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歸宿(2)

一發高機彈殼從前艙叮噹作響地蹦了過來,許三多剛要去撿了,指揮車身車忽然間豎了起來,豎得幾乎是直立著,車裡人的,腳和頭幾乎收拾在了同一個水平線上,這是障礙翻越,之後車又猛的倒回原位。

許三多的手也被流彈殼炙了一下。

參謀和通訊兵手忙腳亂地搶救著艙里那些未經固定的物品,猛烈震的撼中,那位參謀被甩得直撞到了後艙門上,把頭上的鋼盔撞得鏗然大響。車裡已經儘是車外飄來的煙塵和機槍射擊的硝煙,參謀從煙霧瀰漫中站了起來,氣惱又無奈看著周圍,通訊兵和他一樣狼狽,車艙里只有兩個人是好好的。許三多湊在周視鏡旁邊穩穩噹噹地看著,一隻手捏著那彈殼,一隻手調著周視鏡,就是說他沒有任何支點站在傾斜四五十度的車上卻如履平地。

參謀看著都驚訝了。

許三多看到,山腳下的一個隱藏火力點,仍在噴射著火舌。

車上的高城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高城伏下身對著駕駛艙說:四點鐘漏掉了一個,清除它!

可是,咱們沒有炮了!副駕駛疑惑地看著高城。

撞掉它!

回答無比的堅定。

車裡的參謀和通訊兵很有先見之明地坐下,扣緊了頭上鋼盔。與此同時,指揮車瘋狂地朝那個火力點撞了上去。火力點後的藍軍已經撐不住,開始四散奔逃,然後在機槍的掃射下一個個地冒起了白煙。

砰的一聲震響,幾個壘工事的沙包騰空飛出。

戰車在崩潰的工事上四處轉向,兩條鋼鐵的履帶深深地輾入了泥土裡。

車上的機槍手利用原地轉向的工夫,打掃著周圍仍在抵抗的假想敵,直至一個一個地冒起白煙。

高城拖出自動步槍與那些化整為零的假想敵對射著,因為目標突出他顯得甚是吃虧:

重機槍!接手!

高城喊道。他忘了機槍手已經犧牲。

車上的參謀左顧右盼了一下,才發現他就是重機槍,於是對著高城解釋道:我是參謀!

你是軍人!

高城仍是毫不留情。

艙口的重機槍忽然又開始鳴響了,高城驚訝地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艙口冒出的許三多,他掌握著機槍,而且打得比原來的機槍手更有策略,他以足夠的心理素質,判定威脅最大的目標,然後一一殲滅。對高城威脅最大的幾個假想敵,在許三多的掃射下,紛紛躺倒。剩下的假想敵被逼出了自己的隱藏地點,在奔逃中被他們一一收拾乾淨。

高城忽然狠狠拍了一下艙蓋,對許三多說:

這不成!

怎麼啦?

你身上沒激光接收器,沒有有效擊中,這算犯規……

機槍手忽然探頭有些不好意思對高城說:報告副營長,他剛才摘了我的鋼盔。

高城愣住了,因為許三多從冒頭便戴著的鋼盔上明顯的有著激光接收器。

這小子,算你有心。傳我的命令,下車搜索殘敵,注意協同。

周圍的槍炮聲漸漸零落,那座山連土裡都在冒著裊裊的白煙,剛才這一會兒它幾乎被一個營的飽和打擊給翻了一遍。殘敗的工事和壕溝之間,車上的槍炮仍保持著警戒,車下的步兵在休息。幾個在衝擊中真真負傷的士兵,正被軍醫包紮。

這場短暫的演習終於降下帷幕。

高城很有些內疚地看了看這片被自己摧殘得不成樣子的草皮。他於是撿起了一隻斷腿的蚱蜢,放在了自己的鋼盔里。

許三多的手裡仍在玩著那個彈殼,高城回頭看時,他已經把彈殼放進了口袋裡。

高城在一塊好點的草皮上坐了下來,示意著讓許三多坐到他的身邊。

怎麼樣?……

高城很想聽聽自己帶出的老A對這場演習的真實感受。

協同、衝擊速度、火力密集度又比以前高一大截了,真好。

許三多真心為看到的一切進步感到高興。

高城聽了這話,身子一挺坐了起來。

屁話!這個軍的速度和火力,在九十年代就世界拔尖了,這還用你說呀?我是說你怎麼應付?我的假想敵是跟你們死老A……你以為我把你從團里拉過來是讓你說這種屁話呀?我是問你在那個山頭上會怎麼應付?

我們不守山頭。避免陣地仗。許三多老實作答。

兩軍相爭,第一步是把敵軍逼進一個不利於他的環境。

我們擅長逃跑,隊長說,先別忙拚命,咱們輕裝佔個便宜,挪窩方便。

演習是個虛的,將軍每五分鐘換一個決定,營長得更快,因為更靠前。

許三多琢磨了一會說:步兵下車太早,影響速度……不過我是個外行。

高城樂了,說:成,有這句話今兒沒白拉你過來。然後轉頭吩咐甘小寧:伙頭軍造飯!今兒要有特色菜!甘小寧遠遠應了一聲,便樂呵呵地去了。

高城回頭看著許三多說:回頭跟我的兵練練!

演習結束他仍不想放過許三多。

許三多說練什麼?

高城說:刀槍劍戟,馬上騎射,你學了什麼給我亮什麼。

許三多搖搖頭,他不想。

高城說我的命令。

許三多還是搖頭說不。

高城奇怪了,他盯著許三多,不肯相信許三多怎麼會拒絕他。

他說你是不是心裡有事?打見你那張臉子就瞧出來了,你好大心事。

許三多低著頭,沒有做聲。

高城忽然就同情起來了,他說那就不妨說說吧,說說。

過了一會,許三多說道:我……想退伍。

高城愣了,愣得一時無話,只剩了眼睛死死地盯著許三多。

許三多說:這次出來是隊長給特批了一月假,他說讓先我好好想想。

高城坐直了身子,他直直地盯著許三多那憂鬱而憔悴的眼神。他感覺到,在許三多的身上大概發生了很可怕的事情,但他不願意說,然而卻要天天想著它。

高城說:我見識過你的毅力和恆心,現在看你的樣子,大概這種事情我也沒有經歷過。

許三多說:其實以前我也消沉過,每次都有人幫了我,班長,連長,六一,都幫了我。這次我回來,還想有人幫我。可人都不在了。

為什麼事許三多?我能知道嗎?高城看著眼前的許三多,心想好好的一個兵,怎麼被那個死老A折磨成了這樣了?他心裡有點恨。

許三多搖搖頭,開口想說,最後又咽了回去了。

高城說算了,你別說了。我相信說是不解決問題的,你是那種不需要廉價安慰的人,你自己想通了就一切都通了。你想不通,我可以陪你喝到吐。

許三多卻說真那樣就好了,可我不喝酒的。

高城坐了起來,拿起了自己的鋼盔,看起來他好像有點煩了,他說許三多,你瞧這個。

鋼盔里那隻斷了腿的蚱蜢還在,高城輕輕一彈,那隻蚱蜢蹬了一下那條獨腿,發出一聲類似榴彈掠過的強勁低嘯,成弧線形沒入足有四五十米開外的草叢之中。

高城說:它可是斷了腿的。你莫非還不如它。

他說完這句走了。

夕陽西下,士兵們就著最後的陽光正在草原上捕捉蚱蜢。硝煙散盡後這一切顯得極為絢麗,幾輛先行車已經繞開這小撮人群開始行路。

草原上,軍車搖晃著前行。高城不時有一眼沒一眼地打量著對面悶坐的許三多。

參謀沒感覺到氣氛不對,問道:副營長,炊事車問在哪開飯?

0463吧,正好也給那幾個慰勞一下。咱不有特色菜嗎?

是。

咱們營那幾把好槍都來了吧?

參謀愣了,他詫異的看著高城:怎麼還要比呀?

當然得比,我就不信這個邪。高城看看許三多問:許三多,你說比不比?

不比。許三多的硬梆梆的,一點不給鬆動。

你知道我說比什麼嗎?

高城的臉上暗示地笑著什麼,但許三多沒注意到,他低著頭,依舊沒有做聲。

高城也不再多說什麼,他說了一聲上車,就把許三多拉走了。他把他一直拉到一個山岬的下邊才停下車子。

許三多,你不出去看看嗎?高城在車上許三多說道。

不看。許三多閉著眼睛在車裡坐著,他什麼也不想看。

你居然連他,也不想見了嗎?

站在車上的高城,好像有點驚訝了。

許三多好像聽出了什麼,不由睜開了眼睛。

誰呀?

成才!

車裡許三多忽然慌亂了起來,他沒有爬到車外,他手忙腳亂地打開了周視鏡。

外邊夜色漸沉的荒原,原來竟是五班的駐地。

許三多很快就看到了地根旗杆,同時,也認出了旗杆下的那一個身影。

那就是他的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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