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同樣的畫面相隔還不到一年的時間,想起來卻覺得久遠,不知道是人疲了還是心倦了,彷彿與一切都隔著厚厚的玻璃,看在眼裡是如此的真切,伸出手卻觸覺冰冷,感覺不到一絲熱氣。

開始的時候,她曾一到中午就故意加班,然後磨蹭著不去吃飯,他了不多說話,就是坐在一邊靜靜地陪著她,偶爾會翻看一下當天的時事新聞,決不催促。她硬不下心來,因為知道他的胃不好挨不得餓,再說她臉皮也沒那麼厚,受不了同事們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們,到最後也只有乖乖地跟跟著他去吃飯,然後晚上再乖乖地坐著他的車回家。

地她摸不透他的心思,他的眼神總是太深遠,像是探不到底的樣子。她想他是可憐她的,雖然他從沒明說過什麼,可她也能看得出來。她的家庭、她的境遇足以讓每一個強勢的男人都產生同情心,然後以一副求世主的姿態站在她的面前。可是天知道她多麼痛恨別人的憐憫。是的,她痛恨,她的一輩子都在努力地做一個強者,可以別人的眼裡卻偏偏成了一個柔弱的對象。她痛恨這樣的自己,連帶也痛恨那些用憐憫的眼神看自己的人。

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她總是胡思亂想,前世今生神神鬼鬼她都想過。東方人講究因果報應,那麼她今生的苦果便是上世種下的因,她不需要別人的憐憫。而西方人說人生來應時有罪的,那麼就讓她自己來贖她的罪惡,她也不需要別人的犧牲與施捨。

步懷宇越是這樣對她,就彷佛以前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她在心裡反而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她不需要他這樣對她,也不值得他這樣對她,他太優越而她太不堪。有時候她也想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情太多便成了怨,恩太多而成了仇吧。

地雖然袁母沒有明確地表示什麼,可看得出她接受了兒子不能結婚的事實,她給說媒的人打了電話,表明退婚的意思,並提出了要求女方退還彩禮。袁喜不知道對方是怎樣答覆母親的,只是袁母很快便決定要帶著青卓回老家。

袁喜沒有挽留,她也不想 挽留,她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是心神俱疲了,急需一個人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不然她怕自己哪天走在大街上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皮晦、步懷宇和張恆都過來送輥袁母和青卓。青卓照舊是捨不得歧意,人都在火車上了還央求著步懷宇,說下次他再來的時候一定要帶他去遊樂園玩。

袁母神神秘秘地把袁喜拉到一邊,偷著瞄了一眼旁邊的青卓說話的步懷宇,小聲地說:「步懷宇這人行,我看他對你也是真心的,你別總是擰,你哥有病,不見得你有病,你就結婚生孩子,放心,媽給你打包票,孩子絕對不會出問題。」 她停了一下,正想接著說下去,袁喜卻已轉過身子往大哥那邊走了過去。

送走了母親和大哥,緊接著就是送張恆。他被國外的父母催得緊了,雖有不舍,但也只得走了。袁喜請假去機場送他,見他仍是笑嘻嘻地和皮晦開著玩笑,皮晦眼圈卻已經紅了。張恆一臉痛惜地拍皮晦的肩膀,大聲感嘆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到最後竟然是你皮晦用眼淚來送我。」說著又轉頭看袁喜,喊,「我說袁喜,你真讓我失望,你看看皮晦都哭了,你咋都不給我哭兩聲呢?咱怎麼說來著,不是說好了讓你抱著我哭嗎?」

他張開胳膊走向袁喜,在路過步懷宇身邊時卻突然又轉了方向,給了步懷宇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湊在他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然後轉著頭一臉壞笑地看著袁喜,步懷宇的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目光迅速地在袁喜的臉上閃過不,然後狠狠地了張恆肩膀一拳。張恆誇張地大喊一聲,嚷嚷道:「既然都打了,那我也不客氣了。」

說著竟往袁喜這裡緊走兩步,趁袁喜還沒反應過來把她一把拉進了懷裡,用力地抱了一下,「妹妹,堅強!」他低聲兒說道。

這一句「妹妹,堅強」,卻差點兒讓袁喜失聲痛哭,她把頭死死地埋在他的肩頭,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心情。他去撲哧笑了起來,語調輕快地逗道「行了,趕緊起來吧,不然我一會兒非得被某人揍得上不了飛機不可。我說袁喜,你要是對我有意思你倒是早說啊!我這都要上飛機了,你才真情流露,這不是成心讓我走不踏實嘛!」

袁喜有些窘迫地抬起頭來,趕緊往後退了兩步,正想解釋幾句,抬頭卻看到張恆的視線正越過自己的頭頂看向後面,看著看著他突然臉色大變,慌忙提了小行李箱沖著大家喊了一嗓子:「兄弟們,改天再回來探你們,先閃了。」說完 竟然也不等大家的反應,轉身就往安檢口疾走。

一伙人都愣了,心道這是哪一出啊,還沒明白過來呢,就聽見後面有個女孩子大聲喊:「張恆,你站住!」這不喊還好,一喊張恆反而跑得更快了,眼瞅著人就沒影了。一個身材高挑打扮時髦的女孩子從袁喜身這沖了過去,追到安栓口處被工作人員截住了,然後她居然在眾目睽睽下脫掉自己的一隻高跟鞋沖著張恆的背影就扔了出去!嘴裡還恨恨地大罵道:「你奶奶的,我讓你跑!告訴你渾蛋!有本事你就跑火星上去,不然咱們沒完。」

地大家都傻了眼,誰也想不到那個臉上總是掛著弔兒郎當的笑容的張恆,最後竟是被一個女孩子以這樣的方式「送」出了國。

這生活,還真是一場悲喜難分孤戲劇。你永遠也想不到下一幕會是悲還是喜,又或者乾脆是一場鬧劇。

該歧意的走了,不該走的也走了,剩下的就只有她和他了吧。袁喜想,她也該走了吧,走了就不相見了,不相見了也就能相忘了。佛經上說:心無掛礙,無礙故,無恐怖。只要沒有了挂念,她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從機場回到公司,辦公桌上擺了封航空信,她打開,朝左面只有一張精緻的紅色請柬。打開,一面是一對新人的婚紗照,笑容燦爛,照得都很漂亮,另一面用極漂亮的字體印著「何適先生和鄭好女士邀請您出席他們的婚禮」,下面還詳細註明了婚禮舉行的地眯以及時間。原來Ella的中文名字竟然叫鄭好,「合適」 與「正好」果然是天作這合,不要說雙方的品貌家世,就連名字都像是生來配對的。

一看就是沒有誠意,連往返的機票都沒有,分明就是不想讓人去。她自嘲地笑,拿了信封和請柬去碎紙機那裡,慢慢地填進去。請柬有些厚,碎紙機吃得也有些費力,請柬背面的幾個鉛筆字在她面前晃了半天才一點點消失。她認出是何適的筆跡,手寫的,筆力幾乎貫透紙背,他說:如你所願。

是的,如她所願,除此以外便再無一字。這就叫做結束吧,她想。她和步懷宇依舊那樣彆扭地相處著,如果不細看他倆的神情的話,他們也算是一對情侶吧。他接送她上下班,就連中午飯都在一起吃了,分明都是熱戀中的行為了,可兩人的氣場卻都有些奇怪,他冰冷她淡漠,兩人之間沒有一點兒情人之間應的親密。

過了元旦很快便是春節,步懷宇送袁喜回家的時候說他 家裡約好了今年要回去過年,恐怕不能在這裡陪她了。袁喜淡淡地笑了笑,說沒事,反正她也打算回老家過年。步懷宇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袁喜笑了,說:「沒什麼反常的,我都四個春節沒有回去了,再怎麼樣那也是我家,還有我爸呢,我得回去。」

步懷宇心裡隱約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她的心思他能猜到一些,也知道有很多事情需要和她說清楚,可他又很清楚那些話的分量,所以一直不敢輕易說出口。還是等從家回來再說吧,他想 。

他放假放得早,走的時候袁喜還沒有放假,他沒讓他去送他,只是在臨走的前一天晚上囑咐袁喜說:「回去別……鬧氣,再怎麼說也是你的父母。」袁喜點頭:「好」。

他眼神沉了一下,一反近日來的冷漠,輕輕地把袁喜抱進了懷裡,低聲說道:「別胡思亂想,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她沒有回答,第一次放縱自己把頭深深埋在他的懷裡,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汲防著他的溫暖。就讓他再貪婪一次吧,她想,從此以後她與這個男人便形同陌路,不管他是喜歡她也好,憐憫她也好,起碼他現在給了自己溫暖,而這一份溫暖將會支撐她走很遠。

步懷宇走了,雖然走得並不放心。袁喜並沒有回老家過年,她辭了工作,找好了新的房子,然後把出租屋裡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才打電話把皮晦叫來替她搬家,順便也把她自己的東西搬走,要麼搬回家裡去,要麼就搬到肖墨亭那裡。

皮晦看都打好包的東西,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目瞪口呆地看著袁喜好半天才喃喃地說出一句話來:「袁喜,你總是給我驚喜。」

袁喜笑了,「反正你也有地方住,就別糟蹋錢和我一起租房子了。我新租的地方是一居室,雖然地方有些偏,可房租便宜,你要是哪天和肖墨亭彆扭了,你照樣可以往我那裡跑,我還收留你,咱們睡一張床就行。」

地皮晦連忙扭過頭去「呸」了兩聲,「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不算數的。」她轉過頭來又瞪著袁喜訓,「我 肖墨亭和好了,你少又咒我啊。」她和肖墨亭這次冷戰了好久,前些日子才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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