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你為什麼要去殺人?!你明知道你不去,我們現在已經……」她咬牙砸了一下喇叭,尖銳的鳴叫聲截斷了她後面的話。

「他殺了我的兄弟,我要報仇。」

「這個世界是有法制的。」

「法制在哪?你拿出來給我看看。」

「你!」這次她是被真氣到忍耐的極限,對他大吼:「安以風,你除了打打殺殺,到底懂不懂一點道理。」

「道理?黑道沒有道理,黑道只有規矩。以牙還牙,這是黑道的第一條真理。我不殺他,怎麼對得起我死去的兄弟,怎麼面對我活著的兄弟!再說,就算我不殺他,他也會殺我。」

「你殺我,我殺你,這是沒有盡頭的報復!你是不是一輩子就想這麼盲目地打打殺殺下去?」

「不是。」他看著她的,第一次認真地面對她。「總有一天,我安以風會做整個黑道的老大,所有混黑道的人都要聽我的,到那時,我就再不用殺人。」

她驚訝地看著他,被他的野心嚇得說不出話。

一個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不是他深情款款說著「我愛你」的時候,而是他談論夢想,並堅定執著於自己夢想的時候。

他本就俊美的五官因自信而光彩照人。「我們的世界也有規則,也有感情。現在亂成一團是因為幫派之間為了地盤和勢力明爭暗鬥,四分五裂。等我把所有的幫派都滅了,就不會有爭鬥,不會有仇殺。」

安以風真正令女人痴迷的不是他的玩世不恭,而是他收起放蕩不羈後的真摯。

她看了他很久,才找到言語:「你不可能做到。」

「我能!」安以風說完,低頭晃晃手上的手銬,苦笑:「現在看來,不能了。」

「你……」她握緊方向盤,雪白的十指在黑色的皮質上扭曲。「你去自首吧。我可以幫你請個好律師,你最多……」

「最多坐五六十年的牢?!我寧願死個痛快。」

「你殺了那麼多人,這是應有的懲罰。」

「我活該,我承認!!!可你覺得我坐牢能改變什麼?你能把愛你的男人送進監獄,你以為你能把全黑道的人都送進監獄?你能徹底肅清黑社會?司徒淳,我告訴你,你不能!這個世界有揮金如土的富人,有為三餐奔波的窮人,就一定會有罪惡,會有黑社會。要讓這個社會真正的安定,黑白兩道就要共存,你們有你們的法律,我們有我們的秩序,彼此都不要去打破。」

「那要警察有什麼用?!」

「沒用!」

安以風靠在椅背上,透過車頂的天窗望著昏暗的星空。

「你沒有親眼看著自己的兄弟死在面前,你不會了解那種悔和恨。我發過誓,我不僅僅要為他們報仇,我還要在黑道建立真正的規矩,終止這種無謂的火拚和仇殺。」

「我了解。我十四歲那年,我哥哥中了槍……」司徒淳同樣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和他看向同一片狹小的天空。

「他走的時候緊緊抓著我的手,告訴我:不許哭!那天爸爸哭得跪在地上,我一滴眼淚都沒掉,因為我答應過他不會哭,我哭了,他會失望!」

「你們感情是不是很好?」

她搖搖頭,閉上眼睛。「我從小就愛罵他討厭,時常為微不足道的一點小事打他!有時候發脾氣,還會任性地責怪他搶走了爸爸全部的愛,埋怨他讓我所有好朋友都迷戀他。對我的不可理喻,他總是釋然地微笑,抱著我,哄著我:『小淳,哥哥最疼你,哥哥只疼你!』其實,我很喜歡他,在我眼裡他太優秀,太完美……

「他走了以後,我不理會爸爸的反對,退學去特警學校受訓。我下定決心要和他一樣做個最出色的警察,要向他和爸爸證明,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要調來這個最危險的地區,為什麼一雙明明瘦弱的肩膀要倔強地承受著那麼多艱難。

「我調來這個區,就是為了查出當年殺他的人是誰,幫他把未完成的心愿完成——肅清黑道。」

「你查出是誰了嗎?」

「我查過當年的案宗,我哥哥……最後那段時間正在調查一批軍火交易。」

「他媽的!肯定是崎野那個畜生做的。碼頭是他的地盤,囂張跋扈,這麼多年根本沒人敢跟他搶『生意』。」

「我知道……我找不到證據。」

「你放心!我肯定幫你平了崎野。」

她沉默,他的心在她沉默中消融。

「如果你做了黑道的老大,你會怎麼做?」

「不管什麼爭端矛盾都不能私下解決,要談判就在我面前……我就是法官,我說的話就是法律!」

「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幻想。」

安以風看看手上的手銬,坦然地點頭。「幻想,至少比那些每天就知道打打殺殺,什麼都不想的黑道混混強……」

「有沒有說過你的口才很好。」

「小淳,我也會講道理……但我只會跟聽得懂的人講!」

「對不起!」她啟動車子,開向警察局的方向:「我聽不懂!」

他知道她聽得懂。

他是用心在說話,用心在聽的人就一定能聽懂。

他們的車剛停在警察局門口,安以風便看見一群警察緊張有序地出發執行任務。

不用想也知道為了什麼案子。

對於一個口紅都畫不好的女孩兒來說,能為他如此費心的打扮,他怎麼能不好好記住。

他最後看了她一眼,今夜的她比任何時候都要美,妝容精緻到每一個細節。

她沒有看他,連一個難以割捨的眼神都沒有施捨給他……

安以風推門下車,看見他的警察們相互看看,其中一個面孔比較熟悉的警官走過來。

安以風垂首,透過寶藍色的玻璃窗望著她。

她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像那個完美卻沒有靈魂的維納斯雕像。

唯一不同的是,她傲然的胸口在劇烈的起伏。

他重新拉開車門,笑著對她完最後一句話。「司徒警官,就算要作為呈堂證供我也要說:愛過你,我不後悔!」

她還是沒有看他!

警燈的鮮紅在她蒼白的臉上旋繞,明明滅滅。

她黑水晶一般剔透的眼眸,在黑色和紅色之間彌蒙……

那位警官走近,看看還坐在車裡的司徒淳,看看安以風。

「我……」安以風關上車門,剛想說自己是來自首的。

一個急促的聲音出其不意地插入。「於警官,我懷疑安以風是昨天姦殺案的兇手……」

這一句話帶給於警官的震撼遠不及安以風。

安以風怔怔轉頭看著正關上車門司徒淳,如果不是視線範圍內只有一個女人,他絕對不相信這句話是從她口裡說出來的。

於警官輕咳一聲,很認真地問她:「今晚九點到十一點,你跟他在一起嗎?」

「是!從他今晚八點到現在,我一直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聽到這句話,安以風的眼裡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

再閃爍的霓虹,都沒有她的色彩炫目。

再吵雜的世界,他也只能聽見她的聲音在黑寂盤旋。

她終究為他背棄了追求,放下了原則……

如果背後沒有無數眼睛在盯著他們,他會衝過去,用盡心力去狂吻她!

於警官沒有絲毫懷疑,淡然說:「那你帶進去吧,粵華酒店出了命案,我們去現場看看!」

「是嗎?」她裝作毫不知情地問:「死者是誰?」

「一個幫派的老大,據他手下說,是安以風做的。」於警官又看了一眼安以風,說:「算你走運,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據。」

「是啊,看來仇家太多不太好,總被人冤枉……」

「你少廢話!」司徒淳沒給他機會跟於警官繼續訴苦,將他拖進審訊室,砰的一聲關上門。

安以風斜靠在椅背上,眯著一雙邪氣地眼睛,笑得一臉光輝燦爛。

「我實在很佩服你的智商——正常人怎麼可能低成這樣。」

她在他對面坐下,低頭揉著額頭,長長的睫毛上在微微顫動。

「就算沒長大腦,眼睛總長了吧?就憑我這長相,想要哪個女人還需要□這種卑劣的手段?哦,當然,除了你以外!」

他說著,眼光在審訊室的每一個角落搜尋,觀察著這地方除了一個攝錄機,還有沒有其他的監視器。

如果沒有,他現在就把她吻到無法呼吸,一分鐘都不想再等……

「我們到此為止吧。這次算是回報你對我的感情,下次我絕對不會再心慈手軟。」

他伸到半空的手和臉上的笑意同時僵硬,就連心中剛剛萌生的幸福感,也被她一句話擊得粉碎。

他收回手,雙手握在一起,指骨關節在白熾燈下泛著無力的蒼白。

他漆黑的瞳孔,在白光下漸漸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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