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廟堂 第五十八章 連環計中計(下)

「上帝、安拉、佛祖,耶穌!我吳遠明一生鋪橋修路、舍粥施飯、行善積德!你們怎麼就賜給我這麼兩個草包盟友?」面對耿星河和尚之禮這兩個世家兄弟,吳遠明心中嚎啕無語。但嚎啕歸嚎啕,看在同是人質兼世家兄弟的份上,吳遠明還是強忍怒火說道:「兩位賢弟,軍餉大事不是兒戲,在這裡說不方便,我們到書房去談吧。」

「世兄放心,這些人都是我們的家奴,不會有問題的。」尚之禮傻呵呵的笑道:「天這麼冷,何必去冷冰冰的書房談呢?這樣吧,也不用世兄破費,我們自己帶來了食盒,不如在這生著火的大廳中擺下酒席,我們邊喝邊談如何?」

尚之禮嘴上徵求著吳遠明的同意,但不等吳遠明點頭,他帶來的從人已經提出十餘個朱漆食盒,從中取出三十餘道五顏六色的精緻菜肴放在兩張自帶方桌上,又生起三個黃銅火鍋,分別是酸菜野兔火鍋、甲魚火鍋和菊花雞片火鍋,又支起炭爐溫上兩壇紹興黃酒,放上碗筷杯碟,動作之迅速熟練,讓吳遠明家的任何一名僕人丫鬟都為之汗顏。食盒內襯棉花有保暖作用,菜肴仍然熱氣騰騰,香氣四溢,只在剎那間,大廳中酒香菜香瀰漫,催人流涎。尚之禮頗有些懼怕吳遠明,討好的賠笑道:「世兄請入席,嘗嘗小弟家中廚子的手藝,要是世兄喜歡,小弟連廚子一起送與世兄。」

「謝了,我對家裡的廚子也還算滿意。」吳遠明正愁家裡的僕人丫鬟不可靠呢,那還敢亂招外人進家。不過吳遠明大半夜的被從熱被窩裡叫出來,倒還真有點餓了,也就欣然入席了。落座後,吳遠明又對耿星河和尚之禮說道:「兩位賢弟,既然你們執意要邊吃邊談,那你們就把下人全叫出去,我們再商談大事。」

「世兄,這不用吧……?」衣食住行從小就沒離開過別人服侍的尚之禮和耿星河還在有點不願,但是看到吳遠明將眼睛一鼓時,兩人立即擺手道:「下去吧,這裡不用你們服侍了。」眾僕人丫鬟各自稍一低身,背向後碎步退出大廳,可尚之禮和耿星河各自帶來的四名絕色女婢卻沒有動彈,還是前後左右的親密依偎在兩人身旁。吳遠明怒道:「你們這些奴才是誰調教的?主子叫你們出去,沒長耳朵嗎?」

不等那些被吳遠明嚇得花容失色的少女說話,尚之禮搶先賠笑答道:「世兄莫怪,這是我們的意思,我們吩咐了她們,不管吃飯睡覺都要服侍在我們左右。世兄也不用擔心這些柔弱少女,她們都是以處子之身進兄弟們的府邸,最是可靠不過。」耿星河也點頭哈腰的笑道:「世兄,飲酒豈可無美女相伴?這幾名少女歌舞上還過得去,世兄可一定要欣賞欣賞。」

「夠了!」吳遠明被這兩個酒色之徒氣得七竅生煙,一拍桌子怒吼道:「叫她們滾出去!再不出去,我讓她們服侍完我這府里的所有士兵再滾!」那八名美貌少女本就已經被吳遠明嚇得不輕,聽到吳遠明的進一步威脅後更是魂飛魄散,尚之禮和耿星河也怕他們的愛婢真被吳遠明賞給丘八大爺享受了,忙將她們趕出大廳。早有大批吳三桂衛隊守住大廳四周,將耿、尚二人帶來的僕人遠遠隔開。

「兄弟,不是大哥說你們。」當大廳中只剩下吳遠明與尚之禮、耿星河三人後,吳遠明苦口婆心的向兩人開導道:「紅顏禍水,貂禪和西施的故事你們總該知道吧?我們幾個被朝廷留在北京,明面上是聖上隆恩,實際都是朝廷控制的人質,我們的一言一行時刻都有人監視著,做事再不小心點,隨時都有殺身之禍,這點你們明白嗎?」

「我們尚家和耿家忠於朝廷,又不象你們吳家那樣老是和朝廷做對,那會有殺身之禍?」尚之禮心中頗是不服,不過比原來那個吳應熊還要懦弱的他可不敢和凶神惡煞的吳遠明頂撞,只是和耿星河唯唯諾諾的點頭稱是,彷彿把吳遠明的話當成金科玉律一般。好在吳遠明並不是愛嘮叨的人,隨便教訓了他們幾句便即住口,又問道:「兩位賢弟,你們兩家的進貢車隊是明天到北京吧?帶隊的人是誰?為什麼到得這麼遲呢?」

「我家來的是我的堂叔耿繼美,尚兄弟家來的是他的二哥尚之智。」耿星河畢恭畢敬的答道。尚之禮補充道:「我們兩家進貢的隊伍進京走的是一條路,因為我二哥尚之智在路上生病耽擱了幾天,所以來得晚了些,還連了與我家同行的靖南王隊伍。」

「原來如此。」吳遠明點頭,不過吳遠明打死也不相信這兩個草包的話,姚啟聖和劉玄初已經分析過耿尚兩家來晚的原因——故意讓吳三桂的隊伍先進京當出頭鳥,兩家再根據形勢選擇是倒向朝廷,還是跟隨吳三桂的腳步。想到姚啟聖,吳遠明忙補充一句,「耿兄弟,你家的進貢車隊進京以後,愚兄也不要別的,能不能把進貢的極品鐵觀音給愚兄送幾十斤來?」

「沒問題,愚弟一定撿最好的鐵觀音給世兄送一百斤來。」索要茶葉本是小事一樁,耿星河未做他想便拍著胸脯答應道。在後堂偷聽幾人談話的姚啟聖則嗜茶如命,心中頗為舒服,心說這個乾兒子還算挺孝順的。

又客套幾句和幾杯溫熱的黃酒下肚後,話題終於轉到軍餉大事上來,耿星河壯著膽子說道:「世兄,這次朝廷也給我們兄弟倆下了旨意,讓我們倆代替父兄晉見萬歲,商量康熙八年的軍餉數額。雲貴駐軍軍餉不足,導致士兵嘩變襲擾四川的事我們也知道了,看來今年朝廷怎麼也得給世兄家把軍餉加上去,我們兩家也能跟著沾些光。我們倆這次來找世兄,就是想打聽一下世兄準備向朝廷索要多少軍餉,我們哥倆也好商量要多少銀子。」

吳遠明當然不肯把自己的底牌泄露給這兩個靠不住的花花公子,反問道:「那你們兩家準備向朝廷要多少銀子呢?」耿星河先和尚之禮對視一眼,然後才生硬的說道:「銀子嘛,當然是越多越好,不過福建和廣東無論是鹽、茶和糧食出產都比雲貴為多,我們倆家索要的軍餉自然不敢和雲南相比。所以我們倆商量了,按雲南討要軍餉數額的八成,向朝廷開口。」

「想按我家的八成開價?美死你!再說了,小麻子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來。」吳遠明在心底冷哼。尚之禮又說道:「世兄,你就不要藏著掖著了,快告訴我們你家準備要多少軍餉吧,我們倆也好給朝廷寫奏章啊。」

「咳。」後堂傳來姚啟聖輕微的咳嗽聲,其實就算姚啟聖沒有提醒吳遠明也不會上當——畢竟吳遠明的這倆位姨夫摟著抱著的漂亮丫鬟都是康熙送給他們的。吳遠明很乾脆的搖頭拒絕道:「兩位賢弟,這事為兄要對你們說抱歉了,因為兄弟也不知道我們吳家究竟要向朝廷討要多少軍餉。我們吳家索要的軍餉數目,是寫在我父親的一封信里的,那封信目前在軍師劉玄初先生手中,要到上朝前的那一刻,軍師才會把信交給我。」

「那世兄可否把劉先生請出來,讓兄弟們向他請教?」耿星河還沒死心,繼續向吳遠明懇求道。吳遠明堅決的搖頭拒絕道:「抱歉,因為愚兄昨夜被沐王府反賊綁架,劉軍師為布置營救兄弟一夜未睡,他的身體又不怎麼好已經累病了,現在兄弟無論如何不能去打擾他。」說這話時,吳遠明故意摸摸胸口,就象胸口藏著什麼似的。當然,吳遠明這個看似無心的動作,自然被耿星河和尚之禮全看在眼裡……

耿星河和尚之禮確實不是玩骯髒陰謀的料,吳遠明已經用劉玄初生病為由拒絕,他們倆竟然還不改變策略,另用手段打聽所需的東西,仍然在喋喋不休的要求與『手握密信』的劉玄初相見,言語中,兩人還對劉玄初流露出不屑之意,認為劉玄初不過是吳家的幕僚,主子有令,劉玄初就算快病死也得從床上爬起來。惹得極為尊重劉玄初的吳遠明勃然大怒,幾乎當場發作。

「兩位賢弟先用菜,兄弟去方便方便。」為了不使自己當場發飆揍人,吳遠明略一拱手,以尿遁離開大廳,一是去換換新鮮空氣,二是故意冷淡這兩個從小嬌生慣養的花花公子,讓他們呆不下去自動告辭。兩個花花公子果然不知吳遠明的用意,客氣後留在大廳中等待。

雪仍然在下,天氣也還是那麼寒冷,長吸一口那清新冰涼的雪夜空氣,吳遠明被耿星河和尚之禮攪得一團糊塗的腦袋為之一醒,忍不住哼起了下流小調,快步走向茅房,後面早有二十餘名吳三桂親兵跟隨保護。哼完一首「亞美蝶」,存貨已然放光,但吳遠明並不急於返回大廳,而是慢慢的踮向還亮著燭光的西院,準備去偷看住在西院的沐萌現在的傷勢,順便打發時間。

「什麼人?」快進西院時,吳遠明身後的吳三桂衛隊中突然有人大喝,剎那間,吳三桂的衛隊紛紛拔出武器,背向吳遠明將吳遠明護在中間。緊接著,兩個緊張而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來,「世子,請別誤會,我們是靖南王和平南王的人。」

借著衛兵手中燈籠的燈光,吳遠明定睛看去,只見兩個僕人模樣的男子從花叢中走出來,吳遠明的記憶力不錯,立即認出這兩人分別是耿星河和尚之禮帶來的僕人,在大廳中曾經與吳遠明見過面。那兩人單膝跪下行禮,一起低聲道:「小人耿影文、尚溫陵,奉靖南王、平南王世子之命,求見平西王世子,有書信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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