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對蘇畫的死耿耿於懷,找人拚命也是人之常情。大司命平靜道好,「我就在蓬山,隨時恭候閣下大駕。」

別說丹丘的狐族,就是上古狐妖他也不怕。他自問沒有做錯,蘇畫一個人害了那麼多條性命,眼看魑魅魍魎也要命喪她手,難道不該殺了她么?

狐狸就是狐狸,感情用事,是非不分,剛開化不久,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和他的女人。念在他剛失去愛人,便不和他計較了,要是換做平時,早就教他為人的規矩了。

眼看劍拔弩張,如果把話說開,對大司命不好。紫府君出面打了個圓場,「我是紫府的主人,有什麼不屈可以先和我說。」

胡不言依舊盯著大司命,對他的話也不往心裡去,只道:「大司命是仙君的手下,仙君當然幫他說話。」

紫府君點了點頭,「是,我是要幫他說話。如果你處在他的位置,你會怎麼做?看著波月樓的人一個個被蘇畫殺盡么?你要尋仇可以,自己練好了本事,一對一決鬥。紫府不和人打群架,因為一旦鬧大,後面很難收場。」

胡不言哂笑道:「紫府是有頭有臉的仙家,所以不拿人命當回事。你們問問他,他究竟有沒有心?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制服蘇畫,總比一劍殺了她要好。」

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如果換作以前,大司命當然會想方設法保全她。而感情一旦抽離,甚至連半點關於對方的記憶都沒留下,那麼緊要關頭自然是殺了一了百了,誰會對一個陌生人手下留情呢。

崖兒也怕胡不言一氣之下打翻核桃車,忙生拉硬拽著,把他拽到神殿那頭去了。

胡不言斜眼瞥她,「得知我是丹丘的皇太孫,老闆你改主意啦?可是我心裡只有蘇畫,你現在想和我談感情,實在太晚了。」說罷無能為力地攤了攤手。

又開始自作多情了,崖兒不會憐惜他剛才哭得像個淚人兒,照樣惡狠狠警告他:「你再胡說八道,我直接割了你的舌頭。」

胡不言捂住了嘴,哀聲道:「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我剛喪偶好嗎!」

崖兒往仙君的方向抬抬下巴,「罵你是為你好,看見那個墮仙了嗎?他發起狂來會做出什麼事,我可說不準。」

怕了……因為紫府君一直還算正常,他居然連他是個墮仙都忘了。胡不言縮了縮脖子問:「那老闆你拉我過來幹啥?我不想被仙君誤會,怕被他打得魂飛魄散。」

崖兒道:「我找你是為大司命,你想報仇只管報,但最好不要牽扯到感情。鮫宮夜宴那晚,大司命找蘇畫談過他們之間的事,蘇畫不答應,大司命就徹底死心了。為了斷得乾淨,他清除了一切有關蘇畫的記憶,也是為了成全你們。可是沒想到蘇畫竟然是厲無咎的人,她裡應外合殺了那麼多波月樓門眾,她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么?三十多人啊,全交代在水下。海嘯來時不知衝到哪裡去了,連屍都沒人給他們收,你同情過他們嗎?」

胡不言被她說得矮下去半截,訥訥道:「對不起了,老闆。要是蘇畫還活著,我想她會親口對你說這句話。現在她不在了,只有我來代勞,我知道她心裡肯定也不好受,她對波月樓還是有感情的。」

崖兒長嘆,這個誰說得准呢,看她對付魑魅和魍魎,實在沒發現哪裡容情。她搖頭道:「這些暫且不去說他,我還是這句話,你要報仇儘管報,但別再把他和蘇畫的私事牽扯在一起。蘇畫沒打算用愛情討他的便宜,你也別拿私情當做指責他的武器,一碼歸一碼。」

胡不言怔了下,「我知道鮫宮大宴那晚他們見過面,但我不知道他們說了這些……」

蘇畫後來反常的熱情,現在回想起來心頭澀澀的。其實她是在向自己的愛情道別,她喜歡的還是大司命啊。可是命運何其殘忍,喜歡的人對她揮劍相向,然後毫不猶豫地把劍刺進了她的胸膛。

這就是天意,機緣巧合都安排好了,她人雖然在他身邊,但她的心思全在大司命那裡,即便說好了不相往來也收不回來。胡不言覺得難過,「老闆,我到底是個輸家,也許蘇畫情願死在大司命手上。」

「沒誰願意死,」崖兒道,「但如果一定要選一個死法,我覺得她確實會這樣想。」

獃滯的狐狸望著檐下湯湯的雨線,又迸出了兩行淚。他歪著頭,自己給自己鼓勁:「至少她和我在一起後沒有對不起我,她拒絕大司命也是為了我,她是個講道義的女人。樓主你放心,就算我將來找大司命拚命,也絕對不會和他重提這件事。蘇畫是我一個人的蘇畫,和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崖兒方才鬆了口氣,「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我好像還沒對你的身份表示驚訝——」她拱拱手,「塗山太孫,失敬失敬。」

狐狸還了個禮,「好說好說,身份地位在熟人面前都是浮雲。至於接下來的打算,差不多就是回老家繼承王位。我出來一百多年了,不知我爺爺死了沒有。」

現在想想,當初曾經騎著他夜行千里,狐族未來的王被人騎在胯下,真替他感到屈辱。還有方丈洲初見,那次差點把他殺了,幸好手下留情,不然就和丹丘結下了梁子,狐狸傾巢而出趕來王舍洲追殺她,她命再大也逃不過一死。

她又打量他兩眼,這大嘴狐狸怎麼看都不像大人物。

「你這麼厲害的出身,身邊連一個隨從都不帶,好像說不通。」

他輕拂了拂青布袍子,「我們家講究窮養和散養。況且我生性含蓄,從不會拿身份出來嚇唬人,這年頭我這樣的狐狸不多了。」

說的倒是,不管受多大的委屈,他從來沒有把身後的家族搬出來。戰鬥力為零,還跟著他們出生入死,活到今天也算他命大。

崖兒問:「沒混出名堂來,回去好意思么?」

他頓時覺得樓主還是有點小看他,「怎麼沒混出名堂來?我是金狐一族三百歲化形第一人,一般狐狸都要到千歲左右,我比他們早了七百年,難道還不夠我驕傲的嗎?況且我又當上了生州最大殺手組織的門主,我說自己有出息就是有出息,不接受任何反駁。」

化形是靠上蓬山當雜役換的,門主是一人一門自封的,他的成就得來毫不費力氣。但無論如何,能振作起來是好事,崖兒頷首道:「再找個好姑娘吧,蘇畫也願意你過得幸福。」

提起蘇畫,他的神色又黯下來,想了良久才道:「以後再說吧,現在不去考慮那麼多。時間能撫平一切,但是我心裡永遠記著她,要是她能有來生,就算是個男人,我也願意接受她。」

這就是狐狸偉大到令人窒息的愛,崖兒不知說什麼好,只能點頭。想起他剛進波月樓就扒了魑魅的窗戶,蘇畫真的託身成男人,對他來說也不算太為難。

閑聊大半天,雨勢也未見小,神殿里的更漏指向了酉時,鮫王派出去抓魚的鮫人也回來了,幾人合力扛著巨大的黃魚,咚地一聲扔到了金磚上。然後陸陸續續又運回了螃蟹章魚等,弄得神殿像個海產市場。

鮫王哈哈大笑著:「放開肚子吃,管夠。還有說好了要送你們的珍珠,寡人也讓手下準備妥了,等你們要離開時,直接給你們送到船上去。」

服務不可謂不周到,既然走不脫,又加上飢腸轆轆,大家決定暫時就這麼辦吧。

於是生起了火,東一簇西一簇地各烤各吃,神殿屋頂很高,不怕被燎著。眼看人家都成雙成對,自己卻孤身一人,胡不言又想起了蘇畫,想她一臉嫌棄撿他臉上的米粒,擦他嘴角的油,惡聲惡氣讓他慢點吃,沒人和他搶。

狐狸叼著蟹腳,熱淚滾滾而下,對邊上的張月鹿說:「我想你們門主了。」

張月鹿一臉寒霜,「她是叛徒,有什麼好想的!」一面說,一面決定不和他搭火了,端著她的烤魚,去和別人作伴去了。

胡不言哭得打噎,人死如燈滅,什麼都沒剩下,連以前的門眾提起她都咬牙切齒,人生真是一敗塗地。他把蟹腳里的肉都嘬乾淨,慢吞吞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氣。在他烤第三隻烏賊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他走到屋檐下看,一輪圓月懸在龍神雕像的頭頂上,雨水洗刷過的磚石表面有水漬,在月色下恍如染上了一層油光。憂傷的人,因這寂寞長夜顯得更加憂傷。他頹然靠著抱柱嘆息,忽然聽見咔嚓一聲,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寂靜的夜裡分外清晰。

有老鼠嗎?逮一個餵了指甲,弄來埋汰埋汰紫府君和大司命也好。

他興沖沖跑到廣場上去找,可惜並沒有找到。敗興地站了會兒,又聽見磕啦一聲,這回是有人扔磚的聲音。

心頭不知怎麼疾跳起來,就著夜色四下看,隱約看見廣場東南角鋪地的青磚拱起來一塊。因為地勢很平坦,也沒有什麼遮擋物,所以有一點動靜就看得很清楚。那青磚不是一下子掀起來的,是頂頂放放周而復始,狐狸是急性子,不久就看得沒耐心了。

到底是什麼?土撥鼠?他準備過去看看,剛邁出一步,磚就頂開了好幾塊,一個圓溜溜的東西突兀地出現在地面上,胡不言連呼吸都忘了,錯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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