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長久地坐著,兩個人都沉默,這畫面看上去有點詭異。

無方瞥了他一眼,「你在想什麼?」

令主唔了聲,「什麼都沒想,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說不對,「你現在應該很多想法,只是不好意思開口,對么?」

對嗎……是啊,對。他可以說他有點蠢蠢欲動嗎?乾坤鏡里的的短片不是白看的,他收錄了三十幾個物種雌雄互動的過程,想起來便複習一下,經過長時間的觀摩,他覺得自己已經熟練掌握了這門技巧。熟了才有多餘的精力浮想聯翩,從剛開始的一頭霧水,到現在的辨證施治,令主有自信,能夠出色地完成初夜這項艱巨的任務。

理論上,令主是無懈可擊的。就像工作,必須愛一行才能幹好這行,首先你得投入。以前令主的投入,基本是在心,和身沒有多大關係。隨著感情的升華,某一天開始,他有了全新的感悟,看見未婚妻的臉就想親一口,看見她的裙擺就有掀起來的衝動,這算徹底開竅了吧?

自己如痴如狂,不知道她的心裡怎麼想。和她並肩坐在台階上,好快樂的體驗啊。令主的心上開起了花,默默看她一眼,把手蓋在了她的手背上。

「娘子?」他旖旎地叫了一聲。

她想都沒想便應他,「有話就說。」

他低下頭,羞赧地剔著指甲,「我是有話……你看明天就要去鏡海了,我又答應替金累捏女偶。我們究竟是先洞房後成親呢,還是先成親後洞房,我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她枯著眉,「去鏡海,就要洞房嗎?單純協助你捏泥人不行嗎?」

令主噎了一下,掙扎半晌說也行,「不過我怕自己理解有偏差,給金累捏出個人妖來。」

無方當然知道最終會牽涉到這個問題,她也開始認真計較,按常理來說,應該是先成親後洞房的。不過時間有些緊,倉促辦事總會有疏漏,再說她也需要好好考慮一下。

她思來想去,「實在不行……我可以畫給你看。我是從醫的,醫者經手形形色色的身體,可以擇最優者,提供令主參考。」

令主覺得難以置信,畫給他看?這和他的設想好像不大一樣啊。不過逼得太緊,吃相未免難看,於是他退而求其次,溫和地說:「娘子這個提議很好。這樣吧,尺子我照舊帶著,如果有需要,就到娘子身上量一量。畢竟當初我捏男偶,就是這麼乾的,而且圖畫和實際相結合,更可以確保萬無一失。」

無方聽後吊起眉角,瞭然地點頭,「那就是說,魘都偶人每一個都是令主的拓板,身體的各個部位都經過精密測量,還原率達十成,是嗎?」

令主有點自豪,「我是個很縝密的人,為了逼真,數據再三校對,確認無誤才投產。」

她長長哦了一聲,「原來如此。遙想當初,麓姬帶著一個偶人來我醫廬求醫,我看他無魂無魄,給他做了全身檢查。」說著微微一笑,玲瓏的梨渦在唇角隱現,那樣的俏皮可愛,和平時的端莊大不一樣。

令主為她的美麗傾倒,正想說兩句恭維的話,忽然發現不大對勁。全身檢查?為什麼查在偶人身,他卻有種被看光的感覺?她究竟想說明什麼?難道想說他的身材沒看頭?還是原版對她已經毫無吸引力,喪失了新鮮感?

他慌起來,「那……那個……其實不能說一點不走樣,多少還是有點出入的。本大王畢竟是剎土令主,怎麼能讓區區偶人和我一模一樣呢。我通常會剋扣一些,比如他們的相貌遜於我,身上的某些部件,當然也不如我。」

她依舊微笑,「是嗎?」

令主背上出了一層虛汗,很堅定地點頭,「自然。況且你看到的是垂死的偶,他們沒有了靈力供養,就是一灘死肉,怎麼和活生生的我相比?」說著聲音矮下去,嘀嘀咕咕道,「我就說女孩子家家不該當全科大夫,男人身上摸來摸去,以後會影響夫妻生活的。」

他雖然自言自語,她還是聽見了,涼涼沖他一哂,「你剛才還說支持我的事業呢!而且我覺得你應該心存感激,要不是為了救人,怎麼會著了你的道?」

這下令主無話可說了,攤了下手,把一切都歸於命中注定,「除了我,別人配不上你。」

恭維別人不忘抬高一下自己,誰說令主是個二傻子!

無方覺得和他談不到底了,站起身往外走,四下找徒弟,「瞿如人呢?該回去了。」

身後一串腳步聲噠噠跟了出來,令主說她可能跟著璃寬茶一道去鎢金剎土了。一面交叉著十指問:「你不覺得小鳥和阿茶很相配嗎?等我們成親之後就撮合他們吧,我還盼著他們生出一個肥遺那樣的怪物來呢。」

令主想搞實驗,無方對新品種沒什麼興趣,也知道瞿如是無論如何都看不上璃寬的,遂道:「你別費這份心了,瞿如和璃寬茶一向不對付。再說瞿如的志向是整個魘都的偶人,她不可能為了一隻蜥蜴,放棄整城美男。」

令主吃了一驚,「鳥小,志向不小啊……」

正說著,石階盡頭有人跑過來,定睛一看是大管家。令主忽然心下一痛,發現他的大管家有點滄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期財政壓力過大的緣故,明明和別的偶人一樣精心打造,有俊俏的五官和勻稱的身板,卻莫名比別人顯老。

他提著袍角憂心忡忡趕來,「主上,雨師妾和中容商議出了賠償金額,屬下覺得金額過大,不敢擅作主張,特來回稟主上。」

令主最討厭別人惦記他的錢,一聽說數額過大就皺眉,「她們想要多少?」

大管家遲疑地伸出一隻手,翻了一翻,又翻一翻,再翻一翻……

令主看著那不斷翻面的手掌,火氣從頭頂上冒了出來,「行了,直接說好嗎?」

大管家苦著臉道:「酆都送來的款子剛夠……」

令主終於炸毛了,他撐腰站著,襤褸的黑袍翩翩,沉默的樣子還是很令人恐懼的。半晌哼笑,「看來是存著心的想訛我一筆啊。既然如此,讓使者回去,把她們都留下。我魘都滿城千年光棍,還愁消化不掉兩個女人?再去問她們一遍,滾不滾,不滾就送到廣場犒賞三軍。本大王惡名在外,當我假的?敲詐到我頭上來了,瞎了她們的狗眼!」

令主這回總算硬氣起來了,以前他就是太軟,乍聽很糟糕的聲望,其實性格溫和得像朏朏一樣。致使魘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稱霸剎土,甚至他頒布的法令,也常有妖敢罔顧。

大管家挺起腰桿領命去辦,一路走一路振臂高呼,很快召集了十幾名黑衣偶人。開玩笑,撒野撒到人家地盤上來了,知道魘都從來沒這麼有錢過嗎?窮慣了倒無所謂,一旦庫房充盈,還沒焐熱轉眼又空了,這種落差誰受得了?

一隊人凶神惡煞地去了,可惜個個長得都很好看,究竟能不能嚇唬住那些人,誰知道呢!

他這樣處理,無方並未有任何疑議,只是眯眼遠眺天邊流雲,「我很好奇,鎢金十六城裡,你到底留了哪些東西做聘禮。」

令主咽了口唾沫,發現婚變的警報其實還沒有解除。他支吾著說:「幾千年前的事了,有些城的城主都換了好幾任,我哪裡記得那麼清楚。反正你放心,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可能就那對血蠍還像點樣子。璃寬茶已經去剩下的十三城追繳了,等拿回來你自然知道。」

她卻低頭沉吟,「那對血蠍年歲不小了啊……」

令主說是,「比你還大點呢。不過這東西要修鍊成精,需要常年吸收日月精華。觀滄海怕它們逃脫,把它們關在鐵盒裡幾千年不見天日,所以它們除了混吃等死,一點長進也沒有,最後只能被你拿去做藥引子。」

她合什念了聲阿彌陀佛,「真造孽,早知道就不動它們了。」

「不動它們,你能救你的好徒弟?」他笑了笑,轉過頭看向南方,喃喃道,「或者你不救他,他也死不了,我知道,他命硬著呢。」

無方聽他這麼說,心下猶疑,料他也許知道些什麼。但又怕自己問了他又多心,便不言語,提起裙裾往石階上去了。

幾次來去魘都,基本都是匆匆的。這次心境不同,第一次有了歸屬感,將來和他成親,必要住在這裡,這城池會是她今後千萬年的家。

走在青石路上,一階一階走得分外仔細,好奇這些石階究竟是後來修築的,還是那兩根筷子的一部分?令主其實是個神奇的人,活得久了,神通廣大。滿身本事沒有用在邪路上,大不了搭個城池,捏一些泥人,他的心,依然像孩子一樣充滿童真。

魘都很大……非常大,要走完可能需要一整天。她走得不疾不徐,他在身旁陪伴著,邀功似的說:「娘子,這裡的格局很不錯吧?當初我可是照著風水書上搭建的。你看那座樓,形狀是男性的象徵,高大、雄壯、力拔山河,已經成為我都的圖騰……」

其實他不說話,就是對溫情最好的保護。和他在一起,必須學會享受自己的精神世界,因為本來蠻好的情調,他一開口就全破壞了。

她怨而不怒,所以語調還算輕柔,「你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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