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她這一口咬得用心,雖沒有破皮,也讓他倒抽了好幾口涼氣。

他皺著眉看她,她亮出了白晃晃的牙向他示威,兇狠無比的樣子。他揉了揉被她咬過的地方,「你是屬狗的嗎?」

她哼了聲,「我是屬兔子的,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你們在春生葉摟摟抱抱我全看見了,你心裡可還有我?我在宮裡被太傅指責與你有染,你倒好,跑到外面尋花問柳去了。」

他覺得好笑,「與我有染?看來這些臣工是太閑了,才有空嚼舌根。不過話又說回來,陛下確實與我有染,他們說得沒錯。」

她白了他一眼,「這種事做得說不得,會叫我臉上無光的。」她又比划了下,「要不是齋戒開不得葷,我今日就吃了你。」

後日就要祭天了,不管平時多荒唐,對待天地是必須虔誠的。這兩天她得住在承天殿,靜下心來焚香念經。要戒葷腥,斷淫慾,所以即便打算霸王硬上弓,畏天道,也不敢亂來一氣。

丞相的回答很放浪,他說:「臣亦正有此意。」

扶微知道,自上次溫室里一通糾纏後,他就已經春心蕩漾了。二十多年沒碰過女人,丞相其實很可憐。她總吵著鬧著要生皇嗣,因為現在處於權力轉換的當口不能懷,但是事後想一想,不生孩子不代表不能同房。世上有種葯叫避子湯,偶爾喝上一劑,應該沒什麼大礙的。

做皇帝的人,不興這麼忸忸怩怩上不得檯面,她插腰道:「三日之後,溫德殿深處,丞相可願迎戰?」

他笑吟吟,拱起了那雙玉雕似的手,「臣願往,只盼陛下不要臨陣脫逃,叫臣空歡喜一場。」

扶微臉上紅起來,做這種事還要約法三章,果真君臣不走尋常路。可是她又擔心,那個活過來的源娢是個巨大的威脅。因為她此來蹊蹺,丞相大權獨攬的時候為什麼她不現身,偏偏選在這個時候?

「我有句話要提醒你。」她指指矮榻請他坐下,倒了杯茶遞了過去,「柴桑翁主是長沙王的女兒,長沙王一族滅在你手中,如果這個源娢不是人假冒的,你可要當心些了,說不準人家是來要你命的。」

他捧著茶盞,杯口裊裊的輕煙升起來,他的眉目清醒而冷冽。

「我自然記得,但這兩日觀察下來,又看不出什麼錯漏。」

「看不出?」她火冒三丈,「相父在與我說笑嗎?長沙國滅,封邑奴隸早就撤了,她能好好活到今日,是誰在供養她?最可恨的是她竟敢用翁主的排場,罪臣之後,憑什麼?」

丞相看著她四外冒酸氣的模樣,不得不告訴她,「因為長沙王太后是文帝養母,文帝感念養育之恩,曾經特封翁主,賜封邑柴桑。因此就算長沙王滅門,翁主也不過是受些牽連,沒有奪封號,下了兩天獄便放出來了。不過她的死訊傳進朝廷後,封邑確實是收回了,我曾問她這幾年是怎麼過的,她說有阿翁故友救濟,日子並不艱難。」

「這箇舊友是誰?」她眼睛雪亮,「故人、舊友,這種託辭快被用爛了。我就不信,世上會有那麼多的雪中送炭。」

「她不肯說,我也不好強逼。」

「不肯說?那就把人交給我,我有辦法讓她開口。」可能是她太過凶相畢露了,招他側目,她不得已收斂了些,問,「她此來是什麼目的?要你兌現承諾嗎?」

他立刻變得有些難堪,誰讓那時候輕狂,隨意答應了人家。現在人家找上門來了,還真是不大好推脫。

扶微見狀,兩手探過來緊緊扣住他,「不行,你是我的,她敢搶,我就讓她再死一次。」

掌握著生殺大權的人,吃起醋來也霸氣十足。丞相忙不迭應她,「好好好,是你的,你暫且不要動她,容臣往下挖一挖……」

她啊了聲,「你這話說得引人遐思,還要挖一挖,挖什麼?」

她的奇思妙想他是領教過的,實戰經驗幾乎沒有,紙上談兵卻可以率領千軍萬馬。他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挖她幕後的人啊,上以為什麼?」

「倘或沒有呢?」她泫然欲泣,「沒有你就娶她?」

丞相扶額,「臣不敢娶別人,將來一個下蠶室,一個下暴室,哪裡來那麼大無畏的愛做支撐?臣還是很惜命的。」

惜命就好,總算仗著皇帝的身份找到了一點快慰。她和他隔著一張食案對坐著,兩手捧臉長吁短嘆,「我不喜歡你身邊有別的女人。」

丞相垂眼抿了口茶,「可是陛下身邊有很多男人,青梅竹馬的侍中,還有明媒正娶的皇后。」

他的語氣淡然,但扶微從中發現了一點隱約的失落。相比較而言,他好像確實是很吃虧的,好不容易來了個魏女,因為她的妒意泛濫,最後不得不送人了。如今又來一位翁主,多少可以體現一點他作為男人的價值了,然而她不許,他敢動歪腦筋,她就要殺人。

和皇帝相愛是那麼容易的事嗎?一入此門,終身都別想自由。他早就做好準備了,可惜她還不自知,只管大口吃醋,毫不含糊。

「靈均是你配給我的,這事怪不上我。阿照是我好友,你有連崢我有阿照,很公平。」她極力為自己開脫,希望他不要想太多,她對感情還是十分堅貞的。

他慢慢點頭,略頓了會兒道:「朝中近來確實有一些關於你我的傳聞,往後還需多留意。我著人查了,紛紛擾擾,找不到源頭。如今朝野不太平,恐怕不乏推波助瀾之人,我在想,源娢的出現未必是壞事,至少能夠為陛下抵擋謠言。」

他說的在理,畢竟比起危及她名聲的傳聞來,一個似是而非的情敵,根本就不算什麼。

「我可以不動她,但是你不能再與她單獨相處了。」她澀澀道,「你這人嘴硬心軟,我算看出來了。人家一往你懷裡鑽,你便半推半就接受了。」

他被她氣得不輕,「我推開了,你沒有看見嗎?還有一樁,自今日起,上不能再率性離宮了。這皇城內外自有眼睛在盯著你我,如果不想因小失大,就必須謹慎行事。」

她低著頭,無限落寞,「要我不停和你纏鬥,別人才覺得正常。」

他說是,「一直斗下去,到死為止。」

可是那天子印璽,他能夠掌握一輩子嗎?她沒有接他的話,想起太后的託付來,悶聲道:「太后想和我討個官位,冒侯曾孫欲入羽林任中郎將,相父覺得如何?」

他放下手裡的茶盞,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羽林中郎將率羽林衛,太后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官職嗎?宮城禁衛半數在其手,讓一個籍籍無名之輩任職,這份人情未免送得太大了。」

扶微為難地看他,「我也這樣想,但太后既然開口,實在不好回絕。」

他虱多不癢,「全推到臣身上就是了,反正彼此沒有交惡,但也從來沒有交善過。這樣的要職,和隨意封賞爵位有什麼區別?外戚權重本就是大忌,放在朝堂上眾議,結果也是一樣。」

這人鐵面無情,就算她私心想提拔外戚,有他作梗,實在也難以辦到。她說罷了,「一切都隨你安排吧。」

他笑了笑,「惡名在外,有時候省了不少事。」一面說,一面起身,揖手道,「臣當出宮了,再晚些恐怕又有流言蜚語,說陛下齋戒期間六根也不得清靜。」

她站起身來相送,心裡老大的不情願,走了兩步牽他的腰帶,「如淳……」長長的尾音,拖得極盡纏綿。

他猛回過身,狠狠吻了她一下。嘴唇移到她耳畔,輕嚙她的耳垂,聲音溫柔得滴出水來,「三日之後,上莫忘了。」

她心頭打顫,眼睛明亮,「我知道。」

他輕輕一笑,那麼嚴酷的人,這時候真善解人意得出奇。

他乘著夜風去了,十幾個禁衛和黃門掌燈相送,依舊做派煊煌。她站在廊下,心裡空空的,好像他出了宮,就不在她控制的範圍內了,這次離別,比以往更依依。

上官照待他走了才上前來,低聲問:「都談妥了?」

她嗯了聲,「大約都談妥了。」

他從她的話里聽出了不確定,「倘或陛下不高興,臣即刻出宮把事辦了。」

扶微聽後笑起來,「我知道你的心,有你這樣的朋友,我這輩子值了。」在他肩頭拍了拍,「上次的賜婚是一場鬧劇,我知道你也孤單,物色個合適的姑娘吧,你應當成家了。」

他卻笑著婉拒了,「臣暫且沒有這份心,以後再說吧。」

她不強求,畢竟琅琅剛過世不久,想必他心裡的疙瘩還沒有真正解開吧。她攏著袖子眺望宮門,耷拉著嘴角道:「他不讓我再出宮找他了,怕有人暗中窺視,那個傳聞會愈發沸沸揚揚。」說著自嘲,「太傅指責我好男色,聽上去真古怪,可是又沒什麼錯處……」

太后那裡討要的官職,她終究給不了,去回稟的時候,梁太后滿臉憤然,「燕相也太過猖狂了些。老身近來聽說了他與陛下的傳聞,正想問你,他可是對你不敬?我知道你眼下勢弱,難免被他拿捏,這個名聲對他是無妨的,但對陛下,終究不好聽。謠言從何處來?我在想,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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