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明星餐廳回憶起這些,真是有點格格不入。周圍那麼時尚小資,而記憶中的一切卻像是帶著柔光的濾鏡,泛著舊時光的淡淡黃色。

回憶讓我臉上不由得露出一個懷念的笑。

白天的工作、職場壓力帶來的心理上的疲累好像消散了很多。

葛碎玉在土耳其彩色玻璃燈的燈光下,臉龐顯得更加精緻美麗。她懶洋洋的坐著,手腕白皙,蜜一樣色澤的紅唇一張一合。

跟以前我從後面看了無數次,每次揪著馬尾,背挺得直直的女學霸,遠遠看去像是同一個人,又有點不像……

「物是人非」這四個字不知道怎麼溜進了我的腦海里。

葛碎玉突然笑了笑。

餐廳播放的唱片傳出慵懶的女聲。

「還記得以前班上那個傳言么?」葛碎玉看向旁邊的落地玻璃窗,外面的夜色沉浸在窗外黑漆漆的樹里,「儘管外面都在傳,但我觀察了一段時間。他對我,跟對別的女生沒什麼太大區別。」

我回想了一下,微微一怔。

她那時表現的跟毫不知情一樣,原來是知道這個傳言的?

跟上學時期,想知道一件事就恨不得馬上問出答案不同,現在我們都知道按兵不動,讓對方先開口。

「也會有自尊心作祟吧。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優秀,為什麼喜歡的不是我?但也只是自尊心,所以過段時間也就想通了。」

果然,葛碎玉繼續說道。

但能說出來的,都是已釋懷的。

我抬起頭。

她笑笑的看著我,我也回笑著看著她。

未必是真正喜歡。

但看到最受歡迎的男人,喜歡的別人,大概有時也會一瞬間生成,我並不比她差,為什麼不能是我的念頭吧?

長大後,少女時期的小心態已能被全然理解。

就像我也不會再為是否配得上張清然而悶悶不樂,因其他女生更優秀而自卑。

在歲月的洗滌中,你已經更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不會再像年少時,因為分數、容貌、旁人的目光,而對自己,對一份感情踟躕。

「不過真正開始喜歡你。視你為最好的朋友,還是那一次。」

那一次?

我努力回憶著。

難道是那件事?

那個時候一向全班名次數一數二的葛碎玉,不知道怎麼被傳出根本不是什麼大小姐,家裡父親早就因涉嫌貪污,被帶到其他城市等待審判。

貪污,雙規。

對才上高中的我們來說,那時好像只是電視新聞上會出現的詞。當這個詞就這麼活生生的出現在你的前座、你同班同學身上時,那種震撼性不亞於好像對方個病毒傳染源……

大家先是背著她議論紛紛,把她當做怪物一樣。

曾經跟她走得比較近的幾個女生,也擔心受到牽連,上體育課不再跟她一組,下去買零食不再叫她,放學也不再跟她一起回家……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生物。

即便錯的不是對方,也會被勸著「離她遠點總沒錯」這樣話語的影響。可能你一個小小的動作,對他人,卻是一種審判。

那時的葛碎玉又要強,又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大掃除時,其他窗戶都是兩個女生,一人一扇,聊聊笑笑的擦,但了她那,就是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拿著抹布,擦著窗戶。她在大家的有色目光中,後背一次比一次挺得更直,在大家羨慕嫉妒的目光中,按照成績第一的名次,上前領著試卷……

明明沒錯什麼,可在其他人眼中,你就是活該被孤立的怪物。

可她的要強,並沒有為她正名。

在神話般的家世背景破裂之後,有的女生開始覺得這是攻擊她的最好時機,她考試考得越好,落井下石的力度就越大,完全把她當假想敵,在背後拚命說壞話抹黑,恨不得她一蹶不振才好……

「那次我的身世被她們八出來了。成為學霸,也是虛榮的想掩飾這個難堪。總覺得,成績好一點,還是可以被仰望的。」 葛碎玉細長的眼睛看著我,眼角有些往上挑,流露出一兩分自嘲的意味,「結果反而更加被當成眼中釘,到處散布我的謠言,先是我爸的事,後來私生活,什麼都有,把我說的那麼不堪,呵呵……」

我記起來了。

最開始聽到葛碎玉的八卦,是不信與震驚,可過段時間之後,我卻覺得同情、氣憤。為她不值與不甘。我依舊幫葛碎玉打著豆奶,下課找她去上廁所。對女生來說,一起上廁所,去買零食,一起回家,就是好朋友的標誌了。

那時的我,想用這種方法,告訴她。

——我們會一直是朋友,不會因其他而改變!

有人勸我不要跟葛碎玉走得近,說走得近沒什麼好處。一想到那個人還曾經讓葛碎玉幫忙講過題,推薦過輔導書,我心裡對這人非常看不起,同時非常為葛碎玉心疼。我一向比較呆,用張清然的話來說,就是蠢萌蠢萌的,但是這時也忍不止了。

我記得那時我脫口而出。

「為什麼她家世好,成績好的時候,你們都圍著她,現在她家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就說沒什麼好處?跟一個人走得近,就是為了好處嗎?」

當時我真是生氣壞了。

我並不是一個很擅長理清頭緒的人。但是我覺得,做人做得這麼功利,實在太沒意思了。

平時巴結她,現在詆毀她。

我只要想想,假如我是葛碎玉的話,會是什麼心情,眼淚都會在眼眶裡打轉。我那時還暗暗「威脅」張清然,和東北小哥,不準不跟葛碎玉講話,否則要他們好看,見他們連連點頭,我才安心。

但是有一次還是出事了。

那個時候,有些香港的電影,周星馳也拍過,很喜歡拍一些壞學生整蠱老師的片子。或者一些學生抱團欺負人,後來在日劇里,這種現象得到了更大的挖掘,被叫做——校園欺凌。而誰也沒有想到,當時葛碎玉也遇見了這件事。

等我發現時,她已經被幾個女生關在女廁所里。

那幾個女生在外面笑得很得意,她們多對一,不準外面的人進去,也不放葛碎玉出來。見到這一幕的我,完全驚呆了。本來應該是很害怕的,可是聽見她們嘲諷葛碎玉,還往廁所的隔間潑水,我實在忍不住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從沒打過架的我,沖了進去準備放葛碎玉出來。那幾個女生當然不讓,想要抓著我,扯我的頭髮,用指甲抓我。我臉上,頭上痛死了,卻忍著淚,同樣揍著她們,抓著她們的臉……

最後把葛碎玉救出來時,她全身上下都被潑得透濕,不斷發抖,髒水從她頭髮上不斷往下滴,而我頭髮被扯掉好多,臉上都是傷,手指關節都破皮了。

回家時,連自行車都被這些女生踢壞了,氣也被放了。

我推著車輪被踢的變形的自行車,在血紅色的夕陽里跟葛碎玉一起走著,自行車很丟臉的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路人都驚訝的看著披頭散髮的葛碎玉,和臉上被抓出印子的我。

葛碎玉衣服幹了,重新紮好頭髮之後,還是女神學霸一個。

而我依舊是狼狽的自行車,和狼狽的學渣。

葛碎玉拿出手帕,隔著自行車,擦了擦我的臉。

後來回想起來,就像是是復古的、更少女一點王祖賢的模樣。長發垂在她身後,空氣里都有她獨特的從容與氣質。

「你以後還是別跟我走得太近吧。」

她看了看我,嘆了口氣。

她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冷冷的。公交,還有轎車在她紅白相間的制服後穿梭著。整條馬路的喧囂在她的靜感中變成被虛化的背景。

「啊。」

我有些不知所措,扶著車龍頭。

「那個……」我撓撓頭,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其實我不痛的。我小學考試,第一次沒考及格時,我爸還是拿拖鞋打的呢。我屁股都打紅了,那個才叫痛。」

葛碎玉:「……」

「真的。而且那次沒考及格,真不能怪我。那時候,沒人告訴我考試就是在規定時間內做試卷啊。我早就做好了,當時還挺得意的。結果左看右看,別人還在寫。覺得啥都不寫的我是不是有點不科學啊。然後我就把試卷全擦了,結果老師就收卷了,後來你也知道了,真是虧大了……」

現在想起來都痛心疾首。

而且當時拿著試卷放學回家,老爸一邊說「好沒面子」,一邊開始脫拖鞋時,我還傻傻的,覺得老爸好奇怪。後來才知道拖鞋除了穿外,還可以用來打屁股,真是長了知識……

「……」

葛碎玉好像額頭浮起了黑線,但也再沒說不要我跟她走近的話了。

但是我推著自行車走了一段,終於還是猶猶豫豫的開口。

「那、那個……阿玉,我想問下,你那手絹是新的,還是被她們潑過的……」

「……你跟張清然就一直是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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