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時光難再回

站起來的那一瞬間,那個讓人熟悉的周振南又回來了,他的腳步仍舊充滿力量,身影依然俊秀瀟洒,舉手投足之間自信如故。這就是他的人生,這就是萬丈光芒的代價,不容委屈,不容逃避,不容選擇。

周振南從醫院出來,心中的煩悶好似到了極點,好似有一團烈火熊熊地炙烤著他的胸口。焦躁的情緒也似乎到了臨界的邊緣,幾乎讓他無法自控。他飛快地邁著腳步,越走越快,像要將這所有的一切擺脫乾淨一樣,地下停車場里空曠而寂寥,只有他腳步的回聲匆匆。

驀然地,周振南心裡突然一陣酸楚,似乎又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委屈。他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突如其來的悲愴與深深的疲憊仿如潮水一樣,瞬間將他整個人緊緊包裹。他靠著停車場的一根柱子坐了下來,屈著雙腿,雙手放在膝蓋上,看上去帶著幾分不羈,又好像有一種無盡的落寞。

周振南坐在那裡,想起了許多人,父親、母親、江城北,想起自己第一天到東方實業上班的情形,想起初見江城北的情形,這些人與事像電影般地一幕幕浮現在他的腦海。最後,他忍不住想到了趙明明,那個總會讓人覺得溫暖的女孩子。他拿出手機,找到趙明明的號碼。可是拇指只是停留在她的名字那裡,最後撥出去的那一分力氣到底是沒有使出來。

原來,人生有時候最無奈的事情並不是你愛的人不愛你,而是你根本就沒有選擇。

好一會兒,停車場的保安走過來,對他說道:「先生,您是否不舒服。按規定,這裡不能停留。」這個保安十分年輕,穿著寬大而不合身的灰色制服,上面都是咖啡色的臟漬,看著他好奇的眼神里還帶著幾分稚氣,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打量他。

周振南說了聲抱歉,站了起來,向自己的車走過去。站起來的那一瞬間,那個讓人熟悉的周振南又回來了,他的腳步仍舊充滿力量,身影依然俊秀瀟洒,舉手投足之間自信如故。這就是他的人生,這就是萬丈光芒的代價,不容委屈,不容逃避,不容選擇。

趙明明人雖然沒有去公司,心裡卻記掛著泰悅,在網上不停地看著各種關於兩家公司的最新動態。每條新聞的字裡行間雖然用詞謹慎,但是態勢幾乎都是一邊倒地傾向東方實業。趙明明作為泰悅收購東方實業的核心項目參與人,對於泰悅目前的資金狀況了如指掌,心裡自然十分清楚泰悅的處境。一想到江城北現在面對的情況,趙明明就越發心急如焚起來。

她迅速地在心裡將各種情況理了一遍,到底還是忍不住給陳峰打了個電話。陳峰一接通電話也就直接開門見山地道:「泰悅現在的狀況很危險。以我們目前的資金儲備,根本不可能從各股東手上回購泰悅的股票,這樣的時期,也不會有哪家銀行願意給我們提供大量的資金貸款。這樣的話,泰悅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了,要麼申請破產,要麼就是城北賣出自己的股份換取資金讓公司正常運營,但是城北股票一旦售出,就意味著泰悅易手他人。」

趙明明聽完陳峰的話,心裡涼了大半,既然陳峰都這樣說了,可見目前情況的嚴峻程度。她握著電話,心裡說不出是慌是急,只是問:「那有什麼辦法沒有?」

陳峰聽她這樣問,說道:「除非東方實業放棄收購泰悅,這樣兩家公司相安無事,天下太平。可是周振南和何淼這麼高調地宣布婚訊,做的是什麼打算,明眼人一看便知。要麼何氏放棄與東方實業的合作,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根本就不可能,何淼和周振南訂婚,起碼有一大半就是沖著城北來的。勝利在望,怎麼可能罷手。」

趙明明聽著陳峰的話,一顆心更是跌到了谷底。她知道陳峰說的句句是實情,江城北目前的狀況真的是已經到了懸崖的邊緣,要想勒住韁繩,談何容易。她握著電話,心裡一片紛亂雜陳,好像想起了許多事情,可是一凝神,卻又抓不住絲毫頭緒。

陳峰聽不見電話那邊趙明明的回應,便不禁喚道:「趙明明?」

聽到陳峰喚她,趙明明彷彿才回過神來,說:「我知道了。」說完便掛了電話,人卻還只是站在那裡,心下一片惶然。不知怎麼的,她突然想起江城北跟她說過的那些往事來。房間里暈黃的燈光下,豆大的眼淚從他的面龐上落了下來,那樣狼狽地伸手抹去,讓人心疼。

剛下過雨的天氣,窗外升起一團團白色的霧氣,讓周遭的一切都模糊起來,朦朧而不分明。就像此時堵在趙明明胸中的一口氣,又濕又冷。過了好一會兒,趙明明才似回過神來。本來茫然的心也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她將手裡的電話放進包里,穿上外套,關好了門,離開了。

城市的街道永遠這樣車水馬龍,水泄不通。趙明明坐在計程車里,看著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只覺得此起彼落的各種聲音似乎格外的刺耳,讓人心生煩躁。東方實業的大廈在城市裡的最中心地段,稜角分明的玻璃牆幕終年閃爍著幽冷的光芒,高高挺立在大廈頂端的四個大字:東方實業,彰顯著這家企業在實業界的地位。

趙明明下了車,仰頭看了一眼這座拔地凌空的巍峨大廈,略站了一會兒,才抬腳走了進去。

周振南接了電話聽趙明明說就在他的公司,人驚了一下,也沒顧得上掛電話就開門迎了出去,見趙明明正拿著電話微笑地看著自己。她的笑容仍舊恬淡清新,讓人心生溫暖,只是看著他,眼睛裡有了淡淡的憂傷。

周振南也笑了起來,對著趙明明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趙明明見他還是這樣的做派,雖然心裡難過,但還是忍不住咧嘴一笑,走進了周振南的辦公室。

「我沒有預約,又不願意跟你的秘書糾纏,就直接給你打了電話,果然老闆就是老闆,你露個面,我這一路就暢通無阻了。」

「趙明明,在我這裡,你不需要預約。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留一個辦公室給你。」周振南雖是玩笑的語氣,看著趙明明的眼神卻並沒有半分打趣的意思。趙明明亦看著他,兩個人的眼神里都是笑意,就這樣交匯在一起,好似千言萬語,又彷彿都想要看進各自的心底。

過了一會兒,趙明明移開目光,看向別處,才說:「周振南,我想求你件事情。」可是話沒有說完,就被周振南打斷了:「我以為你是來祝賀我勝利在望。」

趙明明聽他這樣說,看著他猶豫了一下,才說:「不,我不是來祝賀你的,我是來請你高抬貴手,放泰悅和江城北一馬。」

「趙明明,如果我和江城北易地而處,你會不會求江城北放我一馬?」周振南說著便看向趙明明,他的眼睛十分好看,狹而長的朗目。等了一會兒,見趙明明不回答,便又接著說道:「這個勝利是我用自己人生的幸福作為代價換取的,憑什麼說放就要放?」

趙明明聽他這樣說,心裡只覺得又酸又澀,咸酸苦辣百味雜陳般地堵在胸口,不知道是不忍還是難過,說:「如果你只是為了想要贏,而選擇和何淼結婚,作為朋友,我必須要說,泰悅和江城北都不值得你這麼去做。難道一場意氣的輸贏,比你一生的幸福還要重要嗎?」

「意氣的輸贏。」周振南不屑地重複了一遍,說,「如果像你說的這麼簡單,江城北何必這麼多年來抓著東方實業不撒手?如果這麼簡單,江城北何必一定要將東方實業置於死地?」

「可是,這次他撒手了。」

「他撒手了嗎?」周振南看了一眼趙明明譏諷地問道,「他真的撒手了嗎?江城北找到了愛情,暫時地放緩了一下事業的腳步,你就說他是對東方實業撒手了,你不覺得可笑嗎,趙明明?」

「周振南,如果你們一定要這樣咬死了對方,誰都不肯先退一步的話,現在也許是痛快,可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後悔,後悔什麼?老天爺是公平的,江城北選擇了愛情,就要犧牲事業。我放棄了愛情,所以贏得了事業。沒有誰可以佔盡一切,我不可以,江城北也不可以,人生就是這樣的。」

「你說的沒錯,沒有人可以贏得一切。卻可以選擇和平共處,至少不會兩敗俱傷。」

「為什麼你們都期望我和江城北和平共處?難道你們不明白嗎,有些人,有些事情是註定不可能和平共處的?」

趙明明聽他這樣說,心裡一驚,詫異地看著周振南。周振南看著她的表情,須臾之間,也明白了一切,笑了笑,說:「原來你都知道了。」

趙明明聽他這樣說,也說道:「原來你也都知道。」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們都覺得,因為我獨佔了周家大少爺的榮光,所以理所應當就要對他退讓三分?」

趙明明聽了周振南的話,沒有出聲,只是沉默地坐在那裡。周振南的辦公室陡然安靜下來,突如其來的靜謐,讓趙明明和周振南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慢慢地,一種言語無法形容的悲哀爬上周振南的臉龐。他覺得像有什麼在他的胸腔大力撞擊著,一下一下,撞得他的胸口隱隱作痛,帶著莫名的酸楚。

良久,周振南才說道:「趙明明,我以為你會明白我,原來你也跟他們是一樣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