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廟堂 第一百零三章 電閃雷鳴

曾經有這麼一個皇帝,他十六歲登基,繼承了他哥哥留下的皇位,做了十七年的帝位,平心而論,他是一個很兢兢業業的皇帝,勤儉勤勉,也很有雄心壯志,還誅除了權傾朝野的閹宦魏忠賢一黨,算是幹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但很不幸,交到他手裡的已經是一座風雨飄搖的江山,內亂、外患、地方勢力割據、龐大的文官集團把持朝政和千年難遇的小冰河時期頻發的自然災害,種種件件都在威脅和動搖著他的江山,終於,他失敗了。

他本不應該失敗的,他被後世的史學家認為是最勤政的皇帝,平均每天睡眠時間不到兩小時,他二十多歲頭髮已白,眼長魚尾紋,可以說是宵衣旰食,朝乾夕惕,但他當亡國之運,又乏救亡之術,徒見其焦勞瞀亂,徒以身殉。在他三十三歲那年,李自成率領的農民起義軍攻破了北京城,他本可以逃出北京到南方重整旗鼓,可他卻選擇了以身殉國,弔死在煤山之上,陪他一起死的,僅有一個叫王承恩的太監。一棵歪脖樹,一道白綾,結束了他三十三歲生命,也宣告了一個歷時數百年的王朝覆滅。

但,故事沒有完,因為,他還有兒子……

有這麼一個傳說,在北京城被李自成攻破的前夕,他把三個兒子託付給了三位大臣,讓他們保護著他的兒子逃出北京,長子朱慈烺交給了他的岳父嘉定伯周奎,可惜他岳父實在不是什麼東西,不僅沒有把他的大兒子送出北京,還把他的大兒子作為禮物送給了李自成;他的第四個兒子朱慈照命好一些,被託孤大臣錦衣衛指揮使李化龍保護著逃出北京,一路南逃到貴州的遵義府隱居,但最終還是不知所蹤。而他的第三個兒子朱慈炯,則被他交給了京營吳襄——當然,這只是傳說,你如果覺得我是胡說八道,那請先拿出他沒有把兒子交給吳襄的證據來……

傳說里說,因為北京城危在旦夕,吳襄自付沒有能力保護好皇帝託付給自己的朱三太子,便將自己唯一的孫子和朱三太子互換了身份,好在吳襄的孫子和朱三太子當時都是三歲,相貌沒有長成,除了他們的父母親人外,沒有誰能辨別他們的身份真假。到了北京城破那天,吳襄便把朱三太子當成他的孫子連同證明朱三太子身份的玉堞、金牌送到了山海關,交給了他的兒子撫養——他的兒子就是吳三桂。而吳襄自己,則和他的孫子一起被李自成軍殺害——還是那句話,覺得我胡說八道就先拿出證據來。

朱三太子被當成吳襄的孫子送到山海關後,一切真相大白,國恨家仇和喪父失子之痛一起降臨到頭上,吳三桂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起兵找李自成報仇,但苦於腹背受敵,加之李自成軍勢強大,吳三桂手裡那點兵力不要說是報仇了,就是自保也嫌困難。於是乎,吳三桂就想到了向滿清借兵報仇。

借兵報仇並且復國的事歷史上不是沒有,齊桓公幹過,孫策干過,唐肅宗也曾經向回紇借兵平定安史之亂,可惜吳三桂卻沒有他們的運氣,雖然聯合滿清在一片石戰役中成功打敗李自成大軍,吳三桂自己的軍力卻蒙受了重大損失,再有沒有力量制衡野心勃勃的滿清韃子。同時奸詐的韃子放出謠言,說是吳三桂做了漢奸,引清軍入關除了自己貪生怕死外,更主要是因為李自成搶了吳三桂的小老婆陳圓圓,把吳三桂推到天下漢人的對立面。

一邊是韃子殺氣騰騰的大軍,一邊是天下漢人的唾罵,吳三桂陷入了兩難境界,但吳三桂身負先皇的託孤之重,並沒有貿然與滿清魚死網破,而是選擇了忍辱負重,為了保護大明王朝的最後一絲血脈,吳三桂默默的背負著漢奸的罵名為滿清韃子攻城掠地,獲得了滿清韃子的信任,也為大明王朝在暗中保留下了雲貴兩省,含辛茹苦將朱三太子撫養長大成人,並在暗中招兵買馬,積蓄力量,等待著重舉大明龍旗、光復漢家江山的那一天……

現在的朱三太子,名叫吳應熊。

「周郎中,平西王為了大明王朝的最後一絲血脈,為了我們漢家江山的最後一線希望,不僅忍辱負重背負了二十多年的罵名,還把他親生兒子的性命也獻了出來。周郎中,平西王的犧牲是否值得,漢人江山能否光復,先皇的血脈能否延續,已經在你一念之間了。」朱三太子的玉堞和金牌在眼前回放,姚啟聖的話在周回春的耳邊迴響,同時迴響的,還有獨生子絕望的慘叫、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犟驢子和孔四貞等人得意的狂笑……

「周郎中,請吧。」犟驢子狂笑著抽出鋼刀——刀鋒上流下的鮮血,已呈恐怖的漆黑色,犟驢子晃悠著鋼刀大笑道:「周郎中,你是想親自鍘斷你兒子唯一的腿呢?還是想給他解毒?你自己選擇吧。」

「父親!父親!救我!」「相公!我們的兒子!」周回春的兒子和妻子同時掙扎著瘋狂哭喊起來,那凄厲的聲音象重鎚一樣,聲聲打在周回春心上,把這個垂暮老人的心一點點打成粉碎,剛遭受過酷刑折磨的老人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無力的低下了白髮蒼蒼的頭顱……

「周郎中,快啊。」孔四貞依在犟驢子肩頭,吃吃嬌笑道:「剪刀樹的毒見血封喉,你要是再不動手的話就來不及了,如果你有解毒需要助手的話,儘管開口,奴家也多少懂些醫道。」

「父親,救我,救我!」周回春的獨生子哭喊聲越來越凄厲,周回春妻子的哭喊聲已經嘶啞了,她和周回春老年得子,對這唯一兒子珍若掌上明珠,她們老倆口將來唯一的指望,也全系在她們兒子身上……

見周回春哆嗦著嘴唇原地不動,犟驢子忍不住破口罵道:「你他媽的還楞著幹什麼?傻了還是呆了?老子們還等著向主子復命,快動手啊,究竟是給你的兒子解毒?還是自己鍘斷他的腿?」而孔四貞笑聲更嬌,彷彿覺得這一切很有趣似的——畢竟她的父親是孔有德,和登州大屠殺、嘉定大屠殺和揚州大屠殺比起來,眼前的鮮血實在是少得太多了,少到了微不可計的地步……

「吳三桂為了漢人的江山,為了驅除韃子,可以讓滿天下的漢人唾罵他二十六年!可以犧牲他的親生兒子!和他比起來,我……」想到這裡,周回春猛然睜眼,噙滿淚花的老眼中閃過一絲嚴肅,一絲令人敬佩的嚴肅。周回春昂起頭來,大聲說道:「我再說一遍,吳應熊身上的毒我解不了,我兒子身上的毒,我也解不了!你們不是要我鍘斷我兒子的腿嗎?好我砸!」

「父親,不——!」「相公,那是我們的兒子!」在獨生子和妻子撕裂肺腑的哭喊聲中,在孔四貞、犟驢子和滿堂善撲營武士的驚訝的目光中,周回春大步走到桌子旁邊,一把抓住架在獨生子唯一一條好腿的鍘刀刀柄上,哆嗦著嘴唇向哭喊不休的獨生子說道:「兒啊,父親無能,解不了你身上的毒,為了救你的命,只……只能鍘斷你的腿了,你……你忍忍……」

「父親,我不——!」在獨生子已經沙啞的哭喊聲中,周回春緊握鍘刀刀柄,咬牙全力鍘下,剎那間,鮮血如箭般飛濺出來,濺在周回春蒼老的容顏上……

「啊——!」周回春的獨生子聲嘶力竭的慘叫一聲,歪頭暈倒在桌子上。而周回春的妻子則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張口一道鮮血吐出,花白的頭顱無力的垂下,已是出氣多進氣少。而犟驢子和孔四貞等人得意的獰笑,卻完全凝固在臉上……

「現在你們相信了吧?我解不了這種毒。」周回春歪著沾滿獨生子鮮血的花白頭顱,微笑著向孔四貞、犟驢子和善撲營眾武士問道:「現在你們可以去向你們的主子復命了吧?」說到這裡,周回春忽然瘋狂的大吼一聲,「滾!我還要給兒子治傷!」

滿堂寂靜,只剩下周回春粗重的呼吸聲和鮮血從斷腿中噴出的聲音,又過了片刻,回春藥堂後堂中忽然傳出幾記清脆的拍掌聲,緊接著,身著便裝的康熙攜著蘇麻喇姑和魏東亭,滿面微笑的從回春堂後堂中走出來。康熙鼓掌微笑道:「精彩,不愧是連老祖宗懿旨都敢頂抗的倔老頭,竟然把朕的虎將和智將都震得啞口無聲。也虧得朕心血來潮來看看熱鬧,否則就錯過這出父親親手鍘斷兒子大腿的好戲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滿堂的人都跪了下來,惟有周回春直立不跪,僅是斜著眼瞪著眼前的韃子麻皇帝。康熙也不生氣,還很和藹的微笑道:「聽說吳應熊曾經救過你兒子的命,朕開始還擔心你會為了報恩,故意向朕的人謊報軍情,幫那吳應熊韜光養晦。現在看來,你還算老實,吳應熊身上的毒你確實不會解——起碼你不會為了報恩,親手鍘斷你兒子的腿,朕終於可以放心了。」

「吳三桂出賣了我們天下的漢人,我恨吳三桂入骨!我為什麼要為了他的兒子犧牲我的兒子?!」周回春沙啞著嗓子問道:「你不是皇帝嗎?為什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狗漢蠻子,你竟敢教訓當今萬歲?」魏東亭和犟驢子同時怒喝起來。康熙擺擺手制止住他的兩個奴才,微笑著向周回春說道:「你們漢人很奇怪,有一些全身上下就沒一根骨頭,一捏就軟;有一些卻全身上下都是硬骨頭,你就是把他打成粉碎,他也是咯你牙齒的硬骨渣子!你有頂撞老祖宗的前科,朕擔心你是後者,所以讓人試了一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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