,無論多沉我都用肩膀挑起來。是我的東西,即便是拼盡全力,我也要努力捍衛。可是不是我的東西,再好,我再想要,我也不會要,因為它不屬於我。我不會因為那件東西好,那件東西是我想要的,就不擇手段據為己有。對於名利如此,對於愛情,我同樣如此。這跟我的命好不好沒有關係,只跟我們做人的根基有關係。」

林哲說完頓了一下,看住吳德明,看著他的眼睛,聲音輕得像是喟嘆:「德明,這個道理,希望有一天你能懂。」

林哲已經走了,留下吳德明一個人站在那裡。太陽照得太久了,臉上有一種灼熱的疼痛感,辣辣的。心裡的嫉恨更是像一鍋煮沸的滾燙熱油,隨時都會轟然漫延出來。

他在這裡站得太久了,以至於訓練有素的服務人員以為他要在這裡吃午餐,走過來問:「吳先生,您現在用餐嗎?」

吳德明一口氣憋在心裡,正不知該如何出氣,伸手一掌將那服務員推開:「滾。」

會員制的球場,都是專業的服務員,又受過嚴格訓練,縱然受了氣,也只是一聲不吭地站在一旁。

吳德明突然覺得衰弱起來,整個人彷彿頹敗了下去。他本來以為自己勝券在握,林哲已經沒有退路,出售公司是他最好的選擇。他甚至還暗暗地臆想過林哲將公司出售給他時的情形,為自己設計了無數種表現自我的姿態。沒想到林哲對他卻這樣漫不經心,對他這樣輕視,毫不放在心上,連讓他將計畫說出來的機會也沒有給他,便冷冷地拒絕了他。

球場在郊區,離市區很遠。林哲一個人駕車走在回去的路上。高速路上的車很少,他將車開得飛快,風馳電掣一般,即便關著車窗,也能聽到呼嘯而過的風聲。

他很快就回到了公司,進了辦公司。拿出一張紙,將公司現在的問題大致寫了一下,又將所能想到的辦法逐一寫出來。寫完之後,怕有所紕漏,又仔細看了一遍,覺得沒問題了才放下筆。他對著每一個解決辦法看在現在這種境地下是否具有可行性,可行,他就打鉤,不可性,就打叉。

結果,一個一個對比下來,居然都是叉叉。這些方法要麼需要時間,要麼需要錢。而這兩樣,就是林哲現在最缺的東西。他看著滿紙的叉叉,有些泄氣地將紙揉成一團扔到地上,扶住額頭。太多的問題潮水一般向他湧來,一件接著一件,好似連喘息的時間也沒有。林哲只覺得筋疲力盡,人彷彿累到了極點。

林哲不知道從哪裡找出半包煙來,他不抽煙,也許是某個來他辦公室的人落下的。他從那半包煙里抽出一根來點燃了,吸了一口,淡淡的青煙從他的嘴裡吐了出來。因為不太會,還是覺得嗆。可是有一種酣暢的快感,似乎什麼也不用想。他皺著眉,又抽了幾口,想了想,還是將抽了一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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