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這個時候該親我了

崖兒在這片雪域生活了六年,雖然時隔太久,某些方面已經不太適應了,但如何在惡劣的環境下,讓自己活得舒適,依舊駕輕就熟。

要安家,先得解決吃睡問題,他們的小家缺一床被子,必須立刻置辦起來。冰天雪地里的動物都長著極厚的皮毛,皮可以用來鋪床,肉正好祭五臟廟。

「你在家等我回來。」她笑著說,起身前溫柔地替他攏了攏衣領,「這裡很安全,你可以先打個盹兒,等睡醒了,就有褥子了。」

其實她很擅長照顧人,這麼多年行走在刀尖,沒有讓她的血變涼。或許在別人面前她是殺人如麻的凶神,但對於他,她不過是情竇初開的姑娘。只是這份大包大攬的架勢,幾乎要讓兩人的性別顛倒過來,他失笑,「這不是我該做的嗎。」

他要起身,卻被她壓住了,「你先好好養傷,外面的事有我。」她繫緊了腰帶,回身莞爾道,「雪域是我的娘家,我比誰都熟悉這裡。」言罷提起朝顏,出門去了。

暴雪獨行,和以往不一樣,以前身後是空的,生死都由她一人。現在知道家裡有個人在等她,這種滋味真好。她總算明白為什麼男人到了年紀都想娶老婆了,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就像魑魅和魍魎兩個,雖然同是男人,但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同她和安瀾一樣,是火燒不化,刀砍不斷的命中注定。

仰頭看天,這地方的天象很奇怪,即便明月朗朗,也照樣風雪肆虐。

月在中天,不知道走散的人是否都安然無恙。如果胡不言和蘇畫能夠順利回到波月樓,應當很快就會下令門眾自保。

她腦子裡亂鬨哄的,想得有點多。風雪迷了她的眼,也會迷了那些走獸的眼。她在一叢矮樹林里靜待,她四歲起隨狼媽媽狩獵,當初一根枯枝便能殺死一頭黃羊,這些年只顧殺人,不知捕獵的技巧退化沒有。等了許久,等得身上有些發寒了,風雪也停了。月色愈發皎潔,那些隱蔽的動物也開始活動,她看準機會獵了兩頭狍子,兩隻猞猁。扒下它們的皮,切了幾塊肉穿在劍上,匆忙返回山洞。

山洞裡火光依舊亮著,從遠處看上去,像白面山上燙出了一個橘黃色的疤。她在雪地里奔跑,跑得有點急,忽然害怕回去之後山洞裡空空,他不在了。還好,尚未趕到時,已經看見有人倚門而立,身姿固然風流,但也像個等候夫君迴轉的小媳婦。

她笑起來,心裡莫名安定。快步回到山洞前,見他枯著眉說:「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出去找你了。」

她只是笑,「這不是回來了么。你站起來做什麼?身上還疼么?」一面說,一面把獸皮鋪好,再拿手按了下,很軟很溫暖,便招呼他來躺著,「這樣的環境,沒法成全你不殺生的善念了。沒關係,殺業我來造,反正我一身的債,不怕。」

可是她這麼說,讓他心頭抽痛。蓬山上的紫府君雖然很好說話,但細節方面也考究,不殺生,不碰沾血的東西,是修行者最起碼的準則。然而現在還去在乎那些么?他連抽經斷骨都不怕,怎麼會忌憚她為他準備的床。

他順從地躺下來,她還用包袱給他做了個小小的枕頭,「恐怕有些味道,只好將就了。」

他說有辦法,拿袖一掃,掃出了滿室的紫檀香。

崖兒啊了聲,「這是仙術啊!」

他抿唇笑,抬起一手招了招,「過來。」

她很快蹬了鞋上去,黑色的衣裳,被雪浸濕了也看不出來,用手摸過之後才知道。他又不悅,「你不怕受寒么?」

她說:「我心口是暖和的,心裡暖著,身上就不冷。」

他嘆了口氣,替她解開腰帶,掀起半面衣袍。忽然想起她沒穿小衣,一時尷尬地停住了動作。訕訕調開視線,他解了自己的鶴氅,低聲道:「我來暖著你。」

崖兒覺得好笑,褪下衣裳,光溜溜鑽進他懷裡。仰頭看他的臉,「怎麼了?咱們這樣又不是頭一回,你還害臊?」

他說沒有,舌頭也不太利索的樣子,「有些……些緊張。」

她吃吃笑,「緊張什麼?現在才緊張,是不是晚了?」

她身上很涼,身材倒是玲瓏有致,但靠在身上,便如一塊雕工精細的玉,貼上心窩的一剎那,讓他忍不住激靈了一下。他只能盡量環住她,張開五指罩住那窄窄的背脊,試圖溫暖她。她緊緊依偎他,探過手臂摟住他的腰,害怕碰觸他的傷口,只敢在小小的範圍內撫摸他。

可是觸到了滿指的疤,像火燒留下的創傷。想起那白凈的皮膚上三道獸爪划過般的猙獰痕迹,當時給她的震驚,比箭傷更大。

「你背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她小聲問,「頭一次的時候還沒有……」剛說完,心裡隱約有了根底。

他含含糊糊說沒什麼,「暖和一點沒有?」

她沉默下來,隔了很久才道:「是為我吧?我闖下了禍,連累你受罰。」

他見瞞不住,便痛快招了,「我看守琅嬛不力,受罰是應該的。還好我上頭有人,三道天雷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他說得輕巧,照傷痕的現狀推算,當時傷得應當不輕。她發出小獸一樣的咕嚕聲,「我做錯了很多事,現在想想,如果不去偷圖冊,就不會害你變成這樣。」

他說變成哪樣,「難道因為我毀了背,你就不要我了么?」

崖兒忙說不,「我怎麼捨得不要你。」

他仰起一邊唇角,笑得有些痞氣,「如果你不來盜圖,我怎麼認識你?謝謝你來,讓我有機會見識不一樣的生靈,讓我有理由踏出蓬山。我一直以為自己命中沒有姻緣,獨活了萬年,原本已經不再期待了,沒想到遇見了你。」

「我是災星。」她懊喪地說。

他搖搖頭,「你是我的救星,把我從淡而無味的日子裡解救出來,讓我知道什麼是愛,還有……人間極樂。」

仙君是位靦腆的青年,兩個人獨處時,他臉紅的次數要比崖兒多。一旦他眼神閃爍,不敢正眼看她,就引發她促狹的心思。她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悄悄治癒了自己的箭傷,這樣兩廂都便利了。

她牽起他的手,讓他溫暖她的心房,一雙璨如星辰的眼睛望著他,「大么?」

他傻傻點頭,「嗯。」

她嗤地一笑,一手落在他淺淺的腰窩上。再往下,捏了捏,「仙君這陣子跑了很多路,都跑結實了。」

他指尖揉搓,氣短地反駁,「以前也很結實。」

她揚了揚眉,「是么?」收緊手臂將他壓向自己,感覺那紫藤色的緞褲下有龍昂首,她像句芒神般擒住他,細聲問他,「仙君在人間不是不能動用法力么,為什麼可以為自己治傷?把自己收拾得身強體健,你想做什麼?」

她的嗓音低低地,像一縷遊絲,從耳畔轉個彎,游進他耳朵里。他在她指尖戰慄,幾乎連話都說不完整,「和自身……有關的,可以。」

她唔了聲,「反正規矩都是自己定的,說改也就改了。」她手下纏綿,往來如潮。仰起頭,撅起嘴,「這個時候該親我了。」

他神思混沌,她說什麼都依言而行。但一心兩用的時候,總集中不了注意力。他在稀薄的空氣里艱難續命,感受那種流動的,如花開般一瓣一瓣舒展的青春。深夜的心悸不為寒冷,為她舞得利劍,撥得絲弦。

嘶地吸口氣,睜開迷濛的眼看她,她讓他想起多年前山中午睡時,在他指間纏繞遊走的竹葉青。女人和蛇很像,一樣魅艷又清麗,一樣冷情又惑人。他沒了那身執著,寧願倒頭不起,夜夜張生,常住西廂。只要和她在前一起,永生永世也不會膩。

她支著身子,果然像蛇般游曳,越升越高,將他的頭摟進懷裡。有些事是無師自通的,他聽見她驚喜地抽氣,女人都有母性,她看他的眼神充滿愛憐,溫柔地整理他的發,然後蜷曲身子,把臉貼在他額頭上。

閉著唇,綿長的鼻音里滿是旖旎,他像一塊燒紅的炭,烙在哪裡,哪裡便是一個烙印。前幾次都太性急,也有恨摻雜,每一次都不純粹。這次有的是時間,也不怕人來打攪,總能讓她歡喜了。

還好,她圓融周旋,微聲說:「背上好冷。」像水裡的魚,靈活一記擺尾,將脊背靠進他懷裡。拉他的手抱緊自己,「你要捂著我啊。」他順著她的曲線調整,山川丘壑都隨她,嚴絲合縫貼在了一起。

游龍扶搖,穿破雲層,直達天頂。她蹙眉輕吟,回過頭,媚眼如絲瞥了他一眼。

攏起他的右手,千珍萬重壓在心頭。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依舊覺得難過,只有他的萬古長刀橫行肆虐,才能讓她忘記身在亂世的彷徨。

「葉鯉……」他縱送之間撐起身,與她交頸,瓮聲說,「如果能永遠山居在此多好,外面的桃花開時,我采來為你做胭脂……」

她鼻子一酸,轉回身,赧然抬腿搭在他腰間,一手撫上他的脊背。三道傷痕縱貫下來,害她無瑕的仙君壞了品相。賊老天不留情面固然可恨,更可恨的是她自己。她不說,腸子都悔青了,只能緊緊抱住他。一片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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