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湖 第三十九章 炮響陵前(下)

吳遠明家那塊被眾人盯上的祖墳陵地,位於高郵漢留鎮長林溝的一道小山脈的單座山頭半山腰偏下的位置,因為吳三桂賣國求榮,引清兵入關得罪了全天下的漢人,百姓們拿手握重兵的吳三桂沒辦法,對吳三桂家的祖墳卻沒那麼客氣。這些年吳三桂家祖墳墳地陵墓遭到了多少破壞挖掘已經無法計算,無數墳頭被挖開踏平,朽棺爛木露於荒野,荊棘叢中白骨累累,竟全是從吳三桂家祖墳中的先人骨殖。見此情景,最先與任維初到得自家祖墳陵地的吳遠明不由凄然淚下——畢竟吳遠明身上也有吳應熊的意識。吳三桂治軍有方,深得手下將士愛戴,吳遠明帶來那兩名吳三桂軍中老兵也是淚流滿面,號哭吳三桂祖墳遭此命運。

「公子,保重身體,切不可如此傷心。」見吳遠明哭得死去活來,負責這一帶治安的任維初心中發慌,忙勸吳遠明停止號哭。誰知他不開口還好,剛開口就惹惱了吳遠明帶來的兩個老兵,兩人一起抽出鋼刀向任維初怒吼道:「狗官,你身為高郵縣令,竟敢放任暴徒挖掘破壞我們王爺的祖墳,納命來!」吼叫聲,那兩個老兵竟揮刀直劈嚇得尿濕了褲襠的任維初,雖然任維初帶來的從人忙攔住那兩個老兵,但任維初還是撲通一聲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喊,「公子饒命,公子饒命!下官該死!下官該死!」

「算了,饒了任維初吧,也不能全怪他。」吳遠明抹著眼淚說道:「此地地處偏僻,他即便派人看守,也只是防不勝防。」吳三桂軍中號令嚴明,吳遠明這個世子下的命令那兩個老兵不得不聽,只得恨恨收刀。吳遠明則又撲通向陵地跪倒,號哭失聲,「先人們啊,我對不起你們啊。讓你們的遺骸暴露荒野,都是我的錯啊!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親自來這裡,將你們風光重葬!先人們啊,你們的在天之靈有之知,請保佑……保佑我……」吳遠明在心中補充道:「保佑我推翻腐朽黑暗的滿清,將韃子趕出中國!」

「嗚……嗚……」吳遠明發自內心的痛哭感染了每一個人,那兩個老兵也失聲痛哭不說,已經投入平西王門下的任維初也忍不住流下幾滴眼淚,對吳遠明的身份再無絲毫懷疑。號哭許久,吳遠明竟然生生哭暈過去,嚇得兩個老兵和任維初魂飛魄散,忙掐人中揉胸口妄圖將吳遠明救醒,正手忙腳亂的忙碌間,後面響起李雄飛等人的焦急聲音,「怎麼了?公子怎麼了?」「吳大哥,你怎麼了?」

「將軍,你來了?」那兩個老兵回頭一看,見李雄飛等人已經趕到,忙向李雄飛招呼道:「將軍,快來,我們家公子傷心過度,已經哭昏過去了。」李雄飛和鄭莘大吃一驚,忙飛奔過來,和他們同來的朱方旦不慌不忙的邁著方步說道:「不就是哭昏了過去嗎?有我在這裡,怕什麼?」

「好大的口氣,你是什麼人?」一個吳三桂軍中老兵向朱方旦吼道。任維初則莫名其妙的指著李雄飛等人問道:「兩位平西王府的軍爺,這些人是什麼人?」

「我乃平西王麾下三品參將,奉王爺鈞旨保護公子到江南公幹。」李雄飛向任維初自我介紹,嚇得任維初趕緊帶著十個從人磕頭請安,李雄飛又向那兩個老兵為明吳遠明哭昏的緣由,忙向朱方旦招呼道:「朱神醫,這位是我們的主子,請快快將他救醒,我等定有重謝。」

「重謝就免了,只要鄭姑娘別賴帳就行。」朱方旦哼哼著抽出一根銀針,抓起吳遠明左手往虎口上狠狠一紮,只一針下去吳遠明就身體一震立即醒轉,端的是神妙無比。鄭莘忙撲到吳遠明身上噓寒問暖,惹得朱方旦一陣眼紅,哼哼道:「娘的,小白臉就是受歡迎。」

「朱神醫言語請小心,這位是吳公子是我們平西王府的尊貴人物,地位崇高。」李雄飛皺著眉頭向朱方旦說道。朱方旦眉毛一翻,不屑的說道:「平西王府的尊貴人物?他再尊貴,能領我見一次當年的天下第一美人陳圓圓嗎?」朱方旦此言一出立即惹了大禍,不光是李雄飛帶來的三個吳三桂軍中老兵,就是頗為冷靜精細的李雄飛也勃然變色,紛紛抽出武器吼道:「大膽狂徒,竟敢污辱我們王妃?」

「住手!」吳遠明喝住李雄飛等人,站起身來向朱方旦笑道:「朱神醫,只要你今後別再跟著伍次友那幫人胡鬧跟我走,等到了雲南,我可以領你叩見現在的平西王妃陳圓圓。除此之外,我還可以向平西王保薦你出任雲貴首席醫官。」說到這,吳遠明向口水橫流的朱方旦讓他站到自己面前,又在朱方旦耳朵邊低聲說道:「到了雲南,說不定你還有機會見到平西王的另兩位王妃四面觀音和八面觀音,陳圓圓已經老了,她們才是新的天下第一美人和第二美人?」

「真的?你真做得到?你有沒有騙我?她們是何等人,你說讓我見我就能見?」朱方旦的口水都流到下巴,連聲向吳遠明催問道。吳遠明一笑向李雄飛等人說道:「告訴朱神醫,我在平西王府里是什麼地位?」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李雄飛和另三個老兵異口同聲的斬釘截鐵答道。朱方旦先是一陣目瞪口呆,然後撲通一下給吳遠明跪下,大聲叫道:「吳公子,今後我朱方旦的命算是交給你了,別說跟你到雲南,就是到天涯海角,我朱方旦也跟定你了。」任維初則在旁邊動開了腦筋,心說在平西王府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應該是吳三桂的兒子才對啊?難道說,他並不是吳三枚的兒子?而是吳三桂的兒子?但這些話只能任維初肚子里想想,說出口他卻是不敢的。

「好了,南懷仁那個洋鬼子應該快到了,我們先到樹林里藏著等他們。」吳遠明指著遠處的樹林命令道。眾人不敢違抗,紛紛跟著吳遠明進了那座樹林藏身。期間吳遠明順便問了朱方旦為什麼和伍次友那個鐵杆漢奸攪在一起的原因,經朱方旦答覆後吳遠明方才得知原來朱方旦和伍次友等人是在淮安府認識,當時朱方旦因為在淮安府心血來潮接連治好了上百病人而聲名大振,伍次友為治好舌頭向他求診,朱方旦這個色狼神醫卻垂涎李雨良的美色,提出了以李雨良香吻做為治病診金的無恥條件,對此伍次友不置可否,而李雨良為了心上人痊癒,竟然答應了朱方旦的這個無恥條件。

聽朱方旦說完緣由後,吳遠明不由搖頭長嘆道:「李雨良啊李雨良,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你了。你難道真的看不出來,伍次友那個偽君子是在利用你嗎?可憐!可恨!可悲!」吳遠明正嗟嘆間,李雄飛忽然拔足沖向樹林茂密處,吳遠明和鄭莘等人都以為李雄飛發現了敵人,忙紛紛抽出武器與火槍小心戒備,誰知李雄飛片刻後又從茂密出來,抱歉的向吳遠明說道:「公子,末將太膽小了,原來只是一隻野兔。」

「沒關係,小心點也好。」吳遠明微笑著把火槍插回腰間,招呼道:「大家都找個地方藏好,一會洋鬼子的炮隊就應該到了。」說著,吳遠明向李雄飛等人使個眼色,向任維初帶來的從人一努嘴,李雄飛會意點頭……

……

因為紅衣大炮沉重難運,所以南懷仁一行雖然先比李雄飛等人出發,卻在李雄飛一行晚了近一個時辰方才抵達長林溝。這一支隊伍仗著是京城禁軍,領兵官員也都是康熙心腹愛臣,所以囂張跋扈的程度遠非尋常軍隊可以比擬,一路之上沿途官民百姓被攆得雞飛狗跳不說,到了現場之後,方圓五里還全都被列如戒嚴行列,在田野中勞碌的百姓輕則被粗暴趕出現場,重則被拳打腳踢打傷打走。當地地保也曾秉公直言,以未收到府縣戒嚴命令為由抗議,卻被鐵杆漢奸犟驢子親自砍斷一隻胳膊,攆出長林溝。

「去你媽的府縣公文,老子的話就是王法,叫這裡的人滾就滾,再敢拖延,老子砍死你們也是白砍。」沒有了李雨良那個麻煩的師叔在旁嘮叨,犟驢子動起手來更是毫無顧忌,舔著刀上鮮血的模樣還真有如凶煞惡鬼,嚇得那些隨地保來抗議的鄉丁屁滾尿流,背起那斷了右手的地保狼狽而逃。諾大一個長林溝,很快就只剩下南懷仁一行和隱藏在樹林里的吳遠明一夥。

「媽的,你們支炮,我先到吳應熊狗賊的祖墳上撒泡尿。」趕走了地保百姓,犟驢子便迫不及待開始他的報仇計畫,對此伍次友求之不得,自然不會去阻攔於他。倒是南懷仁叫住犟驢子,「犟驢子大人,如果你想出氣報仇的話,不如由你親自來裝葯填彈,親自點火發炮,一炮下去就開山破石,豈不是更加痛快。」

「好啊,但我不會打炮,還請洋大人多教教我。」犟驢子滿口答應,在南懷仁的指點下擺正炮位調整射線,並裝填火藥包,安插引線,最後才把炮彈裝進紅衣大炮里。末了,南懷仁將火把遞給犟驢子笑道:「犟驢子大人,現在你只要點燃引線,就可以見識到世界上最先進火炮的威力了。」

「好,我來點火!」犟驢子用唯一的左手搶過火把,將火把狠狠湊到引線上,包裹著黑火藥的棉線發出歡快的噝噝聲,飛快從炮眼鑽進紅衣大炮炮身,炮身發出「轟隆」一聲巨響,硝煙瀰漫,實心炮彈砰然飛出,沿著拋物線狠狠砸在山峰上又發出一聲巨響,塵土瀰漫間,頁岩構成的山峰頓時坍塌許多。犟驢子、南懷仁和清兵一起大聲叫好,伍次友雖也想振臂高呼,無奈舌筋被挑無法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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