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廟堂 第一百零二章 烏雲滿天

「惠兒——!」當惠兒小丫頭肩上鮮血迸濺的時候,吳遠明的眼仁顏色也變成了鮮血一般的殷紅色,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吳遠明一把抽出藏在腰間的火槍,向與沐萌僵持的李雨良扣動扳機——這可不是吳遠明以前用的火繩槍,而是前些年才在法國發明的世界上第一支板機式燧發火槍——吳三桂離開北京的時候,吳遠明曾經秘密要求吳三桂向法國進口一些燧發火槍,以便在雲南仿製,因為雲南沒有出海口,而吳應熊的姐姐吳梅和姐夫王永元住在通著外海、商貿發達的杭州,吳三桂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女兒和女婿,讓他們不惜一切代價弄到樣品。不想吳三桂的運氣極好,他傳話去的時候,恰好有一艘法國商船在杭州碼頭靠岸,船上也正好有一些燧發火槍,吳梅便用比火槍重三倍的黃金為代價購得十七支,自己留下兩支防身,送十支到雲南,另外五支則送到吳遠明這個好兄弟這裡。

「砰!」雷鳴一般的巨響回蕩,硝煙過後,李雨良半個身體也被鮮血染透——李雨良雖然沒看清吳遠明是否點燃了引線,但曾經吃過吳遠明火槍的大虧她見到吳遠明掏出火槍時,便不假思索下意識的閃躲——所以燧發火槍中射出鉛丸僅打中了她的右肋,雖然將她的肋骨打斷兩根,卻沒致她於死命。而通紅著雙眼的吳遠明並沒有罷休,又轉身去搶吳壽和吳喜身上的火槍,李雨良見勢不妙,趕緊捂著傷口連滾帶爬的鑽進人群,借著人群的掩護往外逃跑。

「閃開!閃開!不閃開我打死你們!」吳遠明鐵青著臉怒吼著,雙手各舉一支燧發火槍瘋狂揮舞,死死盯著在人群中左鑽右竄的李雨良,只可惜李雨良這些日子一直和伍次友在一起,多少學了些機心,每每藏到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用普通百姓身體做為掩護,吳遠明追出許遠,卻怎麼也找不到再次開槍的機會。而廟會上的百姓早被燧發火槍發出的巨響嚇破了膽,哭著喊著到處亂跑,無意中替李雨良擋了槍子,這更增加了吳遠明追殺的難度,只能眼睜睜看著李雨良越逃越遠,逐漸消失在人群中。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時候,吳遠明身後又傳來沐萌焦急的叫喊聲,「吳大哥,快回來,劍上有毒!你的妹妹得馬上送去找郎中!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啊!」吳遠明被沐萌的話嚇得魂飛魄散,只得放棄追殺李雨良,跌跌撞撞跑回小丫頭身邊雙膝跪下查看。正如沐萌所說,小丫頭傷口中流出已經是黑色的血液,一張比鮮花更加嬌嫩的小臉蒙上了一層青灰,呼吸又快又弱,已是命在旦夕,沐萌則一邊給小丫頭擠著傷口黑血,一邊緊張的說道:「吳大哥,你妹妹傷口的毒得先擠出一些,否則恐怕撐不到見郎中。」

「還擠什麼?我來吸!」吳遠明大吼著一把推開沐萌,附身湊到小丫頭傷口大口大口的吮吸毒血,沐萌趕緊叫道:「不行,不能用嘴吸,只能用濃茶水洗傷口,這是剪刀樹的毒!見血封喉!如果你嘴裡有潰瘍或者細小傷口,你自己也會中毒。」可是吳遠明此刻已經聽不到沐萌的好心提醒,只是不斷的、大口大口的吮吸毒血,那怕不小心吞下腹中也在所不惜……

吳遠明的努力沒有白費,隨著吳遠明由開始感到頭暈到雙眼霧茫茫、搖搖欲墜的時候,小丫頭臉上的青灰散去許多,呼吸也粗壯了不少,甚至還能睜開眼喃喃低語,「吳大哥,我是幫你生……」可惜小丫頭的真情告白都成了對牛彈琴或者對狗吹笛,臉上也是蒙上了一層青灰的吳遠明頭一歪,也是摔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暈去……

「孩子,孩子。」「我苦命的女兒啊。」「世子,老爺。」「吳大哥,你千萬要挺住。」「恩公,你不用擔心,我一定能救你的命。」各種各樣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在吳遠明耳邊迴響,但是吳遠明的眼皮卻比泰山還重,說什麼都睜不開,只能在漆黑中昏昏沉沉,或睡或醒。又不知過了多久,吳遠明終於能勉強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赫然竟是姚啟聖那張枯瘦猥瑣的老臉。

「義父。」吳遠明動動嘴唇,可惜乾裂的嘴唇里發出的都是些無意識的單音節,只覺得喉嚨里火燒火燎一樣干沙疼痛。姚啟聖忙端起一碗稀薄的米湯,親自用調羹舀了喂到吳遠明嘴邊,一口口喂到吳遠明服下,慢慢喝下小半碗米湯後,吳遠明恢複了些精神,低低的呻吟道:「義父,惠兒怎麼樣了?我昏了多久?」

「你快昏迷兩天兩夜了。」姚啟聖坐到吳遠明的床邊,微笑道:「至於那個小丫頭,雖然還在昏迷中,不過性命倒是保住了。」

「那就好。」聞得小丫頭沒事,吳遠明終於鬆了口氣,腦袋無力的歪向一邊,卻突然看到房間裡面還有一人,模模糊糊的竟然似乎是那回春堂的郎中周回春。吳遠明含糊道:「周郎中,是你救了我嗎?」

「恩公,救你的人是那位來自雲南的小姐,小人只是打打下手而已。」周回春走到吳遠明病床邊,拱手道:「恩公,你那仇家下手極狠,竟然在兇器上抹了只有雲南、海南和廣西等地才出產的剪刀樹樹汁(注1),那種毒見血封喉,歹毒無比!如果不是那位雲南的小姐恰好認識這種毒,及時用濃茶水替你們洗了傷口,又給你們敷上一些解毒的特效藥,否則你和索大人的小姐都撐不到小人趕到給你們治療——也是正好找到了小人,否則不是周回春誇口,天下沒有第二個人能解剪刀樹的毒。」

不知為了什麼,周回春對吳遠明說話時態度異常恭敬,恭敬中竟還有一些激動,吳遠明半昏半醒中也沒有注意,只是感激的說道:「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你。」呻吟著,吳遠明又轉向姚啟聖問道:「義父,沐萌呢?她在那裡?我想當面謝謝她。」

姚啟聖知道乾兒子很喜歡沐萌,笑笑答道:「她現在就住在咱們家裡,不過你現在還不能見她。至於原因,義父一會再告訴你。」說到這,姚啟聖轉向周回春說道:「周郎中,這兩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家去打聲招呼,然後再過來侍侯。中間可能會有人向你打聽我們世子的病情,記得住我剛才對你說的話,咱們漢人的命運,已經在你一念之間了。」

周回春畢恭畢敬的一拱手,正色答道:「姚先生放心,先不說世子是小人犬子的救命恩公,為了咱們漢人的江山,韃子就是把我凌遲活剮,我周回春也絕不出賣世子!」說罷,周回春又激動的向吳遠明一拱手,背對著門慢慢退出吳遠明的書房,書房中便只剩下姚啟聖和吳遠明父子兩人。

「兒子,你說話不方便,就不要開口,只聽義父說吧。」姚啟聖表情非常的得意,敲起二郎腿慢悠悠的說道:「本來呢,義父是讓你和昭惠到廟會上逛一圈,在街面上胡亂吃些小吃,然後回來後就用周回春送你的葯裝病,裝成飲食不潔患上傷寒,然後病情加重雙雙不治,假死逃脫北京。這計畫雖然可行,但是太過巧合,難免會招人懷疑,並不是天衣無縫——但現在不同了。」

「李雨良在眾目睽睽下刺殺你,誤傷了和你在一起的昭惠,用的還是塗有劇毒的兵器,看似可惡,其實是幫了你大忙啊。」姚啟聖笑得益發得意,彷彿中毒的不是他乾兒子和未來兒媳婦一樣,搖頭晃腦的說道:「這麼一來,康熙和鰲拜都不會再懷疑你在裝病了,將來即便你和昭惠小丫頭毒發身亡,也是合情合理了。」

面對乾爹這些不知是詛咒還是咒罵的言語,吳遠明哭笑不得,心說我怎麼認了這麼一個『好』乾爹?而姚啟聖只是大模大樣的說道:「所以呢,我決定把你逃出北京的計畫修改一下,我已經囑咐周回春了,讓他對外宣布說你中的毒極深,仍然處於在昏迷不醒中,指不定那天就會兩腿一蹬去見閻王。同時我也和索額圖打了招呼,說是為了便於治療搶救,把昭惠小姐也接到咱們家治療——就住在咱們家東廂房裡,又讓周回春在昭惠用的葯里加上幾味,讓她繼續昏迷下去,以免露出破綻。而你呢,就老老實實躺在床上一邊養傷,一邊繼續裝昏迷,矇騙康熙和鰲拜派來『關心』你的探子和太醫,隨時準備裝死離開北京。」

「那……那我們什麼時候裝死離開北京呢?」吳遠明掙扎著問道。姚啟聖眼中閃過一絲狠毒的光芒,微笑道:「用不了多久了,等康熙即將向鰲拜下手的時候,就是你離開北京的最好時機。還有,我已經派你父親的衛兵去圈地難民中,秘密搜尋和你相貌身材差不多的難民——裝死也得有屍體啊,還有昭惠的替身,我也已經找好了,到時候,咱們把你和昭惠替身的屍體往左家莊化人場一送,一把火鍛成骨灰,然後再把骨灰運回雲南安葬,計畫就天衣無縫了。」

吳遠明略一盤算,覺得姚啟聖這招確實不錯,便艱難點頭道:「孩兒行動不便,這事情就全部勞煩義父了,待孩兒平安逃出北京後,孩兒再給義父磕頭謝恩。」

「咱們父子之間,何必那麼客氣?」姚啟聖撫摸著吳遠明的額頭,難得溫柔的說道:「老叫花子沒兒沒女的,本以為這輩子就是孤苦老死的命,將來連一個養老送終的沒有。沒想到遇上了你這孩子,竟然不嫌老叫花子身份低微,在老叫花子最落魄的時候,死皮賴臉的認老叫花子做父親,而且待老叫花子也象待親生父親一樣的推心置腹,孝順體貼。老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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