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廟堂 第七十六章 倒戈(4)

遏必隆一甩馬蹄袖雙膝跪下,必恭必敬的行下三跪九叩之禮,字正腔圓的郎聲高呼道:「奴才遏必隆參見皇上!參見太皇太后老祖宗!恭請聖安!恭請老祖宗安!」

「愛卿平身,賜座。」康熙的聲音裡帶著緊張和欣喜,透著如釋重負的味道。遏必隆心中暗暗一笑,直起身來坐到太監搬來的椅子上,定睛環視。首先映入遏必隆眼帘的是跪在慈寧宮正中的魏東亭、曹寅、史鑒梅和那個手上還帶著傷的劊子手,不過魏東亭、曹寅和那劊子手錶情是面如土色,戰戰兢兢,史鑒梅則是滿臉的倔強,面容剛毅。再看坐在對面的鰲拜時,鰲拜自然是滿面得色,滿臉上橫肉幾乎是在跳舞般抽搐,透著洋洋得意,還不時的向遏必隆擠眉弄眼,似乎在提醒遏必隆不要忘記了給自己的承諾。而康熙和鰲拜的表情就截然相反了,面沉如水,臉色又青又黑呼吸粗重,看向遏必隆的目光中竟然帶上了一絲哀求,就象落水的人看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惟有久經風浪的孝庄不知聲色,讓人看不出她心裡的喜怒哀樂。

打量了一圈眾人的神色,遏必隆對剛才慈寧宮裡發生的事已猜得八九不離十——劊子手招了供,史鑒梅也毫不猶豫的做了人證,魏曹二人的罪名已經坐實,但鰲拜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放,一心想把更多的康熙心腹拖下水,康熙當然不肯讓鰲拜把自己的黨羽一鍋端了,雙方正僵持不小,不過鰲拜完全佔據上風,康熙正等著自己救命呢。估摸完形勢後,遏必隆平靜的開口問道:「皇上和老祖宗急匆匆將奴才召來,不知有何吩咐?請皇上示下。」

「遏愛卿,小魏子和曹寅的事,你知道嗎?」康熙強打精神,微笑著向遏必隆問道。遏必隆拱手答道:「奴才略有耳聞,只是不知魏大人和曹侍衛是不是被人誣告?」康熙惡狠狠瞪一眼垂頭喪氣的魏東亭和曹寅,怒氣沖沖的說道:「沒有誣告,也沒有人誣陷這兩個狗奴才!證人和證據都在這裡。」說著,康熙將魏東亭親筆寫給史鑒梅那封信連同劊子手和史鑒梅的口供遞給遏必隆,遏必隆忙接過細看,見那證據確鑿,已斷無翻案之理。唯一所欠缺的,已經只剩下魏東亭和曹寅的畫押了。

「遏愛卿,你怎麼看這個案子?」康熙焦急的問道。遏必隆放下案卷,閉目片刻斟酌用詞,睜開眼睛說道:「奴才回稟皇上,依奴才看,魏東亭和曹寅設下奸計謀害平西王世子證據確鑿無疑,容不得二人抵賴。這個案子現在唯一所缺的,已經只是二人的簽字畫押了……」遏必隆說到這裡時,康熙終於鬆了口氣,心說只要讓魏東亭和曹寅兩人把罪名抗下、別再牽連上其他人就行,至於魏東亭和曹寅兩人,如果康熙還需要他們做鷹犬,自然有的是辦法把他們從大牢里撈出來,如果沒有用處了,讓他們死在大牢里也是不錯的選擇。鰲拜則睜圓了銅鈴眼,怒氣沖沖的瞪著遏必隆幾乎當場發作,心說老遏你竟然敢擺老子一道?可就在這時候,遏必隆又補充了一句,「但是……」

「遏中堂,但是什麼?遏中堂還有什麼疑問嗎?」鰲拜面色放緩,趕緊向遏必隆問道。遏必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沉吟道:「鰲中堂,不錯,下官確實還有疑問。」

「遏中堂言之有理,老夫也覺得這個案子還有疑問,不知道咱們倆有沒有想到一塊去?」鰲拜轉怒為喜,緊張的問道。康熙也是表情緊張,擔心的看著遏必隆。遏必隆卻不慌不忙,指著那倒霉的劊子手說道:「老夫覺得這個人疑問,這個狗奴才在口供中說他是被魏東亭一千兩銀子收買的,可是殺害平西王世子是抄家滅門的死罪,他會為了區區一千兩銀子冒這麼大的風險嗎?這豈不是太不划算了?所以老夫覺得,這個人也許是和平西王世子有仇,他乘機向平西王世子報復?也許是另有人開出更高的價錢收買了他,所以他才敢冒這個險?」

「不錯,遏中堂言之有理!」鰲拜和康熙同時歡天喜地的大叫道。不過鰲拜是認為遏必隆給自己製造機會將康熙的黨羽拖下水,康熙則認為是遏必隆是在偏袒魏東亭和曹寅,想把謀害吳應熊的死罪栽贓到那個倒霉蛋劊子手頭上。惟有孝庄心下雪亮,心說遏必隆這個老滑頭說的話進可攻退可守,兩不得罪又兩邊討好,牆頭草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爐火純青了。而那個被遏必隆誣陷的倒霉蛋劊子手馬上慘叫起來,「遏中堂,奴才冤枉啊,魏大人承諾事後絕不追究奴才,保舉奴才做一任縣令,他又是奴才的頂頭上司,奴才沒辦法才做出這糊塗事的啊。」

「閉嘴!」康熙怒喝道:「狗奴才,竟然敢在朕面前大呼小叫,來人啊,給我掌嘴!」康熙話音剛落,旁邊立即站出兩個御前侍衛,衝上去三兩下將那倒霉的劊子手打得滿臉開花,滿嘴是血。而鰲拜這時首先回過味來,心說這老滑頭可沒給老子準話,趕緊向遏必隆問道:「遏中堂,你說這個狗奴才可疑,那依遏中堂看來,他究竟是為了私仇而謀害平西王世子?還是他受了其他人的指使?那一種可能性大一些?」

被鰲拜一提醒,康熙也回過了味來,不悅的向遏必隆問道:「鰲中堂言之有理,遏中堂,朕要的是你的真知灼見,不是要你雲山霧罩的不置可否。你倒是說說,那種情況的可能性大些?」

「都有可能,可能性都大。」遏必隆起身點頭哈腰的說道:「奴才在進宮的以前,曾經問過在午門當值侍衛當時的情況,那些侍衛告訴奴才,說是這位史鑒梅姑娘在向朝廷舉報的時候,曾經有步軍統領衙門的人企圖殺史鑒梅姑娘滅口,這點很值得讓人玩味啊。」

「不錯,不錯,這點老夫也很懷疑。」鰲拜點頭如雞啄米,微笑道:「區區幾個小兵小卒,憑什麼敢在午門前殺人滅口?而且還是殺已經聲明是皇上告御狀的人證?沒有人指使,他們敢這麼做嗎?依老夫看啊,乾脆把那幾個兵卒也抓起來,仔細拷問他們背後是受了誰的指使!至於九門提督吳六一身為上官督下不嚴,難辭其咎,為了讓他避嫌,老夫覺得讓他回家閉門讀書的好,等案件審理清楚了再視情況處理。至於九門提督的位置嘛,靖西將軍穆里瑪有勇有謀,忠誠可嘉,就讓他暫時署理吧。」

不等臉色已經憋得發青的康熙說話,遏必隆搶著說道:「鰲大人所言極是,處理得當,奴才附議。」遏必隆話音剛落,康熙發青的臉立即漆黑一片,鰲拜則滿面笑容,向遏必隆不斷的點頭讚揚,心說兩淮鹽運使換遏必隆這番話還是很值的。但遏必隆接著又說道:「但是奴才還有一點擔心冤枉了好人,皇上和鰲中堂應該也知道,咱們大清國如果數誰的仇人最多的話,平西王吳三桂自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沐王府,李自成餘孽,前明餘孽,台灣鄭家,天地會,簡直數不勝數,每一個都和吳三桂不共戴天。」遏必隆又指著那已經被打得牙齒掉光的劊子手說道:「也許這個狗奴才就是那些反賊在北京城的同黨,這可誰也不敢拍包票說他是清白的。」

「對!吳三桂的仇人太多,這狗奴才一定是其他反賊指使的。」已經接近絕望的康熙終於鬆了口氣,心說也難為了這遏必隆,蘇克薩哈就是因為當面杵逆了鰲拜被殺,遏必隆要想站出來和鰲拜做對,也只能是拐彎抹角的說話。而鰲拜勃然大怒,喝道:「遏必隆,你說話怎麼老是模稜兩可?你究竟是認為這狗奴才是被受吳六一指使的?還是他本身就是反賊?」

「遏必隆,你不要怕,朕喜歡聽實話。」康熙鼓勵遏必隆道:「只要是說實話,說真話,朕有重賞。」

「鰲中堂,你別急啊。」遏必隆向鰲拜神秘的擠擠眼睛,然後向康熙拱手道:「皇上,你要奴才說真話實話,奴才做為一個事外人,對情況並不知曉,現在說什麼都只能是憑空猜測,而茲事體大,奴才隨便說錯一句都有可能造成冤獄,造成千古遺恨。但有一個人,他卻能為皇上分憂解難。」

「什麼人?」康熙狐疑道。不等遏必隆回答,一直沒有說話的孝庄忽然開口道:「遏必隆,你說的人,莫非是吳應熊?」

「老祖宗聖明燭照,明察秋毫,不錯,奴才覺得那吳應熊能為皇上分憂解難。」遏必隆微笑道:「吳應熊是這件事的當事人,皇上和鰲中堂理應問他的口供參考,而且那吳應熊身為朝廷大臣、平西王世子,定然認識自己家的仇人,也定然不會挾私報復,冤枉好人。皇上和鰲中堂只要一問那吳應熊與吳六一有沒有私嫌?吳六一有沒有謀害吳應熊的可能?還有這狗奴才劊子手是不是反賊?不就一清二楚了?」

「老牆頭草!」康熙和鰲拜明白遏必隆這是推卸責任,仍然在打著誰也不得罪的主意。但是鰲拜轉念一想,以吳應熊和康熙的關係——還不把康熙的黨羽往陰曹地府里整啊?所以鰲拜稍一轉念就鼓掌道:「不錯,凡事有因才有果,吳六一有沒有參合進這件事,只要問吳應熊和吳六一有沒有私怨就知道了,起碼可以證明吳六一有沒有嫌疑。皇上,依老臣看這事就這麼定了,傳吳應熊來問話。」

「不行。」康熙一聽急了,一拍扶手站起來,怒吼道:「吳六一與這個案子有牽連,並沒有真憑實據,完全只是你們一相情願的猜測!如果只憑猜測就能給一個朝廷三品大員定罪,那置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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