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剛剛被其他歌女以同情以活該以失敗以憐憫注視著的任露露一下子爆發了,就像是休眠的火山,當她真正爆發時,也是有無窮的岩漿和濃煙。 「這就是你說的今晚有事,,這就是你說的今晚沒法來找我,,這就是你今晚的事情——跟她,跟這個女人在廝混,」一連串爆如雷雨的話脫口而出,含著悲憤到了極點的情緒,含著憤怒到了極點的情緒,含著心碎到了極點的情緒,「我那麼相信你,我等你等了整整一晚!可你卻這樣對我!可你卻這樣對我……」

眼眶發紅的任露露狠狠搖著楚息的肩膀,扇了他一遍又一遍:「你說啊你說啊你說話啊……!」

可是對方卻始終低著頭,沒有回答她一句。

她瘋狂的搖著,搖著,好像這樣眼前的一切就不是真的,她搖著,搖著,好像這樣眼前的這個男的還是愛她的……

她沒有大哭,甚至從頭至尾她都只是在狠狠的壓抑著抽泣著,可是從她喉嚨里流露出來的那一丁點兒細碎的哽咽卻泄露出更沉重的心情……

因為猛烈搖晃,她髮絲凌亂,因為刻意壓抑,她眼眶紅得像在滴血。

在這一刻,不管是先前站在她這邊,還是站在白玫瑰那邊的歌女,都感到一種濃濃的悲傷,這種被心愛的戀人背叛,拋棄的感覺,她們懂,這種傷到心底最深處的傷,她們懂……

有的歌女已經開始在嗚咽,有的在輕聲哭泣,有的上前兩步開始勸她,有的開始將她往回拉……

在這一刻,儘管有些日本兵根本不懂中文,可是他們同樣感受到了這個女子的悲憤,這個女子的心碎,這個女子傷心欲絕的眼神,這個女子悲傷到了極點的聲音,這一切都狠狠衝擊著他們的情緒,衝擊著他們的聽覺……

剛剛要執行的命令也因此緩衝了下來。

這樣的愛恨情仇雖然他們聽不太懂,但是這個女人的悲憤如此的真實。

他們甚至開始在想:會不會真的是弄錯了?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住。

短暫的一秒卻有可能將所有事情改變。

之前殺氣騰騰的日本兵此時回視著他們的軍官,用眼神詢問現在該怎麼辦?這一切好像不是裝出來的吧?

日本軍官再一次猶豫了。再一次陷入思考之中。

而就在這一瞬間,原本嫵媚動人的白玫瑰,和眼眶發紅的任露露,兩人視線在空中瞬間交匯——誰也沒有發現,在她們或得意或傷心的情緒波動下是極其冷靜的一瞥。

這一瞥,就彷彿一個接頭的暗號!

僅僅只是電光火石之間,在趕在日本軍官再次下令之前,只見白玫瑰仰頭一笑,一聲嬌叱:「真好笑!他今晚有事就是跟我之間有事不行嗎?」白玫瑰嬌媚的歪著頭,黑色的捲髮襯得她更加婀娜美艷,「你以為你在哪?你這是在百樂門,百樂門的規矩還要我教你嗎?男女之間的那點事還要我教你嗎?」

「要是真不懂?」白玫瑰眼神輕蔑的看著任露露,伸出手冷漠的羞辱般的拍了拍對方的臉,「姐姐,我、教、你。」

任露露側身而立,猛的望向白玫瑰。

她穿著黑色旗袍,不像白玫瑰那樣露出囂張的雪膚,她只塗了一層淡淡的口紅,不像白玫瑰那樣紅得鮮艷欲滴。

但是這一眼。

——雪亮如匕,仇恨如刃!

在漆黑的眉毛和漆黑的旗袍映襯下,卻像一朵午夜時分綻放的妖花,生生多出一股令人膽顫驚心,無比妖狠的味道!生生多出一股令人慌不擇路,無比凌人的氣勢!

任露露手一揚,一把打翻白玫瑰之前拿著的黃金長煙斗!煙斗里的煙絲和煙灰啪嗒落在白俄羅斯手工編織的地毯上,立刻茲茲燒出一個黑乎乎的小洞。

白玫瑰反手就是一巴掌,眼睛裡卻是一片慌亂。

任露露先是一愣,接著眼中燃燒起更加幽深的怒火,她雙臂用力往旁邊白色歐式梳妝台上一掃,上面的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立刻揮向白玫瑰!下一秒,所有的胭脂水粉香水眉黛全部哐啷哐啷砸在了白玫瑰臉上……

粉餅從盒子里掉出來撞在白玫瑰頭上,騰起一陣陣的白色粉霧,沒有蓋好的胭脂滾落在她的身上……

「啊——」白玫瑰尖叫連連,拚命抹著自己的臉,她的臉上身上頭髮上沾滿了粉末,一直以嫵媚狀態示人的她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麼狼狽的一天,像個馬戲團里被眾人圍觀嘲笑的小丑。

整個場面又一下子無比混亂起來!

白玫瑰的跟班立刻湧上去,紛紛幫她擦掉頭髮上的粉末,七手八腳的扯著她的頭髮拍打著她的臉,被圍得像馬窩蜂中的她們只聽見白玫瑰不斷在呼喊「輕點輕點」「你這是在趁機報復老娘么」,而站在任露露這邊的歌女頂著之前鼻青臉腫的臉,一邊叉腰哈哈高笑,一邊故意尖酸諷刺道「活該」「真是醜死了!」「你白玫瑰也有今天!」

三個女人一台戲。

現在是十幾個水火不容的歌女一起登台,整個場面簡直就是一場可怕的災難!高跟鞋踩在原本就滿地器皿碎片的地上,發出更加焦躁刺耳的聲音,合著兩邊不斷咒罵的尖銳女聲,幾乎要把所有男人們的耳膜刺破,整個房子都快被她們掀翻了天!不知道誰又動了手,一邊馬上喊道「打人!她們故意打人!」「就是打你這個小賤人怎樣!」「馬的,姐妹們上!」雙方再次拉扯在一起相互推擠著揪起對方的頭髮抓對方的臉……

一群日本兵你看我我看你,只覺得眼前混亂嘈雜的場面簡直堪比戰場。

大概所有男人都不想再見到這群平日溫柔軟語,真面目卻是如此鬼哭狼嚎的歌女了。此時不知誰喊了一聲「他們到底是抓刺客還是看我們打架啊?都不勸一下,平時還想讓我們陪酒真他娘的見鬼!」

領頭的日本軍官臉上頓時抽搐了一下,高喊一聲:「走!」

日本士兵穿著黑色高筒軍靴的腳一蹬,整整齊齊背起步槍,飛快撤出了百樂門……

我們和導演一起看完整個回放。

這場戲拍得一氣呵成,極其精彩,極有張力,看得我們幾乎目不轉睛,一動不動。在場的人都被這劇情勾住了心,最後一條放完,所有參與表演的演員和工作人員竟然像謝幕一樣都不自覺的鼓了掌!整個布景房掌聲雷動長久響起!

我也被這種氣氛感染了,臉上一直帶著笑容和自豪,持續的鼓掌,巴掌拍得啪啪響。無論旁邊的楚息說什麼,都一個勁兒的直點頭,就算我有時根本沒聽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

一回頭就看到了陸瑜,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居然就站在了我後邊。

難怪楚息剛剛跟我說話的時候我感覺有點不對勁……唔,雖然這好像跟我後面的陸瑜沒什麼關係?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今天的拍戲長達十一二個小時,拍戲的時候我全身心都投入在戲裡,完全沒有關注其他事情。

「你不會一直都在吧?」我有些驚訝。

單純在旁邊看我們一拍就這麼長時間,走位,反覆NG什麼的,其實很枯燥吧。

「不行么?」陸瑜卻挑了挑眉峰反問。

陸瑜修長的身體映在溶溶月色之中,英俊的臉一半在陰影之中,一半在月光之下。夜風輕拂著他的髮絲,我覺得他的一雙眼睛格外的亮。

反問就是承認。

難、難道是因為我才待這麼長時間么?

前些日子我內心還有點抱怨他怎麼不探班,結果現在他一來就待到這麼晚……

我的臉有點紅紅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站在我身後的陸瑜好像越靠越近,近得我都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彷彿一伸手就可以把我摟住。

「也不是不行……就是……」就是看著他那張越來越近的俊臉,那雙越來越近的迷人眼睛,我的心越跳越快,脫口就冒出,「就是中午吃的是盒飯。你不是最討厭這麼簡單的料理么。」

哦,天,我這在說什麼啊……

我最近是怎麼了!我可是連Tim都誇讚以聰明伶俐見長的小天后啊!怎麼現在一靠近陸瑜就好像在說胡話變得又呆又二了……

陸瑜也跟著一愣,大概完全沒有想到我居然會這麼說,不過他好像完全不覺得這問題好跳脫,反而露出一抹性感的微笑接過我的話題:「你這是在關心我?」

「怎麼會!」誰、誰要關心他。

我連忙瞥過臉,臉上有點發燙,肯定是今天拍戲拍糊塗了,感覺好怪。但是過不了幾秒,我又忍不住回過頭。結果視線正撞上陸瑜的視線,被他逮了個正著。

陸瑜的眼神似笑非笑像是有魔法一樣,深邃蠱惑得讓我幾乎移不開眼睛。

我呼吸急促起來,胸口也微微發熱。

我有點招架不住,急忙之中隨便扯了個理由:「怎麼不鼓掌?」

基本上在場的人都在鼓掌,都在讚賞我們今天拍得好,可陸瑜則一股子少爺做派,黑色狹長的眼睛眯著,雙臂慵慵懶懶的環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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