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羅剎王不知道他發什麼瘋,覺得他這麼對孕婦,實在是渣到無法形容。

「即便是反派,也該有自己看重的人吧。難道上師眼裡只有艷無方?那我就不懂了,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又對三足鳥下手?無論如何,這鳥兒也是你的同門,你就算不加憐愛,對自己的孩子也該手下留情。」他站起來,揉了一下被捏痛的手腕,不無嘲諷道,「上師果然是上師,修行入骨,比本王這個羅剎還絕決幾分。要是換了我,不喜歡瞿如鳥可以,看在鳥蛋的面子上也得溫柔一點,不會這麼對待一個孕婦。」

明玄狠狠白了他一眼,「孕婦個鬼,你根本就沒有懷孕。」

羅剎王有點意外,「這是推卸責任的新說辭?我明明懷上了,怎麼說沒有?那我早上吐成那樣是為什麼?」

明玄已經懶得再看這個笨蛋了,羅剎天三魂六魄都歸了正統,只有這一縷惡魄跌進阿鼻地獄,不是沒有道理的。又蠢又貪,還不識時務,借住在別人身體里而已,居然那麼有歸屬感,真叫人不服不行。

「蓮師動了手腳,本以為他已經不問紅塵中事了,沒想到還是賊心不死。至於你,連自己的身體都搞不明白,也不能指望你成大事了。」

一得又一失,羅剎王這半天的心情被他們調劑得忽高忽低,現在都有些心力交瘁了。

「怎麼可能,我都感覺到胎動了。」他惆悵地撫撫自己的肚子,「你要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就明說,不要搞那麼多花樣。」

一門心思認定自己懷孕了的鬼,母愛泛濫起來真是連邏輯都顧不上了。這才幾天,就算是真的,也沒那麼快感受到胎動吧。為什麼至今為止,他遇上的都是些不靠譜的人呢?明玄感到深深的無力。要成事,個把得力的助手是必須的,當初他從八寒地獄把這縷神識撈出來,就是看中了他滿懷仇恨和不甘,有時和他對話,也看得出他是個有算計的鬼。本以為他夠狠,夠果斷,結果兜了一圈,發現他腦力有嚴重缺陷。難道是孤身一人太久了,迫切需要家庭的溫暖嗎?

他負起手,深深嘆了口氣,憤怒過後逐漸平靜下來,看來白準是識穿了他們的把戲了。讓他難過的,並不是又一次落敗,是無方也攪合在裡面,跟著白准一道戲弄他。瞿如懷孕這件事上,他們隔山打牛,雖然沒有起正面衝突,但給了他一個軟釘子碰。加上羅剎王這個糊裡糊塗的豬隊友,害得他灰頭土臉,顏面盡失。

他回身問他,「如果現在讓你在孩子和大業之間選擇,你會怎麼選?」

羅剎王幾乎沒怎麼猶豫,堅定地說:「本王選孩子。」

本來就是,大業是他明玄的大業,自己最大的目標僅僅是奪個舍,再建立一個羅剎鬼國。奪羅剎天的舍,願望是美好的,但難度比較大,任這位人皇再手眼通天,這世他是人,能力畢竟有限。羅剎王是只懂得退而求其次的鬼,原本上瞿如鳥的身,十分不情願。但眼下適應了,還憑空多了個孩子,對於新生兒存活率極低,大多難逃母親口腹之慾的羅剎一族來說,是很難能可貴的一場經歷。羅剎王以前就對族中羅剎女胡亂吃孩子的行為深惡痛絕,如果自己是女人,絕對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曾經只是設想,現在變成現實了,雖然過程狗血,但他很有信心,決定驗證一下自己的自控能力。

明玄對這個搭檔的奇思妙想說不出的震驚,終於也看明白,要羅剎協助達成心愿是不可能的。羅剎王已經暴露了,再回去也不過被他們抓起來,逼出殘魂拷打而已。他們認定了他和羅剎王勾結,如果不作補救,恐怕無方會更加討厭他。

他微微扯了下嘴角,「我說你沒有懷孕,你怎麼不相信呢。昨晚蓮師送進你體內的,不過是個假孩子罷了。」

羅剎王依舊不太願意接受現實,他辯解著:「艷無方和本王一樣都接了蓮師的禮物,為什麼她沒懷孕,我卻懷上了?」

明玄簡直像秀才遇到兵,這樣胡攪蠻纏的鬼,把他的步調都帶亂了。他忍不住抬高了嗓門,「因為他們合起伙來耍你,你還不明白?你和羅剎天共存了幾十萬年,為什麼一點醫術都不會,好歹可以給自己把個脈啊。」

羅剎王下意識扣了自己的脈搏,又雜又亂,什麼都看不出來。他感到失望,「開這種玩笑,簡直不是人!」等意識到咒罵的內容不會對他們造成任何觸動,不由更加失望了——飛來樓的那幫烏合之眾,本來就不是人。

現在怎麼辦呢,巨大的落差讓他對人生產生了懷疑。哪裡摔倒哪裡爬起來,他把視線調到了皇帝身上,「上師,本王實在覺得意難平,要不然咱們現懷一個?」

明玄俊美的臉一下變得森森然,他一副要弄死他的神情,切齒問:「你說什麼?現懷一個?」

羅剎王有點不好意思,「上師不要誤會,本王當然沒有那種怪癖。我是說我可以先迴避,把瞿如鳥的軀殼留下,請上師隨意。」

對一隻沒有魂魄的鳥下手嗎?明玄笑得陰森,「我可沒有奸屍的興趣。」

那就難辦了,羅剎王表示很想要一個孩子,其心情之迫切,已經超越了一切野心和渴望。

明玄發現自己真的無法再忍受這隻沒用的鬼了,他本想藉由瞿如的身體,讓羅剎王干幾票轟動中土的大案,到時候他好想辦法給白准下套子,甚至降他的罪,把他困在荼蘼山上。結果怎麼樣?功虧一簣。羅剎王有他自己的意願,他自作主張想吸無方的元嬰,得知自己的宿主懷孕後,乾脆連理想都一併扔了,做起母慈子孝的美夢來。

既然依仗不了,那就利用完最後一點剩餘的價值,丟棄吧。

他在羅剎王熱切的眼神里悻然笑起來,「真沒想到,大王是這樣的羅剎。」

借居在瞿如身體里的羅剎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其實本王再惡,對弱小的東西還是有憐憫之心的。」

明玄嗤地一聲,充分表達了自己的不屑。作為一縷惡魄,弄得這麼兒女情長,是極大的失敗。他不需要這種不聽指揮的幫手,看來一切都得靠自己,這世上沒有誰能讓他信得過了。

他揚起手,掌中一團真氣凝結,頃刻幻化成五枚鎮魂釘,在羅剎王笑意還未來得及隱退前,飛速穿透他的皮肉,釘住他的神識,封住了他的口。瞿如的身體失去主宰,盪悠悠站在那裡,像一個製作精良的木偶。他凝目看了一會兒,想起當初過沙漠,渡鹼海,他的記憶里除了無方,這位同行的師姐居然只剩一個虛浮的影子,連一點實質的印象都沒有。

他轉過身去,朝殿外看。身後的軀殼忽然扭曲變形,發出嘶啞的吼叫,那是羅剎王在作最後的掙扎。想來鎮魂釘不夠,他連頭都沒回,震震衣袖,又追加了三枚。世界重新恢複平靜,他走到殿門前傳令:「去飛來樓請護國和夫人,就說瞿如出了事,讓他們速速進宮。」

那幫人來去,一般不走凡人的路。他們騰雲駕霧,須臾就能趕至。

因為之前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無方雖然很為瞿如擔心,卻還是得沉住氣。璃寬茶已經忍不住哭天抹淚了,來的路上大呼小叫著:「我要宰了明玄,給小鳥報仇。」

令主拍了拍他的肩,「別輕舉妄動,本大王負責保護他今生的安危,你動他,我就得收拾你。再說你不是他的對手,真要論本事……恐怕我這萬年道行,在他面前也不值一提。」

無方聽了七上八下,「你是不是知道他的底細了?」

令主歪著腦袋嗯了一聲,「猜了個大概,但還不敢確定。等我探明了虛實,一定告訴你。」

護國到了,內侍匆忙上前迎接,往殿內引路。進門就看見皇帝的背影,站在大殿的抱柱旁。聽見通傳回過身來,臉上不見憂傷,眼睛裡卻隱藏著悲情,指了指行屍走肉一樣的瞿如,「師姐被羅剎附體,剛才假借懷孕之名意圖刺殺我,被我用鎮魂釘制住了。事情來得突然,我一下子沒了主張,請師父和護國來,商議怎麼處理。前兩天她鬧著要走,我沒辦法,只好由她去,沒想到離宮後出了這樣的變故。」

這是要把自己做的破事推諉得一乾二淨啊,所以反派不是誰都能當的,首要的一條就是要臉皮夠厚。

令主和他瞎扯的當口,無方上去探瞿如的鼻息。失去魂魄的人,除了沒有思維和行動能力,氣還是照喘的。不管羅剎王現在在不在她身體里,瞿如自己的魂魄總得有個說法,可是無方仔細查驗,根本找不到她的精魄。

璃寬茶眼巴巴看著她,「魘後,小鳥怎麼樣?還有救嗎?」

她站起來,回身對明玄道:「瞿如的軀殼被羅剎佔據,魂魄不知流亡到哪裡去了。可否讓這羅剎開口,好問出瞿如的下落。」

明玄抬眼看她,有一瞬她竟然覺得這張臉變得很陌生,似乎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的唇角有譏諷的線條,半帶遺憾地說:「這羅剎太強悍,我用了八根鎮魂釘才制服他。鎮魂釘的威力師父是知道的,一旦入體,就拔不出來了。這羅剎恐怕已經沒法開口,咱們還是想想辦法,從別的地方著手,打探師姐的下落吧。」

這不是滅口是什麼?璃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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