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三生石上的印記

西安的冬天特別的陰冷漫長,大雪初霽,積素凝華,剩下的就是一地的寒冷。

水光在單位里抱著熱水袋值班,她是年假頭一天就輪到了值班。

早上過來,空蕩蕩的單位樓里除了傳達室里那老大爺就只剩下她了。

開了電腦看了一上午的新聞,中午出去吃飯時,有人在身後叫了她的名字。

水光回身就看見一張眉開眼笑的臉,那人穿著一身大紅呢大衣,長發飄飄,看著眼熟,但水光一下子沒想起來是誰,直到那人皺起了眉說:「怎麼?不認識我啦老同桌?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你來了耶,太不給面子了!」

「……湯茉莉?」

「叫莉莉就行。」對方上下打量她,「五六年不見,蕭水光你還真是沒怎麼變呢,依舊青春靚麗,就是又見瘦了。」

水光笑了笑,「好久不見了莉莉。」

「是啊,久到你都沒認出我來。」湯茉莉的嘴巴還是跟以前一樣不饒人。

兩人就近選了一家餐廳進去敘了舊,湯茉莉說她之前是來這附近的銀行辦事的,取車時看到了她,幾乎一眼就認了出來。茉莉一點也不生分,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堆高中同學的消息,最後感慨,「蕭水光就你畢業後音信全無,同學聚會打你家裡電話都是說你不在家,找你比當年那誰找本·拉登還難!」

水光說:「這兩年,比較忙點。」

「我說你哪一年不忙啊,你高中的時候就是每天看書看書看書,好吧,高中大家都要高考忙點也算是情有可原。可大學裡人家都吃喝嫖賭去了,你怎麼也還是不見蹤影?我在班級群里都呼叫你好幾回了。」

水光只是聽著,臉上一直有笑容,只是很淡,她看著玻璃外面被雪鋪滿的世界,思緒漸漸飄去了別處。

吃好飯兩人互存了手機號,分開時湯茉莉攬著她的肩還說了一句:「蕭水光啊蕭水光,見到你我就像見到了七八點鐘的太陽,唯有你見證了我最美好的青春啊。」

那麼,又是誰見證了我最美好的青春?

人往往總要等到失去了才會明白有些東西珍貴。

回不去的總是最可貴的。

水光放假在家的時候,景琴帶著寶寶來串門,這天父母和羅智一家人都出去置辦年貨了,而水光則留在家裡看家。景琴進門時見她在洗頭髮,不由說:「早上洗頭,容易得偏頭疼的。」

水光道:「沒事。習慣早上洗了。」

於景琴靠在浴室門抱著孩子一邊搖著一邊跟水光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等水光吹乾了頭髮,景琴把趴在她身上快要睡著的孩子給水光抱著,去拿了鏡子張著嘴看嘴巴,「昨天還好好的……好像真是長口瘡了,光兒,你家裡有西瓜霜嗎?」

水光想了下說沒有。景琴無奈,「我去外面藥店里買點吧,拖下去要越來越嚴重了,回頭吃東西都要痛死了。」

景琴出去的時候,孩子已經在打盹了,半歲大的孩子最是嗜睡。

水光將他抱到裡屋去睡,她坐在旁邊輕輕哼著曲子。

於景琴快走出巷口的時候,看到迎面而來的一個男人,在冬日的稀薄陽光里慢慢走過來,穿著一件深色的厚質風衣,身形修長,他一手插在褲袋,微低著頭,有種漫不經心的氣質。等收回視線,對方已從她身邊經過,景琴走出兩米,又回頭看了一眼,心說,這麼顯眼的男人,沒在這裡見到過。

寶寶很快睡著了,水光聽到院子里有聲音,心想著景琴應該不會那麼快回來,她用手腕上的皮筋隨意地將已及肩的頭髮在後面扎了起來,起身走到門口,原以為是早上叫的送水師傅過來了,卻沒能想到會是他。

想不到,是因為覺得這輩子不會再與他見面。畢竟,是他說了算了,她離開,她不去見,這一生兩人便應該見不到了。

水光看著走上來的人,院子里的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還有些雪融化的濕印子,冷冰冰地印在那裡,他走到離她還剩一米的地方停下,然後說:「我……夢到你……出了事。」

半年的時間,水光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低了低頭,電視里總是會播放一對情侶分手後幾年再相見的場景,有些會轉身走開,有些會矯情地說一聲,好久不見。

可這些她都做不來,他說我夢到了你,她覺得有些好笑,可她也笑不出來。最後水光聽到自己說了一句:「我很好。」平平實實,卻讓聽的人有一種鑽心的疼。

章崢嵐站在門檻外,高大的男人身上淡淡地鋪著一層陽光,卻有種說不出來的孤獨味道,他從喉嚨里發出乾巴巴的聲音,「水光,能讓我進去坐坐嗎?」

蕭水光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她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側身讓他進了屋子。

他們在一起雖不到一年,但牽絆的東西太多,分開後,即使心中生了太多惆悵,可畢竟沒有多少的仇恨,她跟小琴說不恨是實話,太難受,也是實話。可難受是自己的。

章崢嵐跟著她進到屋裡,一直看著那道背影,她說你坐吧,我去給你泡杯茶。

他依言坐在椅子上,他沒想過能真的進來,這裡去年過年的時候他來過一次,那時候他們還好好的。分手是他提的,半年後跑到她面前,她平靜地去給他泡茶。章崢嵐閉了閉眼。

水光泡了一杯紅茶,放在了他旁邊的桌上,裡屋傳來孩子的哭聲,她說不好意思,便轉身去了房內,他呆了呆,過了好幾秒才站起身,腦中猛然閃現出點什麼,可馬上又苦澀地搖頭。

章崢嵐猶豫了兩秒,走到她房門口,這間不大的房間他曾詳細參觀過,那天跟她說三生有幸,終於如願見到了愛人從小到大睡覺的地方。

水光看到跟進來的人,沒說什麼,她將孩子抱起來,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等寶寶又閉眼睡去,她將他小心地放到床上,抽了張嬰兒紙巾給他擦乾淨小臉上的口水。

章崢嵐站著看著,心裡說不出的味道,如果,如果他們能走下去,是不是……現在也會有孩子了。

水光起來的時候看到他還站著,一動不動,她怕交談聲再度將孩子吵醒,走到門邊時才輕聲道:「去外面吧。」

章崢嵐跟出來,水光右手握住左手,之前倒水時,那根無名指又隱隱作痛,差點將茶杯摔碎。兩人坐下後,水光沉默著,她有些走神,想,景琴怎麼還不回來?

「水光,陪我說點話吧……」

她鬆了手,偏頭看那人,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就話少,現在這樣還能說些什麼?水光想不出來,「你想說什麼?」

是啊,說什麼?他只是不喜歡這樣的無言以對,她這樣的態度已經超過他的期望太多,他還想奢望什麼?

章崢嵐苦笑,覺得自己是多麼不要臉才又出現在她面前,喝著她泡的茶,希冀她再多看自己一眼……他抬手抹了抹臉,說了聲:「對不起。」

他起身時,水光也起來了,卻悄悄拉開了一點彼此的距離。他察覺到了,靜默了半刻,他又忍不住想用手去按有些發疼的額頭,「對不起……」

「我走了……你,好好的。」

外面巷子里傳來小孩子半讀半唱的聲音,「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煮白肉;二十七,殺公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水光望著那道身影走出院子,她曾經去找過他,曾試圖挽回,既然明白心裡已有他,在父親的事終於告一段落後,她就回了那邊。在他住處門口,看到他被江裕如從車上扶下來。她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上去,她對江裕如說「謝謝」,扶過酒醉的人,她皺眉問他怎麼樣,難受嗎?

他含含糊糊地說水光,水光,他說水光,我不愛你了。

景琴回來時,看到水光趴在桌面上,她上去輕聲喚道:「水光,睡著了?」

水光過了會才抬起頭,只是笑了笑,「沒,怎麼那麼慢?」

說到這景琴就有點鬱悶地道:「大過年的藥店都關門了,剛來路上都沒注意,白跑了兩趟地兒,算了,回家再去塗藥吧,家裡應該還有存貨。寶寶睡了?怎麼都沒聲音了。」

「嗯,睡下了。」

水光想起曾經年少時看的一本書,她說:如果情感和歲月也能輕輕撕碎,扔到海中,那麼,我願意從此就在海底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沉入海底,只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後一天的中午,水光陪著父母去了姥姥家吃午飯,舅媽一見她就上來跟她說對象的事,「之前你媽媽還擔心你打算待在外頭不回來了,現在好了,回家這邊來工作了。那年輕人比你長兩歲,工作和長相都不錯,去見見吧,人好著,舅媽是不會誆你的。」

水光聽舅媽說完,才勉強道:「我還不想找對象。」

水光這舅媽是比較直來直去的人,「什麼叫還不想找呢?你現在二十四了,過了年可就二十五了,女孩子一旦過了二十五就不走俏了,現在你還能挑人,再兩年你到三十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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