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湖 第十章 漸露端倪

做為白蓮教支系混元教總堂主兼河間首富,樊應德的六十大壽之熱鬧繁華遠超過常人想像,光是賓客就達到三千餘人,正廳里擺了七、八十桌,僅是給有頭有面的人物落座如席;輩分低又缺少名望的人物,便只能到偏廳、花廳和後廳入席;就這位置還遠遠不夠,還有更多的客人只得在花園和大院里露天而座——非常之不幸,化名赴宴還拿著街上隨便買的壽桃壽麵糊弄樊應德的吳遠明和鄭莘就在其中之列。

看著大廳前來來往往趾高氣昂的江湖豪客和衣著光鮮的士林富紳,陪著吳遠明坐在大院角落裡的鄭莘不禁一陣嫉妒,在桌子下狠踢吳遠明幾腳,湊到吳遠明耳邊嘀咕道:「臭淫賊,都是你出的餿主意!我鄭莘是什麼人?幾時在赴宴的時候坐在花園裡?快想一個辦法讓我們坐到正廳里,否則我怎麼找姐姐和師傅?」

「你還有臉怨我?」吳遠明瞟一眼鄭莘,沒好氣的答道:「誰叫你那麼小氣?我本來叫你買一幅王羲之墨寶拜壽,可你捨不得銀子,只買些壽桃壽麵敷衍了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越是這種大戶人家,對待客人就越勢利眼,我們當然得坐在花園裡了。」

「買了王羲之墨寶,我們的銀子就剩不了多少了。」鄭莘振振有辭的反駁道:「本來對我來說,銀子花完了也沒多大關係——因為我只要找到姐姐和師傅就不愁沒銀子花,可你怎麼辦?你不是還要去揚州嗎?我不給你留些銀子做盤纏你怎麼南下?哼,好心沒好報!」

「少來這套!就你那小氣模樣,還給我節約盤纏?」吳遠明滿肚子鬱悶,拆穿鄭莘的吝嗇本性道:「你就和我那惠兒妹妹一樣德行,動不動就說男人有錢就變壞!從蒙虎那裡弄來的銀子珠寶你就沒拿一點給我,全被你掌握著,等你找到你姐姐和師傅,你最多就是拿十兩八兩銀子打發我滾蛋!」

「胡說八道!我有那麼小氣嗎——我起碼會給你十五兩銀子,我不管,快想辦法讓我坐到大廳里!」鄭莘被吳遠明拆穿本來面目,氣得在桌下連踢吳遠明,催促不止。這時候,前門的禮儀官忽然唱道:「欽差大人周培公前來拜壽。」聽到這喊聲,吳遠明忙矮身縮到鄭莘背後,偷眼去看周培公一行,果然看到孔四貞、犟驢子和李雨良、伍次友等人簇擁著一個相貌俊美的書生進來,鄭莘回過頭輕聲向吳遠明問道:「中間那個書生就是周培公嗎?生得好俊,比你差不了多少。」

「應該是他,長得俊有屁用?還不是個人面獸心的大漢奸?」吳遠明低聲答道。這時候,本主兒樊應德聞得欽差大人親到,已經領著一幫家眷字弟親自迎出大廳,那樊應德年雖六十,鬚髮已然如銀,聲音卻十分洪亮,顯得精神十足,向周培公彎腰一抱拳,聲若洪鐘道:「草民樊應德,見過欽差大人。樊應德乃一介草民,賤壽竟蒙欽差大人玉趾親臨,草民真是愧不敢當。」

「樊老英雄真是太客氣了,快請起,快請起。」周培公彬彬有禮的攙起樊應德,親熱的說道:「本官這次奉旨查辦滄州西選官禍害百姓一案,承蒙各位前來給樊老英雄拜壽的江湖豪傑相助,他們都是看在老英雄面子上才出的手,本官感激不盡,自然要來親自感謝,順便給老英雄拜壽。」說著,周培公一努嘴,後面一個便裝的御前侍衛捧來一個蓋著紅布的金漆盤,當周培公將紅布掀開時,旁邊看熱鬧的賓客立即發出一陣驚呼——鄭莘的大眼睛中也綻放出貪婪的光芒,原來在金漆盤上,盛著的是一對十分罕見的貓眼寶石,而且都有拇指那麼大,珍貴無比。

「區區薄禮,望老英雄笑納。」周培公拱手向樊應德微笑道。可面對如此貴重的禮物,樊應德卻拱手答謝道:「樊某多謝欽差大人抬愛,但這份禮物太過珍貴,樊某並不能收,望欽差大人海涵。」

「這麼貴重的禮物不收?傻瓜!」不知多少人暗暗嘀咕起來,鄭莘更是湊到吳遠明耳邊嘀咕道:「臭淫賊,如果是你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一定收!我才沒他那麼笨!」吳遠明則冷笑不止,冷眼看周培公如何作戲,果不出吳遠明所料,周培公一臉驚訝,詫異道:「樊老英雄,這東西只是本官的一點心意,並沒有其他意思,不知樊老英雄為何不肯賞收?難道樊老英雄不肯賞本官這個面子?」

「非也。」樊應德大聲說道:「並非樊某不給欽差大人面子,而是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樊某僅是一介草民,還是江湖中人,與官府素無往來。樊某倘若收了這份重禮,那就是樊某與官府有了錢財往來,有了與官府勾結欺壓百姓的嫌疑,在江湖上無法向各路英雄交代。所以欽差大人來樊某家中赴宴可以,但欽差饋贈的任何一樣禮物,樊某都不能收!」

「好!」大院內外響起一片鼓掌叫好聲,自古官府與地方豪強欺壓百姓的事情屢見不鮮,江湖中人與官府來往親密也成了一大忌諱,剛才周培公向樊應德贈送重禮時,在場的江湖中人羨慕之餘,更多的是對樊應德的懷疑,但現在樊應德當眾叵明心跡,眾人對他疑惑頓消,也更加佩服之至。而周培公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後也吩咐從人收起禮物,拱手道:「既然如此,本官也不為難樊老英雄——但本官可就要白吃樊老英雄一頓了。」

「哈哈哈哈……」周培公詼諧的話語搏來滿堂大笑。這邊鄭莘湊到吳遠明耳邊低聲嘀咕道:「看到了嗎?樊老英雄沒收韃子走狗的禮物,當眾表態不願與韃子官府往來,不愧是混元教的總堂主。」吳遠明低聲冷哼道:「先別急,誰知道他是不是在演雙簧?誰知道他在背後有沒有拿得更多?」

「你竟敢懷疑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樊老英雄?」鄭莘臉上變色,瞪著吳遠明惡狠狠問道。吳遠明一聳肩膀,低聲道:「不光是我在懷疑,只怕你師傅也在懷疑——否則你師傅和你姐姐怎麼不在河間府公開露面?」吳遠明確實是在懷疑樊應德,因為吳遠明清楚的記得歷史上老爸舉兵造反時,北方的白蓮教並沒有跟著清廷打老爸,而是乘機也打出了反清復明的旗幟跟著老爸打小麻子,現在樊應德以白蓮教分系的名譽組織召開針對老爸的殺龜大會,這與歷史上的情況就完全相反了,所以吳遠明才一直對這個樊應德抱有敵意,懷疑他是已經變節成朝廷走狗的白蓮教叛徒。

正當吳遠明與鄭莘低聲交談時,大門處忽然一陣騷動,緊接著,昨天在河興樓白當了一次打手的劉大麻子滿身風塵的闖進來,一邊推開阻攔他的樊府家人,一邊粗豪的大叫道:「樊老英雄,我劉大麻子對不起你,今天本來想把吳三桂安插在滄州那個狗官的腦袋提來給你拜壽,但不知道那個王八羔子龜兒子提前通風報信,那個狗官早早就躲得無影無蹤,害老子白累死了兩匹好馬。沒辦法,兩斤生金餅子,算我劉大麻子孝敬樊老英雄的。」

「滄州那個西選官提前跑了?看來這河間府里確實有老爸的探子。」吳遠明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劉大麻子說這話的原因——昨天周培公用嫁禍江東之計栽贓到西選官頭上,嫉惡如仇又好出風頭的劉大麻子就連夜趕往滄州府去找那個西選官算帳,想用西選官的腦袋送給發起殺龜大會的樊應德,但自己的老爸吳三桂在河間府里也有細作,提前把消息透露給滄州的西選官讓他提前逃跑,也讓劉大麻子白跑了一趟。想到這裡,吳遠明頓時喜形於色,老爸的人就是自己的鐵杆走狗,如果能找他們,自己很多事都好辦一些,可又怎麼才能找到他們呢?

吳遠明有一個壞習慣,就是他在思索的時候容易無視眼前發生的事情,所以當吳遠明從思索中回過神來時,樊應德和周培公等人已經進到了正廳,劉大麻子則帶著十來個水匪罵罵咧咧的坐到了自己背後這桌,竟沒能到大廳中落座,而花園裡早已開席上酒,眾人猜拳斗酒,已是熱鬧非凡。吳遠明趕緊低聲向鄭莘詢問緣故,鄭莘瞪了吳遠明一眼,沒好氣的低聲答道:「你的耳朵聾了?剛才樊老英雄說大廳里坐滿人了,只好委屈那個醜八怪大麻子和我們坐在大院里。」

「哼,怕是嫌棄那個劉大麻子的水匪出身吧。」吳遠明冷哼一聲,非常明白這些人的心理。不過吳遠明對劉大麻子這個人還是蠻欣賞的,辦事雷厲風行和武藝出人意料的高強不說,難得的還是那份愛國愛民的赤子之心,所以吳遠明倒對他生出了結交之意。吳遠明抓起桌上的一壺酒和兩個酒杯,微笑走到那罵罵咧咧的劉大麻子面前,斟滿兩杯酒道:「劉英雄,在下本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是對劉英雄連夜奔赴滄州縣斬除贓官的義舉,還有劉英雄光明磊落的為人,在下發自內心的敬佩!英雄辛苦了,在下想敬英雄一杯以表敬意,請英雄一定要賞在下這個面子。」

「先生太客氣了,劉大麻子那敢推辭?」辛苦了一天一夜到這裡連一個正廳的位置都沒有,還要忍受那些眼高於頂的江湖豪客的白眼,劉大麻子心中鬱悶憋氣可想而知,突然遇見吳遠明這麼一個知己,劉大麻子頓時喜笑顏開,忙客氣著將吳遠明遞來的酒杯接過,兩杯一碰之後雙雙一飲而盡!末了,劉大麻子還生拉硬扯的要吳遠明和他坐在一起,再碰上三大杯,吳遠明存心結交這個朋友也沒推辭,與性格爽朗的劉大麻子又連喝了三大碗酒,相對開懷大笑,關係立即變得親密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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