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廟堂 第七十二章 中場休息(下)

古代為什麼要選在午時三刻對十惡不赦的重犯開刀問斬呢?因為古人認為午時三刻這個時間陽氣最盛,鬼魂屬陰,如果在這個時間動手的話,陰氣立即消散,死者連鬼都做不成,是開刀問斬的最高境界。而紫禁城的午門前陽氣也最盛,不管什麼時候殺人,也都是有鬼難做,只不過有資格被推出午門問斬的大都是朝中大臣,平民百姓一般沒這個福氣。但很不幸,吳遠明身為平西王世子、一品散秩大臣、太子太保兼少保再兼和碩額附,在午門被砍腦袋,那可是資格足夠的了。

「跪好!」兩個御前侍衛象老鷹抓小雞一樣把吳遠明提溜出午門,按跪在午門前的水磨青磚上,直到此刻,吳遠明才開始後悔自己剛才過於倔強——畢竟這裡是紫禁城,不是老爸的五華山,在紫禁城裡公然蔑視皇帝權威,滿大清目前也就是鰲拜和多爾袞這麼干過,自己的權威和勢力可比那兩位前輩。但世界上沒有後悔葯,吳遠明竟然已經做出該被殺頭的事,現在也就只能等人來營救了。

「姓吳的,你也有今天?」負責監斬吳遠明的魏東亭帶著一群奸笑不止的御前侍衛過來,魏東亭咬牙切齒的向吳遠明低聲說道:「姓吳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還記得我表妹史鑒梅的事嗎?還有史龍彪史大俠,他老人家的英靈可在天上看著你,在陰曹地府等著你!不過爺還真佩服你,君前無禮就算了,竟然還敢勾引未來皇后!你放心,爺我大人大量,呆會一定讓劊子手給你個痛快,不讓你受零碎苦頭。」

「魏大人此言差矣。」另一個和吳遠明有仇的御前侍衛曹寅插口,曹寅一邊撫摸著那天在大柵欄被吳祿三兄弟打出的傷疤,一邊向吳遠明陰笑道:「魏大人,如果皇上是下旨將吳世子凌遲處死,那魏大人給吳世子痛快的話,魏大人可不就是抗旨不遵了?」

「不錯,不錯,曹兄弟所言極是。」魏東亭點頭如雞啄米,又向吳遠明奸笑道:「世子,你趕快向上天祈禱吧,求上天保佑皇上只是下旨砍你的頭,不是把你凌遲活剮。」說罷,魏東亭一夥狂笑起來,那得意洋洋的模樣,似乎吳遠明已經死在他們面前一般。

「魏大人,你我同朝為官,吳某死到臨頭了,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吳遠明垂頭喪氣的向魏東亭問道,那表情,似乎已經認命在交代後事一般。魏東亭英俊的臉上儘是猙獰,獰笑著答道:「說來聽聽,是不是想讓我給你安排一套好發送啊?或者是有什麼話要我帶給你的家人,要他們給你安排心愛的殉葬之物?」

「都不是。」吳遠明搖頭,似乎很垂頭喪氣的說道:「吳某求魏大人給史鑒梅姑娘帶一個話,告訴她,叫她拿著我送她的金銀珠寶遠走他鄉,如果她願意的話,可以隨意改嫁——但千萬不能再跟著你,否則以你的德行,十有八九又會把她去設美人計,還會讓她去給其他男人蹂躪。」

「混帳!」魏東亭被吳遠明戳到心頭傷疤,立時氣得滿面鐵青,旁邊的御前侍衛大都是魏東亭的死黨,也知道魏東亭、史鑒梅和吳應熊之間的三角關係,為了討好魏東亭,個個舉起拳頭作勢要打。但是魏東亭畢竟不是性格倔強只知進不知退的吳遠明,監斬官當眾毆打即將被殺的犯官,不大不小也是一條罪名。所以魏東亭強忍怒火拉住那些恨不得將吳遠明碎屍萬段的侍衛,冷冷道:「讓他嘴上痛快會吧,一會聖旨來了,有他哭的時候。」說罷,魏東亭轉身就往監斬台走。

「魏大人,皇上真的會下旨殺這個吳應熊嗎?萬一皇上象上次那樣……我們豈不就是白高興了?」曹寅追上魏東亭低聲問道。曹寅說這話倒不只是為了向康熙大紅人魏東亭進諂諛之言,而是康熙那天在大柵欄被吳應熊打了一頓是曹寅親眼所見,事後康熙想殺吳應熊被孝庄制止,伍次友指使犟驢子等人去刺殺也被孝庄痛責一頓,生生扼殺了對吳應熊的繼續追殺計畫。在曹寅看來,既然吳應熊痛打了康熙都沒事,那這君前無禮之類的小兒科就別再想動他一根毫毛了。魏東亭是康熙的頭號心腹,又何嘗不知道這道理,略一思索就向曹寅問道:「曹兄弟,那你說應該怎麼辦呢?」

曹寅陰陰一笑,低聲說道:「魏大人,如果突然有人來劫法場的話,那魏大人就是將這吳應熊碎屍萬段,到了朝廷上也可以搪塞說是情勢所逼,誰也怪不了你了。」魏東亭捏捏光禿禿的下巴,沉吟道:「可是,有誰會來劫法場呢?吳三桂一家在漢人中聲名狼藉。就是找人假扮劫法場的反賊,也不好找替死鬼啊?」

「不用找替死鬼。」曹寅低聲微笑道:「魏大人你的表妹史鑒梅不是對吳應熊恨之入骨嗎?她和吳應熊的關係又放在那裡,如果她來劫法場的話,就是說到天邊,說到吳三桂那裡,別人也只會認為史姑娘是為了救丈夫而劫法場。」聽到史鑒梅的名字,魏東亭先是一陣不快,但是仔細一考慮後,魏東亭又覺得曹寅這個辦法還是可行的……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是巳時二刻,康熙規定的廷議重開時間早已過了,但是康熙被孝庄太皇太后傳進了慈寧宮密議就一直沒有出來,滿朝的文武百官只能在太和殿的左右兩座偏殿中繼續等待,等待康熙的重新召見。當然了,百官中不少有心人都在四處活動,三兩成群的竊竊私語,或是討論康熙殺吳應熊的可能性有多大,或是商量是否應該替吳應熊向康熙求情,不過更多的人則是在幸災樂禍,商量著在吳應熊的葬禮上送什麼喪禮的好。

「遏相爺,下面我們該怎麼辦?保吳應熊?還是奏請皇上將他問斬?」內大臣錫翰悄悄靠近遏必隆,低聲向遏必隆問道。同時邁乞邰、科普和阿巴泰等遏必隆在朝中的幾個親信和心腹也湊了過來,也是詢問遏必隆對吳應熊問斬的意思。其實遏必隆此刻的心情比他們還要猶豫彷徨,力保吳應熊吧,萬一康熙鐵了心要殺吳應熊,那遏必隆就等於是違抗聖意;不救吳應熊倒是不用得罪康熙——不過卻把吳三桂得罪到姥姥家了,加上鰲拜在朝中攬風攪雨,晁錯那血淋淋的教訓搞不好就是遏必隆的榜樣了。思來想去,遏必隆還是無法決斷,只得低聲向幾個心腹吩咐道:「誰都不許說話,以免惹火上身,等我考慮好了再說,到時候跟著我說話。」

「相爺,鰲相爺走過來了。」遏必隆與眾心腹正商量間,遏必隆的侄子科普突然看到鰲拜和班布爾善往這邊走來,忙向遏必隆提醒道。遏必隆用腳拇指思考都能猜到鰲拜是想拉自己下水,要遏必隆和鰲拜在康熙是否殺吳應熊一事統一立場,但是借遏必隆的一百個膽子又不敢和鰲拜一起胡搞,所以遏必隆趕緊吩咐道:「你們幾個纏住他們,我去慈寧宮探探太皇太后的口風。」話音未落,遏必隆已經撒腿就往偏殿外走,科普和錫翰等人則迎向鰲拜和班布爾善東扯西拉的客套,給遏必隆爭取躲開這兩個災星的時間。

一路飛奔出偏殿,見鰲拜和班布爾善沒有跟來,遏必隆終於鬆了口氣,正要走隆宗門這條路進慈寧宮時,一個依稀熟悉的聲音卻鑽進了遏必隆的耳中,「遏中堂,能否借一步說話?」遏必隆驚訝的回頭看去,卻見吳應熊帶來的那名老軍不知何時已經跟出了偏殿,正在自己身後向自己微笑。

「你是誰?」遏必隆仔細打量那老軍,越看越是覺得那老軍的體形十分眼熟,那老軍咯咯一笑,低聲說道:「怎麼?連老朋友都忘記了?」那老軍這次說話的語調已和先前不同,讓遏必隆馬上回憶起那老軍的身份,只在一瞬間,遏必隆滿是皺紋的老臉立即變得比死人還要蒼白,驚訝得連聲音都顫抖了,「是……是你?你進……竟……竟然進京了?」

「咯咯,想念各位老朋友了,進京來看看。」那老軍低聲怪笑,壓低聲音說道:「遏中堂,你真講義氣啊。當年鐵門關一戰,如果不是老夫回師弛援,遏中堂只怕活不到今天吧?想不到遏大人如今升了中堂,竟然對小兒苦苦相逼,還要見死不救?」

「我……我是被逼無奈。」遏必隆素來性格軟弱,擦著冷汗答道:「再說你兒子的性格也太固執了,面君不拜,還敢向未來皇后下手,我也救不了他啊。」在那一瞬間,遏必隆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如果自己當眾叫破那老軍身份的話,會有什麼後果?

「我兒子身上流著我的血,為了女人,做出任何事老夫都不怪他。」那老軍看破遏必隆的心思,咯咯怪笑道:「遏中堂,有沒有興趣揭穿老夫的身份呢?老夫孤身進京,並沒有做任何準備,如果朝廷把老夫拿下的話,說不定雲貴駐軍和耿精忠、尚可喜就會束手就擒,說不定鰲中堂也會被殺雞給猴看嚇著,乖乖的聽朝廷的話。」

「不敢,不敢。」遏必隆額頭上的冷汗如泉水般流下,遏必隆深知一旦揭穿這老軍的身份勢必惹出風波,讓北京城本就混亂不堪的局勢更加混亂複雜,後果不堪設想——況且遏必隆也不相信這老軍真的會不做任何布置就冒險進京。而且還有更關鍵的一點,讓遏必隆不敢揭穿那老軍的省份……

「很好,遏中堂不愧是聰明人。」那老軍一語中的,道破遏必隆不敢揭露自己身份的天機,「遏大人,聖上如果扳倒了鰲中堂,再收拾了老夫,那下一個目標又會是誰呢?到那時候,碩果僅存的輔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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