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放開她。」旁邊沉默了好久的步懷宇突然冷聲說道。

何適動作一僵,緩緩地轉頭看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站在窗邊冷冷地看著他,目光中充滿了敵意。他慢慢回過頭,盯著袁喜的眼睛,輕輕地問:「是因為他?」

袁喜深吸了口氣,重要用力地點下了頭,僵硬地說道:「是的,我真的騙不了我自己了。在你離開的日子裡,是他陪伴了我,是他給了我溫暖,我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你回來了,我動搖了,我以為我自己愛你,我以為我們可以回到過去,可是不行的,他已經在我心底了,已經融入到我的生命里去了。何適,我真的已經儘力了,我儘力去忘記他,可我真的做不到,你放過我吧,好不好?」

一段話終於把何適心裡所有的熱情都澆滅了,果然是這樣的,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雖然他已經極力地去避免了,可它還是發生了。他默默地看著袁喜,緩緩站起身來,認命地點著頭,問:「你這回是真的想明白了,是么?」

袁喜不敢去看他悲傷的眸子,低垂了頭:「是的。」

「你不愛我,是么?」

「……不愛。」

「你愛的是他,是么?」他又問,「抬起頭來袁喜,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你愛的是他,是么?」

抬頭,抬頭,袁喜告訴自己要抬頭。她努力地把頭抬起來看向何適,用平穩的聲音回答道:「是的,我愛他,從你回來前就已經開始愛了,所以我才會怕他,才會躲著他,因為我愛他,所以我才會害怕。雖然我一直在逃避,可我愛的就是他,所以在他住院的時候,我才會去偷偷地看他,因為我放不下他,從來就沒有放下過他——」

步懷宇的手極快地抖了一下,像是被煙燙到了手。

「夠了!」何適喊,他苦澀地笑,「是我讓你為難了,也許,我根本就不該回來。」他一步步地往後退去,直到門口,「如果我夠風度,我應該笑著祝福你們兩個的,」他說,笑著看了看步懷宇和袁喜,眼睛裡卻隱約閃過了淚光,「可惜我真的沒有那麼好的風度,我做不到。」說完便甩門而去。

袁喜怔怔地看著大門,只覺的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這就結束了么?這就是結果么?她想不清楚,不是應該心痛難忍么?為什麼她只覺的胸口空空的,一點也覺不到心痛的感覺?是因為她已經痛得麻木了,還是說她壓根就沒有心?

步懷宇沉默地看著袁喜,臉上的神色萬般複雜,好一會才淡淡說道:「你這樣的女人,夠擰,夠狠,也夠會做戲。袁喜,其實你一點也柔弱,你的心……真硬。」

「是么?」她苦笑著問,「心不硬怎麼能活下去?我得活下去啊,我真恨不得連心都可以不要了才好,那樣才能活得輕鬆一點吧。」

她抬頭看向他,問:「我的戲是不是做的很好?」

他看著她,目光冷淡,沒有開口,只有夜風從他身後陣陣吹了過來,讓人清爽,卻也透露著絲絲寒意。

他送她回家,車子到樓下的時候她卻沒有下車的意思,只是獃獃坐著。步懷宇先是疑惑,可眼光往車外一瞥便明白了,嘴角帶了些嘲諷的笑意,說道:「誰也不是傻子,你突然給他來了那麼一出,他果然還是不肯信的。」

袁喜半天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過了好一會才有氣無力地苦笑道:「過來幫我開一下車門吧,我怎麼覺得自己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呢。」

步懷宇看了袁喜片刻,還是下了車繞到她這一邊替她打開了車門,然後又伸了手出去扶她。袁喜扶著他的胳膊從車裡出來,在他沒反應過來之前就突然環住了他的脖子,閉著眼睛把唇湊到了他的唇邊,慌亂地壓了過去。

他的身體一僵,瞬間就明白過來她的用意,心裡的怒火不可抑止地燒了起來,恨恨地看她,射出的目光燙的炙人,恨不得能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裡去。

她眼裡含了淚,慌亂地閉上眼,有淚珠順著她抖動睫毛滑落下來,滲入他們相貼的唇上,帶著絲苦意。他緊咬著牙關,手在體側攥成了拳,身上的每塊肌肉都僵硬著,就這麼死死地盯著她,心裡突然恨起了這個女人,她把他當作了什麼?

她的身體抖做一團,彷彿隨時都會虛脫在地上,唯有手臂堅定地環著他的脖頸,死死地往下拽著,彷彿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了胳膊上來支撐她的體重。

這不是吻,這是對三個人的折磨。傷了他,折磨了他,然後又痛了自己。

袁喜只覺的自己再也撐不住了,就想放棄吧,做了這麼多,傷了這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她無力地鬆手,身體剛要往下滑落的那一剎那,他的手臂突然勒住了她的腰,那麼用力,那麼狠。她驚惶失措地抬眼,看進他蘊藏著暴怒的眸子,他在她耳邊發狠地說道:「袁喜!你給我站直了!既然有膽量做了,就要有膽量去承擔後果!」他的手來到她的腦後,用力地壓向自己,然後就狠絕地吻了下來。

她慌了,她是真的慌了,在這一刻,所有的算計,所有的做戲都從她腦海里逃離了出去,只剩下一片蒼茫的白,她這是在做什麼?是扎何適的心還是扎步懷宇的心?

旁邊有車被發動著了,刺目的車燈猛地打過來,把兩個糾結的影子無比放大地推出去,荒唐而詭異。然後那車便箭一般竄了出去,擦過她身後的車子,發出刺耳的聲音,卻仍是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

她的手從他的脖頸上滑下,擋在兩人之間, 用力地推著他的身體,可他是那樣的強硬,就這樣不管不顧地吻著,唇在她的唇上輾轉,舌在她口中掠奪。

袁喜的淚再也忍不住,決了堤地衝下來。步懷宇微怔了怔,更加粗暴地吻了下來,她的唇早已經被他咬破,腥甜的味道瀰漫了他的口腔,可他卻仍不肯放過她,唇舌強悍地席捲著她,把她直逼到再也無路可退。

如果說這個吻是起於算計,那麼現在就是他的報復,冷酷而狠絕。既然她傷了他的心,那麼他就讓她也來嘗嘗痛的滋味。

回到家裡,袁喜已經是心神俱憊,只一天之間,她彷彿把別人一生經歷的悲喜都嘗過了。客廳里還亮著燈,母親正坐在沙發上沉著臉等她。袁喜淡淡瞥了一眼,眼神中除了漠然與麻木什麼也沒有了。袁母看到她這樣的眼神也是一驚,可隨後心裡便騰起了更大的怒氣,中午的時候女兒竟然敢讓母親滾,現在又是這種眼神看自己。這是什麼?這是對她母親權威的藐視。

「你還知道回來?」袁母冷聲說道,「翅膀真是長硬了啊,你現在是用不著我了,敢讓你媽滾了!你忘了是誰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養大的了?我養條狗都比你有良心,你——」

「夠了,」袁喜冷漠地看了母親一眼:「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去養條狗。不過現在你最好閉上嘴,不然我不介意讓自己的良心更少一點。」

袁母張嘴結舌地看著女兒,想不到她會說出這樣大不敬的話來,於是憋紅著臉顫著手指著袁喜:「你!你!」

「我以後就是這個樣子了,如果你看得上,我不介意繼續管你叫媽,哥那裡我還照常管,如果你看不上,你看誰好就找誰去!」

袁母的臉色都氣青了,顫聲罵道:「畜生啊!我是你媽,你敢——」

袁喜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我媽,不過我真恨你是我媽。」她說完就轉身往屋裡走,到門口時又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說道:「對了,那個戒指你得還給我,我和何適結不了婚了,我得去還給人家。還有,如果你最好死了給你兒子娶媳婦的心吧,娶也是生小傻子。我可一輩子養一個傻子就足夠了,別逼急了我,不然我什麼都不認了。」

袁母先是愣了片刻,然後上來揪扯著袁喜怒道:「你胡說什麼呢?你要是怕花錢就直說,不用咒你哥。」

袁喜冷笑,甩開母親的手回到門廳那把包里的檢查報告掏出來摔給母親,冷笑道:「是不是胡說你自己看看吧,這是人家給大哥做的檢查,遺傳的痴傻,不光他會生傻子,我要是生孩子也是一半的傻子。」

袁母徹底被這些話打傻了,她雖看不懂檢查報告,可那「遺傳」兩字卻真真白白地寫在上面,她傻了,片刻後才不死心地嚷嚷道:「儘是騙人的,東街上的胡四娶了個瘋媳婦,人家生的孩子更聰明,一點事都沒有,你大哥怎麼就不行了?他又不是死傻!」

「信不信隨你,你願意去娶就去娶,不過我再也不管了,我就當沒有這個大哥,沒有這個家!」袁喜自嘲地笑笑,「不過我本來就沒有過什麼家。」

袁母還沒有從這個巨大的打擊中恢複過來,只是獃獃地看著手中的那幾張紙,過了片刻後突然問:「何適就是因為這個不要你了?」

袁喜心中一痛,不是他不要她了,是她要不起他了。

袁母見袁喜不說話,還以為自己猜對了,一下子就惱了何適,氣道:「這就是你看中的人?他眼皮子就這麼短?我早就覺得他不行,這樣的人早散早好,省得以後也是靠不住!你大哥是傻子礙你什麼事?你又不是,你又不會生出傻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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