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有妖氣!」龍君看著人家的宅頂斷言。

夷波的嘴角抽搐了下,就算她沒有道行也發覺了。踮起腳尖往門裡看,「要多管閑事嗎?」

都說是閑事了,胡亂插手不太好吧!一般情況下龍君並不是個具有正義感的人,如果是自己的責任,逃避不了沒有辦法;不是自己的責任,隨便看個熱鬧就行了,最好是不要攪渾水。

夷波聽裡面的哭喊,感覺很心酸,「乾爹有辦法,管管?」

龍君搖頭,「本座不問俗務很多年,插手不得當,有損我大神的威儀。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讓重明鳥去管就好了,世間萬物,各有各的法門,撈過界吃力不討好,說不定還會惹一身騷。」看看天色,月亮爬到了半山腰,他掐訣準備騰雲,雲霧漸起,忽然從門裡竄出個人來,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他駭然,「什麼人,膽敢無禮!」

底下人抬起一張灰敗的臉,褶子百結還要強裝笑臉,「小老兒受仙家指點,說今日有大神路過我家門前,千萬要請大神喝杯水酒。大神賞個臉吧,見面就是緣分嘛,您踏進我家門檻,寒舍蓬蓽生輝。您看這麼好的機緣,您千萬不能走……」

龍君抖了兩下腿,「老者,你認錯人了。」

那老頭抱著大腿不放,「絕對沒有,您如此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一看為人就很正直。」

龍君很為難,「長得帥不一定就是大神啊!」

「難道您要否認您是大神的事實嗎?既然不是大神,就不會騰雲駕霧。」那老者乾脆躺倒,「您要走可以,從我身上碾壓過去吧!」

簡直就是明晃晃的碰瓷,現在的老人太不好惹了。龍君有點生氣,「誰說我是大神的?叫他出來當面對質!」

老者勾起頭說:「我家允文允武財智非凡的灶王爺,他說今日有吉星路過,能保家宅平安,所以無論如何要請上神到我家坐坐。」

龍君擰眉唾棄,「原來是他!」說的好聽,什麼請進家裡坐坐,剛才院里哭聲震天,難道以為他聾嗎?可是走不掉,也是件相當麻煩的事,背上的魚說:「郎君神通廣大。」她是贊成他進去降妖伏魔的。

那老者翻身站起來,兩手抱拳對他們拜了又拜,「夫人俠骨柔情,太難得了。上神您累不累?小老兒來替您背……」

龍君心裡不太痛快,扭身避讓開,自己背著夷波踏進了院子。

賓客還未散,一大群人聚成一堆竊竊私議著,紅綢妝點的門楣底下站著新郎官,正呆若木雞。兩個長相打扮一模一樣的新娘子嚶嚶哭泣,邊哭邊相互指責:「你是假的……你是假的……」

夷波探出頭,輕聲說:「齊人之福?」

哪裡是齊人之福,雙方對峙,必有一方是假的。龍君回身詢問事情經過,新郎的母親聲淚俱下地描述:「上年請媒婆拉線,小兒聘了船官湖蔣家的姑娘為妻,今日姑娘娘家送親來,魚軒(婦人用車)里下來一個,喜娘攙進去拜堂了。可是前腳走,後腳又出來一個,長得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連耳朵底下的痣都分毫不差……上神請看看,我們肉眼凡胎分辨不清,還請上神替我們做主。」

龍君確實有分辨妖物原形的能力,但也僅限於活的。現在看那兩個新娘子,皮囊之下實打實,且一舉一動毫無二致,想來其中一個必定不在五行中。

夷波信心滿滿,「郎君看穿她!」

他輕輕囁嚅了下,「本座看不出來。」都怪那個灶君,看家護院是他的職責,半路上拉個人就拿來湊數,這種行為簡直可恥!

夷波有點失望,她一直以為龍君是無所不能的,為什麼連個贗品都分辨不出?她抓住他的肩頭搖晃,「用力一點。」

這不是用力就管用的,龍君嘆息:「本座的龍眼只看活物,看不了魂魄。那東西是個鬼,本座又不是鍾馗,這事不歸我管。」

眾人聞言一陣騷動,更加感到恐懼了。鬼怪對於凡人來說只可敬而遠之,一旦沾染倒運十年。現在來了個鬼媳婦,要在這裡安家落戶,那還得了!

新郎的母親連哭帶喊,「上神您一定要替我們想辦法,今天要是沒有個決斷,鄙宅就要出大事了。」

如此只有請新娘娘家送親的人驗證,問一些過去的瑣事,答得上來的是真,答不上來的必然是假的。可是這隻試圖冒名頂替的鬼做足了功課,連人家馬桶放在哪個方位都如數家珍。夷波看看龍君,又看看新郎官,「乾脆兩個都收了吧!」

新郎官慌忙搖頭,表示無福消受。家裡人想盡了辦法,依然無果。龍君負手問新郎,「和尊夫人熟悉嗎?我是說私下裡的。」

新郎官秒懂,紅著臉笑了笑,「必須的。」

龍君撫掌道好,「那就逐個進去談談人生吧!」世上的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一個人不可能做到和另一人分毫不差,也許語言動作上能夠模仿,但是到了某些特定的場合,總會有些區別的。

但是新郎有顧慮,「要是我受到傷害怎麼辦?」

龍君說:「要傷害早就傷害了,人家可能只是想和你做夫妻。進去試試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新郎想了想,狠狠一跺腳,牽起一個就進了房。剩下另一個排隊等候的新娘子哭得很傷心:「郎君……她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夷波跳下來,茫然看著洞房方向,「幹什麼去了?」

龍君拂拂袍角,「檢查身體。」

夷波窮極想像也難以理解檢查身體裡面包涵了哪些內容,便挨在他身邊,輕聲說:「新郎官不好看,為什麼搶著嫁給他?」

龍君自信滿滿地微笑,「像本座這樣美貌和智慧並重的,到哪裡去找?凡人嘛,勉強過得去就可以了,要求不能太高。」

新郎官的父親端了兩碟點心上來,拱手呵腰:「上神,小兒的安危無虞吧?」

「無虞,最多操勞點兒。」龍君撿了個杏花酥遞給夷波,「慢慢吃,別噎著。」

老者又猶豫,「人鬼殊途,交媾……不要緊吧?會不會被吸光陽氣,對將來的生育有沒有影響?」

還要包人生兒子嗎?龍君不耐煩地別開臉,「只要那隻鬼不是存心害他,一次不要緊。用右手還有損耗呢,何況這個!」

這下老者不好意思再問了,心想這位大神真是性情中人,說話一針見血,斬草除根。

夷波聽不懂他們的談話內容,追著問:「交媾是什麼?」

龍君尷尬地咳嗽一聲,「就是交尾。」

這下她明白了,立刻漲紅了臉,扭扭捏捏抱怨:「郎君太不矜持了。」

龍君無語問蒼天,是她執意打聽的,不告訴她,她又要追著問半天,煩都煩死了。一旁的老者和夫人都訕訕的,大神的世界他們不懂,一些學術性較高的專業名詞也沒有必要探究。眼下只要兒子能從裡邊活著出來,別的都不是最要緊的了。

大家翹首以盼,等了三盞茶工夫,新郎官打著飄現身了。忙上去問怎麼樣?他搖了搖頭,「難以分辨。」

還有一個呢,要驗當然得一塊兒驗,於是剩下那個新娘子也被推了進去。

這麼連軸轉,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新郎的母親擔心不已,叫人搬了個香案來,點上香放在龍君面前。自己抱著蒲團跪下,雙手合什不住向龍君祝禱:「上神保佑,保佑我兒天賦異稟,身強體健……」

有現成的神仙,不拜浪費了。等待洞房出結果的同時,眾位親友也沒閑著,紛紛敬香上供,從兒孫滿堂求到六畜興旺,幾乎把所有能想到的都輪了一遍。煙霧後的龍君被熏出了兩眼的淚,直接石化了。

「本座……」他喃喃自語,「好想擺尾。」

那可不行,神龍擺尾是要引發暴雨和龍捲風的!夷波忙安撫他,「郎君,神格高尚。」

所以高尚的人必須忍常人所不能忍,他只得咬牙撐住。

又過了四盞茶工夫,新郎拌著蒜出來了,跌跌撞撞到了龍君面前,「上神……都一樣啊。」

連那種非常時期的表現都沒有破綻,看來這個鬼的能力不容小覷。不過堂堂的龍君是不會被小困難打倒的,這是逼他出狠招了。命人搬一張桌子過來,教新娘的陪房說了一段話,然後一手執刀,在邊上靜待。

那陪房顫顫巍巍站了出來,「我家娘子在閨中常玩翻桌子的遊戲,」指了指面前的八仙桌,「能翻過去就是真的,翻不過去就是假的。」

龍君比了個手勢,「翻不過去的就殺掉。」

兩個新娘,表現各異,一個聞言嚎啕大哭,另一個把裙子往腰間一塞,伸腿就邁了過去。

也就是一瞬,龍君手起刀落,邁過去的那位還沒站穩就身首分離了,在眾人的驚呼聲里頹然崴下去,砰地化成了一蓬煙,很快消散了。大家這才明白過來,這就是個套,引誘那隻鬼往陷阱里鑽。鬼再精明,終究算不過大神,深閨里的姑娘哪個會翻桌子?鬼卻傻乎乎信了。只是這一著棋錯,前功盡棄,於是再死一次,這下子只能做聻了。

新郎全家對龍君感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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